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海岸边晴空万里,海风徐徐,几只海鸟沿着碧蓝的海面低空飞过,时不时一猛子扎进水里,一只海鸟叼着一条青鱼从水里探出头来,那鱼首尾扳来扳去的抗争,想从海鸟嘴下求得一线生机,海鸟也不甘示弱,尖尖的喙牢牢的咬住它盯准的猎物,咬定青山不放松。
青鱼一开始挣扎得还十分卖力,但海鸟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志在必得,几息间,青鱼便扳不动了,直挺挺的任海鸟叼在嘴下。
下一刻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狂风卷着海面上的生物打着旋的向海边猎猎的吹来,“啪叽”海鸟的喙一松,那青鱼径直掉到了海里,海鸟哪里还顾得上它的口粮,惊了似的不要命的向远处飞去。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青鱼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突然被海鸟重新放回海里,也不装死了,倏地摆动着受了伤的身体,忍着鳞片上的疼痛不要命的向深海游去。
“呜……”迎面兜头一张山一样的青白的大嘴连着海水一股脑的把它吞了进|去,鲨鱼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危险,转身便往深海扎去。
“啊……”
一群嘶哑的尖叫冲破云霄,几艘破破烂烂的飞舟穿过层层云雾踉跄着直冲而下,然后一猛子扎到的柔软的沙滩上,细软的白沙被一层一层的冲得堆叠了五尺高才堪堪拦住向前冲的飞舟。
舟上惊魂未定的人们顾不上片刻的休整,便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的往海里跳,活像身后有恶鬼索命一样哭喊着没了命的往岸上爬。
黑压压的云层里又冲出来一艘通体漆黑飞舟,这飞舟不像前几艘像玩杂耍似的,它稳稳当当的停在海岸边,甲板上的数十人看着哭天抢地的一群人狗爬一样的在海岸上奔跑,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一个身材瘦小的魔修呲着牙凑到打头魁梧的魔修身边,恭维的问:“头儿,还不动手吗?”
魁梧魔修用力的拍了拍瘦小魔修的头,语气散漫的道:“急什么,等这群羊以为自己能逃掉时,再……”魔修在脖子上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瞳孔中闪过一丝红光像恶狼一样盯着狼狈奔逃的人群。
瘦小的魔修本不想再说什么的,这队人里,向来都是头儿说了算,哪里轮到他置喙,只是出来时堂主再三吩咐过,他只能提着胆子怯懦的又问道:“头儿,这是东海瀛洲,出来时堂主让咱们不要踏进这片,是不是快点速战速决,以免多生……”
“嘭”的一声,事端两个安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魁梧魔修一脚踹回瘦小魔修的肚子里了。
“多生你妈。”魁梧魔修黑沉张脸踹完尤嫌不够,“呸”又冲小魔修吐了一口唾沫,“丧气。”撂下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小魔修的话影响了,还是嫌麻烦。
他抽出黑漆漆的魔刀率先带头跳下了飞舟向前面奔跑的人群走去。
其他的魔修谁也没有拉一把那被一脚踹进甲板缝里,卡在那出不来的小魔修,仿佛嫌他累赘,视而不见的从他面前走过,七七八八的抽出魔刀跟在魁梧魔修身后。
十五六岁的一个小姑娘搀着一花甲老妇,喘着粗重的气,尽力的将自己的腿脚运用到极致,哼哧哼哧的缀在一众人后面。
“祖母……再快点,再快点。”小姑娘噙着眼泪,哆哆嗦嗦的拉着老人,一边跑一边斜眼看着海滩上那狭长的拽着长刀如鬼魅一般的影子,她不用回头,便知道那索命的恶魔就在她们身后不远。
老妇突然挣开小姑娘的手,嘶哑着嗓子吼道:“蓉蓉快走,不用管我。”
被唤作蓉蓉的小姑娘,转身又去拉那老妇人的手,“祖母……呜……我只剩你了,我……”
下一瞬,老妇的眼睛蓦地大睁,一把漆黑的长刀穿过老妇的腹部,“噗……”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小姑娘满脸。
“祖母……”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声穿透百里海岸线,被一**海水荡至更远的地方,跑在前面的人听着这声嘶力竭的喊声,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但魔修在后,谁又能救得了谁?只能更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本是温热的血,此刻流在小姑娘的脸上,却让她从身凉到心里,她不懂,生而为人,为什么会被这些魔鬼屠戮,她还没有长大成人,还没有给祖母养老送终,还没有找到心上人,还没来得及在这美丽的海边散散步。
魁梧魔修抽出森森魔刀,咧着嘴阴阳怪气的表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红光,他像切菜一样再次高举屠刀,冲着小姑娘残忍的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向下斩来。
蓉蓉害怕的缩进祖母的怀里,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粉嫩的小拳攥得紧紧的,那是人类对死亡本能的惧怕,可是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啊……她们历经劫难都到瀛洲了,为什么还是要死在这?
“噗”一声极短的声音过后,原本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嗖嗖”一连几道急急的海风从她耳畔刮过,然后是兵器相撞的“铮铮”声,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掀开眼帘。
只见一地的魔修被砍瓜切菜似的砍得七七八八的死在沙滩上,那魁梧的魔修此刻死狗一样出气多进气少的苟延残喘在地上,身下一摊污浊的血把原本白软的沙滩染得腥臭不堪,再也没有一路追杀她们时的威风。
一个黑影走到魁梧魔修身边,“扑哧”又补了一刀,让那魔修彻底变成了一条死狗,然后黑影向她走来。
一只蜜色的强壮的手伸到她眼前,似是要拉她起来,顺着这只手看上去,一身玄黑的暗纹劲装,眉眼疏朗的一个青年冲她明媚的笑着,然后她看到对方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蓉蓉愣怔着看着青年,原本乌云压顶的海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了,那肆虐的罡风不见了踪迹,灿烂的阳光重新从云层后透了出来,照耀着劫后余生的人们,也重新照进了她心底,就像眼前的青年一样。
“小姑娘,你再不起来,我可就救不了你……”你什么,冯西没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这老妇是这小姑娘的什么人,一时哽住了。
冯西晃了晃手里的药瓶,蓉蓉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对方说什么,哧溜一下从祖母身上起来让出位置,然后忐忑的守在一旁。
便见这位全身都带着阳光的仙君从一个白瓷瓶里抖出一颗褐色的药丸给祖母服下,然后往祖母胸口推了一团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气。
小小年纪的她虽看不见,但心里估计那应该是仙气,原本灰暗的眼眸也倏地亮了起来。
这是东海的那位仙尊吧,一定是,一定是仙尊听到了她的心声,来救她和祖母了,一高兴,原本还没怎么的小姑娘吧嗒吧嗒的掉起了金豆子来。
被人在心里认作仙尊的冯西一回头,便看见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小姑娘,他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无声落泪的人,喃喃道:“我就是心里想想,也没说这灵丹收你钱啊,怎么还哭上了。”
原本不停掉金豆子的蓉蓉一听这话,立马止住了大颗大颗往下掉的眼泪,但由于止得太突然,“嗝……嗝”的打起了嗝来,半晌才涩然的开口道:“我……我会付钱的。”
虽然她没想到仙尊救人还要收钱,但这钱她愿意给,小姑娘忙不迭的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钱袋一股脑的都塞到冯西手里,但想想这是仙尊的仙药,这点钱肯定不够,然后又去掏祖母身上的钱袋。
此时老妇人缓缓的睁开灰扑扑的眼珠,颤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摸蓉蓉的脸,小姑娘掏钱的手一顿,抬眼一看慈爱的看着她的祖母,“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祖母……呜……呜……祖母。”
那边打扫完战场的几个修士向这边走了过来,打头的莫离看着冯西嗤笑道:“你可真行,救个人还收人家钱,回头我就和长老说去。”
冯西虽然财,但也没想收这钱啊,他只是性格使然,顺嘴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成了向人家小姑娘要钱了呢,这要是说到老大那里还得了,一听这话,冯西像丢烫手的山芋似的把钱袋一把丢回蓉蓉手里。
原本救人的高兴劲一点都没有了,气鼓鼓瞪着莫离对蓉蓉说:“我可没要你钱,你自己收好,别来讹我。”这话一听就是说给莫离听的,奈何蓉蓉年纪小,哪懂这些,只以为仙尊生气了。
她也顾不上和祖母哭了,在脸上胡乱的蹭了两把,一边将那钱袋往冯西手上塞,一边嘶哑的说:“不是仙尊要的,是我主动给的。仙尊给我祖母用灵药,我花钱买药天经地义。”
那执拗的小脸带着一股子真诚,任谁也不会觉得她说的不对。
蓉蓉一边说着,还一边看向莫离,紧怕莫离再误会冯西,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仙尊还要被别人管束,但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只知道眼前的仙尊像神仙一样救了她和祖母,她就不能给仙尊找麻烦。
莫离看着小姑娘一口一个仙尊,挑了挑眉凑趣的看着冯西。
冯西尴尬的笑着再次将钱袋塞到蓉蓉手中,“小姑娘,这钱我真的不能收,我只是开个玩笑,玩笑懂吗?”见蓉蓉终于没再往回塞了,又说:“我也不是什么仙尊,我只是仙尊宫里的弟子,我叫冯西,救你也是奉仙尊之令,以后带着你祖母好好在瀛洲生活吧。”
“唳”一声尖利的鸣叫,一阵猎猎的罡风卷来,一只铺天盖地的骨雕华丽丽的飞落到莫离身边,冯西解释完,只余渡微宫的一众弟子在后面安排从方壶过来的百姓,便和莫离乘着骨雕向观澜峰而去。
蓉蓉站在原地看着天空上越来越远的两人一雕,用力的吼道:“冯西仙君,我长大了会报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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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宫的日子表面上看是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慕怀宁除了修炼,也没有什么其他杂事,但泞兮和其他人却都很繁忙。
自从两人相认后,泞兮便把葫芦灵玉和养魂木又交给了慕怀宁,以助他早日恢复修为。
魔神随着神力的恢复,沧澜宗也不安分的躁动起来,越来越多的妖魔为祸人间,原本仙门第一大洲方壶内的百姓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其次就是蓬莱,但沧澜宗离蓬莱要远些,蓬莱的百姓相对受害要轻得多。
反倒是瀛洲的百姓过得最为太平。
大批大批从方壶越海而来的百姓,不远万里之遥,抛下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来东海活命,这些人一路上风餐露宿,漂洋过海,还时不时的被妖魔追杀,虽然也有一些宗门人士护送,但抵达者仍十不存一。
秋渡微和齐韵被泞兮安排到方壶潜伏,与内应一起暗地里探查那些没有被魔神控制的宗门弟子,这些逃过来的百姓如果不是秋渡微在后面帮衬,早就不是葬身大海,就是被魔修妖修抓去祭刀了。
当年被派进魔宗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在魔宗内部存活了下来。
泞兮几乎每日都要与岑霜、温阳等人处理有关魔修之事,这些事泞兮从来不对慕怀宁说,也不准其他人在他面前提。
但慕怀宁仍然知道,泞兮不说他就不问,两人间这点默契还是要有的。
慕怀宁斜躺在床上翻看着那本奇奇怪怪的书,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究竟是哪个王八端设的封印,泞兮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伸手就把那本破烂书往旁边一丢,板着脸抱怨道:“阿宁一天就看它,都不看我了,它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
慕怀宁转身便要去捡,被泞兮一把锁在身前,泞兮用他那黑亮的眼可怜巴巴的盯着慕怀宁,那眸中还带着一丝氤氲。
嗯,还能怎么办呢,慕怀宁在泞兮的脸上轻快的啄了一下,趁着对方不注意,他转身赶忙又将那本破烂书捡了回来,还放到胸前拍了拍本就不存在的灰。
泞兮笑道:“阿宁变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倏地去哈对方痒痒,两人笑闹间,慕怀宁的衣襟被泞兮扯松了,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连着纤长的脖颈。
“扑通……扑通……”泞兮盯着那瓷白耳廓渐渐蔓延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有情人的情动起于风屏之末,涨于潮汐之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眸光深深的看着这个人,那眼中的**呼之欲出。
慕怀宁笑着笑着,也停了下来,看着直愣愣的盯着他的泞兮,自己还没脸红,对方却蔓了一片红霜,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看着他咽口水,两人之间又不是没有过,但不管多少次,泞兮都像第一次一样对他如初,视他若宝,珍之重之疼之爱之。
想到这里,他心里暖烘烘的一片熨贴,这人这会像个小狗一样讨好的湿漉漉的看着他,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轻抬指尖捏着对方的下颚,然后将自己柔软的唇倾心奉上。
两唇两碰间,泞兮尝到了一丝甜,然后辗转于慕怀宁那一片温热的口腔内,那甜便丝丝缕缕的尽数被他卷入口中,再顺着胸腔滑入心脏,他仿佛漂到云端,在九重天间驰骋荡漾,于万朵莲池中竞相开放,那滋味太美,美得他不想放,他不停的追逐,转而热烈起来,风卷残云的掠夺着此间向他开放的领地,由于太过热烈,没把握好分寸。
唇齿交汇间,“嘶”慕怀宁轻轻的哼了一声,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在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上。
这种甜蜜的磕碰也不是第一次了,泞兮笑了笑,舌尖一扫,便将其余尽数吮吸到自己口内,那腥伴着甜,另有一番滋味。
情正浓时,他便被慕怀宁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他迷茫的看着对方,便见心上人冲他往下瞥了瞥眼神,垂眼一看,那本原本灰扑扑的蜡皮书此刻由内向外散发着莹莹白光,在两人诧异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悬浮了起来。
慕怀宁试探的说:“刚刚我的血……”对,是慕怀宁口腔内的血不小心滴在了上面,那是不是说明。
泞兮瞬间便懂了,他在起阵之前,还不忘顺手帮慕怀宁把衣襟拢好,然后在对方粉红的脸色下以指起阵,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位依次点亮,蜡封的书再次一点点剥落,下一刻,一道白光门映在两人眼前。
慕怀宁在自己的指尖一划,一滴鲜红的血珠从莹白的指尖钻了出来,他看了看泞兮,只见对方鼓励的对他点了点头,慕怀宁将食指毫不迟疑的往无相阵上一按,“咻”的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消失的瞬间,慕怀宁想道:“草……原来我就是那个王八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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