直到五百年前，他终于见到芙萝一人在街上。

陈轩便焦急的朝芙萝跑去，哦，不对，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陈轩，而是明轩。

他问起芙萝当年之事，问她那日凌苍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芙萝却问他是谁？是来寻仇的吗？还说自己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不害人了，能不能放过她，别再寻仇了？

那时他才知道，芙萝失忆了，甚至变弱，没有半分魔功了。

见他如同见一个陌生人，甚至还以为他与其他修仙之人一般，是来寻仇杀她的。

他再想多问些，可芙萝却是怕的跑开了，连连叫着兰幽的名字，他便没有追上去。

三百年前，他又一次见着芙萝一个人，便施法催眠芙萝，问她其他事情，都能对答出来，唯有问起那日凌苍山发生了何事，她却惊恐万分，道着：“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他……是他……”

芙萝就那样捂着脑袋快要晕厥，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没有再施法了。

这时，他察觉到有人过来，便迅速躲在一旁，就见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过去扶住芙萝，唤她：“师娘，您怎么了？”

几百年间，他在芙萝跟前，在太恒宗见过这个姑娘许多次，笑起来很好看，练起剑来也很认真，只是偶尔会伤到自己，她倒是不哭也没管，随手胡乱涂一些药膏，之后便继续去练剑了。

旁人都劝那姑娘不要那么拼命，练剑一事慢慢来，姑娘却笑着道：“无碍，我喜欢练剑。”

可只有他知道，夜间无人时，姑娘对着月光哭过多少次，也发过多少誓言，姑娘眼中倔强又不服输，不断地说：“爹，娘，我会同哥哥一道好好跟着师尊练剑，也会变得越来越强，你们泉下有知，莫要多担忧我们，我们如今过得挺好的，师尊师娘都待我们极好，我还交了一位好友，爹娘，你们放心，我如今长大许多，也厉害了许多，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时的月光，他同她一道，看过许多次，只是她不知晓。

那个姑娘，便是谭峥的弟子向萤，她还有个哥哥叫做向远。

几百年间，他实在无趣的很，看着这太恒宗上，谭峥带着芙萝，以及几个弟子间相处的很愉快。

他嘴角笑了笑，道着：“不如我也进那太恒宗去，学学练剑修仙。”

就那样，他改了姓，明轩不再是明轩，随着母亲陈颜姓陈，而后，太恒宗上有了一个小弟子，唤做陈轩。

他藏起了自己通身的魔气，伪装成一个对修仙感兴趣之人，天天喜欢黏着向萤，一声又一声的唤她‘萤萤师姐’。

只有他知道，他们并非这时才相识，他比她所知的，还要早上几百年就熟悉她了。

此刻，陈轩不再隐藏自己是魔身，也因为芙萝的话，从梦魇之中清醒过来，那阵法本就是魔阵，拦不住他太久，轻轻松松就破了此阵出来。

面对芙萝的疑问，他大致说了些千年前凌苍山出事后，自己从月华宫溜出去，去到太恒宗观察好多年，后来成为谭峥的弟子，留在太恒宗。

若非魅魔此行，他或许也以为自己能瞒得够久。

“中秋那日，我其实看出来，你应当是恢复之前的记忆了。”陈轩缓缓道，“但你总说不是我们的师娘，我就猜着，你的记忆还不曾全部恢复，”他顿了顿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全部想起来，我好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此说来，那后山谷的幻月花，可是你放的？”芙萝估摸着。

“嗯，是我放的。”陈轩颔首承认，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用幻月花造出幻境来，看能不能帮你想起千年前凌苍山那日发生的事，不过，好像没有多大用处。”

芙萝心下明了，揉了揉脑袋，告诉陈轩：“小轩，在这幻境中，方才我跌落下来，其实也想起来一些记忆，但我仍是想不起来那日凌苍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当她深想，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来，将她吞噬掉，越是焦急越是想不起来。

说起这幻境，陈轩道：“芙萝姐姐，或许那天的事太过复杂，你暂时想不起来，但如你所说，我们可以一点点去查，更何况我已听闻，凌苍山上如今已经有了新魔尊，魔族众人以他为尊，那人还是玄枫，他竟没死，千年后还活着出来当了魔族之主。”

“什么？是玄枫长老？”芙萝大惊，“怎么会是他？他还当魔尊了？如此看来，我更应该回凌苍山，寻他们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怪近都说魔族有异动。她忽而想起那日来昆仑山的路上，曾见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若是玄枫没死还出来当了魔尊，那她那日见到的那个熟悉之人应当也没死。

池鸢却道：“可惜你回不去了，芙萝，魔族众人因为当年的事，对你可是怀恨在心。怨你为一己私欲毁了凌苍山，还让众多魔族无家可归受尽追杀。如今众魔得知玄枫差点也被你灭了口，他在里面待了千年多才终于出来，一出来便没有去寻你的仇而是重建凌苍山，让魔族都回去，你说，魔族众人还会让你回去吗？”

“池鸢，你不用说这么多，无论如何，凌苍山都是我的家，我要回去，我看谁敢阻拦？”芙萝没被说动，心志坚定道，“当年若非我爹娘顺利进去，打开被封印了六万年的魔神山，给了魔族众人一个可以庇佑居住之处，哪来的如今？”

池鸢笑笑，故意嘲她道：“芙萝，可你如今变弱成这样，你以为你能顺利回去吗？可别行至半路就被人给报复了。”

“我能不能顺利回去与你无关，池鸢，我还是劝你放聪明些，莫要跟错了主子，往后吃亏。”芙萝呛她两句。

“芙萝啊芙萝，莫要再呈口舌之快。”池鸢道，“不如我给你个机会，你去拿到那昆仑镜，我便赠你些魔功，助你顺利回到凌苍山，如何？”

“我魔尊芙萝，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胁迫做某事。池鸢，你如今这般将我们困于幻境中，又不放我们出去的，我为何要听你的？”芙萝实在不耐，脸色很不好，咬着牙警告她，“我劝你还是收手，将我们尽快放出幻境，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巧了，我魅魔池鸢，也是个不喜受人威胁的，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池鸢扬了扬头道，“他们，可都还困在梦魇之中，你若是不帮我取到昆仑镜，那便让他们一直困在里面吧，反正我如今无事，在这陪你耗着时间也无妨。”

芙萝转头瞧去，陈轩方才同她说完话，就去了向萤跟前。

向萤被困在幻境里，一遍遍唤着的，是陈轩的名字。

“萤萤，萤萤，快醒来，那都是假的，是幻境，是梦魇。”陈轩一手施法，准备去破除阵法，一手伸进去，抓着向萤的衣袖。

困在阵法里的向萤，口中仍旧哭着唤：“不……不要……陈轩……我下不了手……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别怕，萤萤，我在这里，一直在这，没事的，我会救你出来的。”陈轩施法的力度加大，魔气四溢起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说着间，嘴角流下了一抹血迹。

“呦，陈轩，我设的阵法虽小，可却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池鸢笑他不自量力，“况且，这阵法是专门针对修仙之人的，若非你是魔族之人，你不会轻易从阵法中离开的。”

陈轩没有理池鸢，全身心都在救向萤。

芙萝没有魔功，施不出来半分法力，她只能蹲在谭峥阵前，一遍遍唤着：“谭峥，你怎么还没醒过来，那些都不是真的，是假的，你快醒过来啊。”

梦魇中的谭峥，没有回应她半句，却是将手边的佩剑拿起，皱着眉头，额上全是汗珠，发梢也沾湿了。

“谭峥，你这是做什么？”芙萝本以为谭峥将佩剑举起，是有些清醒，准备用剑打破阵法，可她却是瞧见，那谭峥竟举剑要往他自己身上捅，她忙伸手，拽住他拿剑的手，忍着阵法带给她的疼痛，“不可以，你不能捅自己，你快醒来啊，谭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谭峥却是挣扎起来，试图要从她手中，将拿剑的手再次捅向自己。

芙萝的手疼痛万分，见已经抓不住他的手，便去夺他的剑：“谭峥，你别犯傻，好端端的捅自己一剑做什么？你快清醒过来，你的弟子们都还在等着你。”

谭峥仍是一剑捅了下去，芙萝的手还是没拦住，也因此受了伤，一道剑痕流了血，血顺着手流下去，滴在地面。

芙萝也无心管无心看了，只是惊讶于，到底是怎样的梦魇，竟让谭峥捅自己一剑？

谭峥那一剑捅下去，嘴角不断吐出血来，他张口，唤了声：“别怕……阿萝……”

“谭峥，谭峥，你醒过来了吗？”芙萝见他这般，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那谭峥，却只是反复说着，让她别怕。

继而，抬手将剑从身体里拔出，还准备捅自己一剑，芙萝瞧见，伸手仍是去拦，再这样下去，谭峥非得把自己捅成个篓子不可。

芙萝伸手，碰到谭峥的手，她紧紧握住，眉头紧皱起来，一声声唤他：“谭峥，你别再捅自己了，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快清醒过来。”

那谭峥，伸手想拨开她的手，却碰到了她的伤口，芙萝一痛，手瞬间颤了颤，谭峥在那一瞬，竟没再挣扎着要举剑捅自己，而是去摸她手上伤口流的血，身子一颤，似有些惊：“阿萝。”

“谭峥。”芙萝也唤了声他，“你快清醒过来。”

谭峥拿剑的那只手，忽而不稳，有些颤抖起来，他将手中的剑丢下，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望向芙萝，不可置信般看着她的手道：“阿萝……是我……是我害你受了伤……”

这场梦魇，为每个人都埋下了不可说的心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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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