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诱饵

借着清幽的月光,贺南初看清了屋里的光景。

他推门的动作一顿,然后手中骤然亮起一道光,将这间房屋照得明亮。

白清宁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那杀手的模样——涓涓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处涌出,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那没有焦距的双眼就这样直愣愣地瞪着他。

在贺南初惊诧的目光中,白清宁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双手开始抖。

那双从来都很淡定的眸子不停眨动,比蝴蝶振翅都要快的速度,唇色从淡红刷地褪成了惨白,此时此刻也跟上了双手的节奏,颤抖不已。

“我……我没有。”白清宁求助似的举起双手,那道血痕还在他的脸上,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留下,像是一条毒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贺南初终于回过神,单膝在他身侧跪下,重重地在他肩膀上一拍。

“别怕。”他运转灵力的那只手凑近了杀手的尸身,发现和之前巡逻那一晚一样,事先准备好了散魂符。

白清宁双手抓紧了地面的沙土,手指痉挛一般地攥住了。

贺南初叹了口气,将那抹光亮放在不远处,然后伸出双手将白清宁整个人都环住,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不怕了,没事的,你慢慢说,不怕的,我在。”

白清宁的眼睫终于不再颤抖,唇角血色也回来了些许:“……就在你出去之后,这个人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他想、他想杀了我。”

贺南初将水壶递给他,看着他小口喝了一点:“你没事就好。”

白清宁握紧了水壶:“……你不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那也得等你缓过神。”贺南初用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发,语气温柔,“好点了么?”

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芒,白清宁就这么抬头瞧着他,贺南初神色不似作伪,就这么淡定地、关切地望着他。

白清宁不适应地垂下了眼:“……你、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好多了。”

“是吗?”贺南初不多言,只是伸出手,右手心贴合在白清宁的手背,他的手比白清宁大一些,看上去就想要把这只手全都包在掌心里。

那是个保护意味很重的动作。

白清宁眼睫极快地一眨。

“是不冷了,也不抖了。”贺南初目光瞟了一眼一旁的杀手,“所以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你出去的时候,他就动手了,还顺带着封了一层结界。”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强,白清宁想躲都躲不开,只能老老实实被他握着,“我只能躲,顺带着留意他的一些细节。”

贺南初静静地听。

白清宁续道:“然后他说——只能怪你长了这张脸。”

贺南初终于递给他了一个不一样的眼神,就连声音都压了下来:“然后呢?”

“我知道我和临风仙君长得像,但……临风仙君在修真界没什么仇人的吧?”白清宁觑着他的神色,“怎么还……惹出了杀身之祸呢?上次巡逻那晚的意外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张脸?”

贺南初站了起来。

他将椅子重新扶了起来,将白清宁安放在椅子上,然后半蹲在那个杀手身边,二指翻了翻他的颈侧和面颊。

白清宁偏了偏头:“我说了些话来激他,钻了个空子,拿着刀柄反手按了回去,他被激怒了,心神一松,不留神就一头撞了上来,然后就……就这样了。”

贺南初没说话。

白清宁也不着急,就坐在那块儿静静地交握着自己的手,方才被贺南初覆着的地方还有这不一样的温度,他左手按了上去,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

“你说什么了?”

白清宁一怔:“什么?”

“你说你激怒他,你说什么了?”

怎么会忽然纠结这个问题?

白清宁抿了抿唇:“具体怎么说的我忘了,情急之下的话,哪里过了脑子呢,大概就是说——”

贺南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说,长了这张脸还要被你一个修真界的人喊打喊杀,莫非你上头的人心里有鬼?还是当年临风仙君没能飞升的事儿有猫腻?大概这个意思吧,其他我记不清了。”

贺南初的眼睛一眯:“有猫腻?”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白清宁第一次见贺南初脸上有这种表情,说是惊诧也不是,说是悔恨也不是,总之很复杂。

他心里疑惑更重了:“你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我知道了。”贺南初的表情软下来,甚至还微微笑了下,“别担心,等我们回北渊,这些事一点一点慢慢查,先休息吧。”

白清宁愣道:“休息?方才外面什么情况?”

“没抓住,那邪祟怪得很,灵力一旦大起来,瞬间杳无声息,这倒是和东岸小弟子们说得一致。”贺南初挥挥手,点燃了里侧两个卧房的灯,“今晚估计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了,养精蓄锐吧,明日再做打算。”

“你方才说,灵力一旦大起来,就会瞬间杳无声息?”白清宁蹙了蹙眉,“那要是没有灵力的人出去了,会怎么样?”

自从这里的村庄被屠戮殆尽,再也没有一个普通人敢靠近这里,之后敢在这里过夜的,都是接到任务来收拾邪祟的修士——可如果一个普通人来了,会怎么样呢?

贺南初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试试?”

还没等白清宁说话,他就笑了:“你这今晚又是刺杀又是谋杀的,怎么还有心情管这些事情?”

白清宁眼睫一抖。

他确实可以不用管这些事,一连串的小鱼已经上钩,最好的就是立刻回北渊,顺藤摸瓜,把这一串小鱼串起来捉更大的,届时功成身退,他也可以早日公报私仇,把眼前总撩闲的这位空降掌门削一顿。

但是……

那是一村子的人命和他当年的故友廖染青。

白清宁道:“……无论如何我已经进了北渊,来这里首要任务就是要帮忙抓住邪祟,问出廖掌门下落,我……”

贺南初双手撑在他身边,逼近了看他:“原来你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啊。”

白清宁又开始不自在:“……什么开玩笑。”

“入门之前的言之凿凿,说要为了修真界万死不辞,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你还真有那一份心,等哪天真的和九幽魔界对上,你不会也要身先士卒吧?”贺南初猝然正色,“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他的眼珠很黑,如两眼墨色的泉,深不见底,他甚至还伸手,轻轻捏了捏白清宁的下巴:“万一那邪祟抓了你就走,半路把你撕碎了,你怎么办?你一点傍身的灵力都没有。”

那语气里的担忧太真情实感,让白清宁几乎都忘了要挣脱。

“不是还有你……们在一旁么?怕什么。”白清宁下意识抿紧了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满肚子的道理。”贺南初放开他,“但今晚肯定是不行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回屋睡觉,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寂静的夜色里,白清宁被贺南初一路推进卧房,顺带着又给他贴了几道严防死守的符咒,然后转身离开。

他靠在门板上,外面是贺南初收拾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不是很刺耳,却总能往他的耳廓里钻。

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拇指已经搭在方才贺南初捏过的地方,轻轻地摩擦了一会儿了。

*

次日,这个建议果然让一众人都炸了锅。

宋渝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行!小师弟,你的身体情况自己也清楚,怎么能以身犯险,太危险了!!”

沈彦也道:“此事不是玩笑,白师弟,还是多考虑一下。”

就连那帮东岸小弟子都三个两个抱住了白清宁的胳膊在那哭,呜呜呜好不凄惨,凄惨到白清宁觉得这大概是他们东岸祖传的技能。

“不行不行,就算封了我的灵力来当这个诱饵,都不能让白仙君这样,您是贵客,您——”

在一众吵吵嚷嚷中,白清宁为难地按了按太阳穴,抬眼就见贺南初一语不发靠在一边,可脸上的神情已经写满了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昨晚根本不反对,今天会有一堆人围着他不让他去。

宋渝像是被那个小弟子点醒了,道:“对呀,封灵力就好了,我们封上灵力当普通人,不一样么?”

白清宁一顿。

“不一样。”贺南初总算开了口,伸手把白清宁从那一众小仙君堆里拔了出来,“灵力越强的人封灵力越痛苦,而且,全身上下经脉那么多,很难能够全部封死。”

宋渝迟疑道:“很……很痛苦吗?”

贺南初点头笃定:“很痛苦。”

宋渝将信将疑地举起手,似乎想自己亲自试一试,沈彦却拦了她一下,然后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左臂的几个穴道全部封死。

“咳咳。”最后一指下去,沈彦惨白的唇边已经有一丝血痕溢出。

宋渝大惊失色:“沈师兄!!!”

“我没事。”沈彦忍着痛,重新将那些封印解开,才算是解脱了,“当真不是常人能忍之痛。”

白清宁拢着袖子静静地看,余光里贺南初似乎瞟了自己一眼。

“所以,这算是天意为之,最好的办法了。”白清宁指了指自己,“一个废灵核,别的忙帮不上,起码还能起一些诱饵作用的吧。”

宋渝用袖口沾了沾沈彦唇角的血痕,反驳道:“那也不能……”

“这里死过很多人。”白清宁不咸不淡道,“一村子的人命,还有廖掌门的行踪,这里是唯一一个突破口。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师尊,你觉得呢?”

贺南初似乎在想些什么,闻言回神,白清宁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一个认可与同意。

他苦笑一下:“于理,肯定是没错的,但于情,我不会放你去。”

“四周防护布置好不就行了?”

“总有例外。”

“如果这样畏首畏尾的,什么都做不了。”白清宁走到贺南初面前,认真道,“师尊,放我去吧。我可以的。”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是一种变相的对峙,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终于还是贺南初败下阵来:“……可以。”

白清宁终于心满意足:“多谢。”

贺南初没心思回他这句道谢,朗声道:“那我们就在附近布置,且看那邪祟会不会有动作,一旦有任何意外,救人要紧。”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自己也要顾好自己,不要硬拼,扇子带着了吗?”

这时候忽然提起扇子做什么?

白清宁慢吞吞地将贺南初送他的那一把墨色山水扇掏出来:“这个?”

“带着吧。”贺南初揉了揉他的发,“让我安心些。”

这扇子是有什么说法吗?

他没来得及问,贺南初已经转过身了。

今天依旧是白魔尊飙演技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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