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眼前人温故而新

姜笺似一捧蕴含天地灵气的无根之水,任凭黄蝶轻轻拂着,光泽如明珠,夜如昼斯。

她右手食指松松垮垮搭在椅子手柄上,整个人除了眼角有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外,身子都是静止不动的,她从感知到穷书生给她的踏实之感开始,未从阖眼,直到现在她看向穷书生的眸中,晶莹剔透不见褪却。

穷书生闭眼端坐,五官陷在幽暗之中,轮廓立体,在她眼中清晰明朗。

“大雁难飞。”姜笺挪了视线落在在话本上,泪珠啪嗒啪嗒掉落在她衣衫上,她紧紧盯着这四个字,嘴角扯过一抹苦涩地笑,随后喃喃道:“自由的灵叶,自由的大雁,自由的爱上一人,自由的埋在一处。”

穷书生说的没错,话本里讲的确实是自由的。

她抬手拭掉了眼角热泪,穷书生刚好此时睁眼,接着她的泪水又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像雨后放晴,转瞬乌云降雨。

落在姜笺周遭的黄蝶扑朔着翅膀,好似有所感应,成群结伴地飞往穷书生那边,却被二人十指相扣散出来的阵阵灵力,震碎,消失在这狭隘结界中。

灵叶死后,姜笺便也回到了这方天地中,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在与穷书生对视时,为什么会怅然落泪。

然灵雁在抬眸便看到位俏意十足的姑娘,不见俏意,只见眸中饱含泪花,嘴角含着一抹开心的笑,看向他的眼神中蕴含着期待,那句迟到了很久的“我叫灵雁”他也终于说出了口。

灵叶忘不掉她身为树叶时,见到灵雁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玉树临风,垂首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有趣,这会儿却有爱意充盈着他的眸色。

“我叫灵叶。”她重复了那句重复九年的话,这句话重复一年又一年,早就还有个意思,“会记得我吗?”

“我记得,每年都记得。”

缠绕在姜笺和风琮十指相扣的手上周围的灵力逐渐削弱,直到最后一丝灵力回到话本中,黑漆漆的结界消失不见。

灵叶和灵雁的故事永流传。

姜笺搭在椅子柄的右手手指,直接滑到了她的腿上,她也没感觉到疼痛,只从圈椅上起身,提步走了一步,就倒了回来,道了句:“哥哥,你松开我,我们走吧。”

风琮慢慢松开那只跟姜笺十指相扣的手,活动了一下他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从而麻掉的手,说真的,这么久了,他都没焐热姜笺的一只手。

就算再冰冷的手也总该有点热意浮现吧,可她的手呢,却一丁点都不见暖意,甚至他的手都凉了几丝。

风琮只是看着姜笺把手收回去,没见人活动一下,凉不怕麻叶不怕吗?

这孩子小时候受过多大的苦,才导致如今手凉不怕麻的。

二人回到妖王给准备的宫殿中,蔷薇花妖早早便在殿中院里等她的姐姐归来,等着等着昏昏欲睡,在听到有脚步过来时,幡然醒来,跑到门口一瞧,果然是她的姐姐回来了。

只不过旁边还跟着一个跟她抢姐姐的人。

这人真讨厌!总让她姐姐陪着。

蔷薇花妖一身鹅黄色襦裙,在月空下,像一个发着光亮的夜明珠,朝姜笺跑来,“姐姐,你回来啦,床我都给你铺好啦,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凭什么你们一起睡!”风琮几乎是飞快的伸出一只手臂,把姜笺挡在他身后,隔开蔷薇花妖,个人睡个人的,怎得还一起睡呢。

姜笺在穷书生手臂后,蔷薇花妖在穷书生手臂前,二人同时“啊”了声,齐刷刷看向他。

“哥哥,你怎么气轰轰的。”姜笺不解道,小花妖也没说错什么啊,两个姑娘家怎么不能睡一起了。

而蔷薇花妖不自觉地火上浇油,她在这座妖王宫里,整日里就独自一人,王宫里的下人夜都是孑然一身,不能与其他下人交友,而姜笺是她伺候的第一任主子,她一看见姜笺,便觉得十分亲近,唤她姐姐,怎么就不可以住一起了呢,她只是在她姐姐的房间里打个地铺而已,下人不可以跟主子睡同一张床她知道,但是怎么能剥夺她和人睡一屋的心呢。

坏人。

“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呢。”

蔷薇花妖向来便是茶茶的,这姜笺知晓,可小妖说的不错啊,穷书生怎么能这样呢。

风琮抿了抿唇,他默默看着姜笺那双也在质问他的眸子,仿佛是在说,“你怎能这样说一个刚满一百岁的小花妖呢。”

拜托他才二十,花妖都一百岁了,按照他那边的习俗,这妖足足差了他三个辈分,按理他都得管这妖叫祖奶奶,结果呢,他两手一摊,欲言又止。

好像越像越没理,妖比他大,他个小辈说长辈,没理的话他从哪来的火气呢。

最后他看着姜笺,不知道该为自己怎么辩解,还是好声好气说了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去找你。”便自顾自地回了殿宇。

静寂的月光弥漫着阵阵夜香,今晚的妖界不像前几日有着喧嚣,不约而同地寂静,为了能让从修仙界请来的招魂师好声休息。

今日姜笺和风琮在妖王宫替妖王招来日思夜想的生魂得见后,妖王便传召了七花仙上回来,顺带告知了妖界百姓今晚百务必静谧,来日请招魂师为大家招来亲人。妖王也郑重其事地诚邀二人,在十日后一同参见妖界一年一度的节日。

花庆节。

花庆节是妖界节日,这日时,妖界所有的花满地盛开,攀延到各家各户的屋舍外头的房梁上,也会跑到行人手上,寓意妖界日日繁花似锦。

往直白说,便是妖王私心期望七色花一族欣欣向荣罢了。

姜笺没躺在床上,她从床上抱着一床被子,挨着蔷薇花妖铺开,二人躺在一处,她睡不着。

以前她被爹娘保护的很好,没出过雪月派的门是怕她还小,斗不过修仙界中的其他门派,自打她爹娘建立雪月派以来,都是为其他五家门派所不容的,因为她的爹娘从来都不屑与虚伪之人为伍,坦坦荡荡,招收的也仅仅是想学书法的普通百姓而已,入门不需什么费用,只要愿意便可,而不是打着授以诗书名号的伪善门派,接受着高昂的入门费用,不把修士当人看。

就这样,从人界招来的同门师弟、师妹都是年龄尚幼的孩童,最小的只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与她相同,也是那一届人界送来的百姓中,大部分都涌入了雪月派这个小门小派中。

她身为雪月派大小姐,与门派众师弟、师妹嬉戏欢乐,也自得其所,也没什么出雪月派的意图。

待她飞升后,神域里只四位神君,每日几乎也都碰不着,都在各自所管辖的六界之中穿行,凡事亲力亲为,她如今躺在妖王宫里,浑然想起了她那位最小的四岁师妹,郁离。

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1]。

如果小师妹还活着,应当也是跟蔷薇花妖一般的调皮,黏她,倘若郁离能转世,如今也一岁了,妖界的一百岁跟修仙界一岁一样,甚至都跟蔷薇花妖年纪相仿。

可惜啊,她没找到雪月派任何一人的生魂,踏遍六界之中,没寻找到,何谈转世。

所以当蔷薇花妖说跟她同住时,她才那番反应给穷书生。

“姐姐,今天去何处了,摸黑才归来?”蔷薇花妖也没睡,妖界的作息都随意,她这会儿不困,侧头看了眼姜笺,见人也没睡,她询问道。

姜笺转了一下头,温声道:“去了妹妹说的‘静静地’。”

蔷薇花妖饶有兴致的把身子转到她这边,自豪地说,“那铺子里的话本,姐姐挑了哪本?”随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可是都体验过。”

姜笺轻笑了声,“大雁南飞。”

蔷薇花妖一下子便像一只发蔫儿的花朵,小声嘟囔道:“怎么看了这本啊?整件铺子里唯一的一本结局不好的。”早知道她就提醒一番,让人别看这本了。

“话本挺好的。”姜笺真觉得话本不错,六界中情比金坚的故事比比皆是,可自由的话本却少得可怜,只因人生来便是不自由的,才会无比渴望自由。

“灵叶和灵雁,一个以为对方不记得,一个每年只期待重逢日;一个死在救家园的路上,一个因这座家园被无良伐木工砍伐,也死在南飞的路上,最终也不过是抱着一片叶子,黄沙埋骨,死在一起。”

姜笺确认了遍,“你说灵雁最终抱着灵叶一同死去的?”

她所感知到的是灵叶死去之前的,灵叶死去之后的她便不知道了,那本‘大雁南飞’的话本她也是没来得及打开看的。

灵叶幻化人形,等待数年,最终得以与那位少年对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和穷书生都出来后,灵叶和灵雁借着二人的身子说话时,她能感觉到灵雁心中的遗憾终得圆满,那时她还以为是因手上那根‘春意盎然’所致,原来不是,是灵叶的满足。

“是啊。”蔷薇花妖肯定道,“姐姐有所不知,那里的话本,单一个人去也是可以随意选择话本的,但是不是体验其中一人的行径,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短短时间内,看清他们的一生行迹,跟双人一同去所知略有不同。”

姜笺忽然话锋一转,想问问小花妖,“你叫什么?”

花妖跟郁离很相像,像到四岁的小郁离缠着她给讲话本中的故事,那般认真、渴望的眼神她不会忘掉的。

蔷薇花妖摇摇头,“没想过。”她没有名字。

姜笺转头,视线顺着窗柩看满天星,她没再问,也没再说什么。

月色姣姣,星辰不问夜行者。

但她心中却落了一个谜云。

仰望同一片夜空的,还有她对面屋子独自一人的风琮。

风琮自打回到自个屋子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半宿,没想明白他凭什么比不过一个才陪伴笺笺两天的小花妖呢。

转念下床,坐在窗前榻上,仰望这一片星空,他来到这便没想过回去,也不知是不是他在这里过得比原来滋润,讲真的,他过来后,这长工当得是真的很惬意,虽然以前他也是给人打工的命,但是总没眼前自在。

长工命,长工魂,惬意长工他来当。

这或许是上苍看他勤勤恳恳的,给他发了张好人卡吧。

就是他好像贪心了点,希望他的老板也可以那他当朋友。

但人确实只把他当长工。

言而总之,他认定姜笺这个朋友,这个妹妹的,他相信总有一天,姜笺也能真心把他当做朋友。

有志者事竟成[2]。

注释:[1]:诗句出处:元代龙辅的《女红馀志·竹》

[2]:出处:南朝·宋· 范晔 《 后汉书 ·耿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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