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世间皆是糖中苦

鬼界整日笼罩在青蓝之下,不见阳光,更不见温差,这里的百姓却能准确分辨什么是什么时辰。

午后乃鬼界百姓闲暇时刻,街上鬼影不见双。

姜笺从鬼王宫出来后,便直奔望舒棠住所。

这望舒棠住所跟第一幽的百姓不一,说好听点是清静所居,说难听点是她把人囚禁在此。

此人死后,是姜笺直接把人掠过忘川,带到九幽府的,并未有过忘川,前尘事记得很是清楚,上次她没问出之事,这次她便问个清楚。

屏障波光粼粼,在青石上好似小鱼儿欢雀,这处地方僻静,准确来说无人发现,她抬手一挥,结界便在她眼前撕了个口子出来,待她进入结界,结界又自动合起。

结界里一间跟九幽府青石旁边的,错落有致的小筑一模一样的屋舍浮现,跟外面不同的是,这里暗无天日,抬手不见五指。

姜笺手中又多了那盏糊着白纸的灯,一盏跟之前姜大夫见她时,一模一样的灯,这灯是姜大夫游走六界之中的通行,说是便通行,不如说是摄魂灯。

摄魂灯,顾名思义摄人心魂,并非食人魂魄,但灼心之痛在所难免。

她脸上没表情波动,趋于平静,长发垂落在身后,手中灯盏折射出她那落在一侧标致的身影,一步一步踩着青石砖慢慢走,结界中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风无雨无人甚至无灯。

直到她带着泛白的光亮踏上小筑台阶时,那道上了锁的门被里头的望舒棠狠狠拽着。

似一股血腥气充斥在姜笺鼻息里,她灯照到之地,那把锁上铁锈斑驳,闩锁的链子也满是铁锈气味。

“望大小姐,还不打算说实话吗?”一股雾气缭绕,姜笺坐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凳子上,这屋子原本的陈设典雅,不过这会儿都被眼前披头散发,甚至衣衫单薄的女子打落在地,碎渣铺了一地。

屋内白灯彻底将这里照了个透亮,包括那女子顺着门滑坐在地,栖霞派装束最是恣意,眼下也染了不少灰尘,明珠蒙尘。

手上都被扣出不少伤疤,在这不见天日之地,最是磨人心智。

姜笺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次她和穷书生去‘望江灵均’时,望莱所言或真或假,不可尽信,唯一她信之不已的就是望舒棠是真的死了,死在她眼前。

‘望江灵均’乃修仙界第一大名门世家,却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一跑去栖霞派做个修士,这事儿压根不是真的,而是另有隐情。

据她熟悉,修仙界三世家跟五大门派向来不睦,自幼教导的孩童中并不会出现哪怕冒着与家族决裂的狠心,也要跑去五大门派中做个无名弟子。

即便真的存在,望舒棠之死,望氏家主望莱,合该痛快才是,当断则断才能永绝后患,但望莱并非这般,甚至还试图招魂相见一面,定然是另有隐情。

再者她头一次见望舒棠,人在死亡时目光正好与她对上,那股子视死如归,无怨无悔的劲儿,让她觉着哪里不对劲。

人在黑暗中无法行走,鬼自当也不例外,黑暗中待久了,就会渴望那束光照进来。

姜笺瞧人只跪坐在地儿,并不打算说话,从上次她好声好气的给人谈话,人不愿说,到现在依旧执拗如此,那也别怪她了。

她食指指尖微微一抬,亮如白日的光瞬间扑灭,屋里只剩下无穷黑暗,那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身子立马发颤,声音嘶吼:“不要关,不要关。”

终于舍得开口了。

姜笺嗤笑一声,昏暗中那女子衣衫布料与地面摩擦声无限放大,仔细听甚至还有轻微的瓷瓶碎渣划破那女子衣衫的声音,直到一双手摸到她的脚踝。

她手指又一抬,灯光倏然亮起,正抬头在黑暗中望她的那双黯淡的眸子下意识被白光刺了一下,阖上眼又睁开,有光亮眸色自然也晶亮起来。

姜笺不否认自己为问出什么,用了些手段,可这手段只不过是灼心而已,望舒棠是死的,她亦不会如修仙界那般杀人如麻。

神才不会坠落到动手杀人,只有六界中人才有如此**,便觉得神也该如此一般,其实他们都错了,神是没有**的,亲情、友情以及爱情也并非欲。

人往往把这三种和**混为一谈,觉得高台之上的神与他们无二,又凭什么只一人可坐高台上,受六界敬拜,他们拜神,心中却不畏神,信自身却又不得不信命,自相矛盾。

姜笺借着光垂首睨着眼前人,死之前如此高傲的一人,如今也不过囚鬼一个,人不言,她不语,话问一遍就够,她有的是时间来跟望舒棠耗着。

隔五分钟她便关一次白灯,再隔五分钟她再打开,循环往复,只知地上的人开口。

“我说,我说。”望舒棠不禁被莫名的灼心之痛深感难受,她侧头吐了一口鲜血,长久趋于黑暗之中的人,最渴望的就是那点光源,一次又一次的深陷黑暗中,她抻在地上的手紧紧扣着青石板,直到那口鲜血,顺着她的手背滑到她手心,是热的,她急忙道。

白光不灼心,见识过光照,才知黑暗蚀骨,她不打算瞒着了。

银簪子在白光下尤为晶亮,姜笺歪了一下脑袋,一道光正好闪在望舒棠的视线里,那是极其渴望光芒的眼神,她不再说话,只将手顺着桌上罩着白纸灯罩的灯从上往下滑,滑到灯托时,等来了她想听的。

“望氏家族望莱,是我祖母--”没等望舒棠接着说,便被姜笺打断。

“说重点。”姜笺淡淡道,这些她都知晓,没重复必要,她想知道的,是望氏一族为何绞尽脑汁,演一出戏给修仙界人看,甚至搬出望舒棠与家族决裂的戏码,也要将自个孙女送到栖霞派,而并非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仙陵山派。

望舒棠抻在地上的手缩了缩,坐她跟前的人她不知道是谁,上次此人过来那次后,她便陷入了无穷极的黑暗中,可见此人不一般,话语虽是平淡,甚至没有情绪起伏,可周身寒意,甚至离这人一两米的她都能清晰感知到,她吞了吞口水。

“雪月派乃修仙界第六门派,自建立之时,不被剩下五大门派看好,直到有一年,凭一己之力收入门下七千余名人界孩童,也成了五大门派中的眼中钉。”

“而我入栖霞派多年,从未见过栖霞派掌门发火,那是第一次。”

那是春日的一个夜晚,天上月色清圆,不久就被乌云遮盖,突而寒风瑟瑟,吹着刚长出嫩芽的栖霞派树木,影影绰绰。

“一群酒囊饭袋,连个小门小派都竞争不过,你们百来人去参加散山招人,却被一介无名小派强了风头,还有脸归来。”说话这人便是栖霞派掌门,一位年过四十的女长者,望树棠那次并未参加散山招募,自也只在一旁静静听着掌门数落人。

她听得很清楚,掌门语气中愤恨,不知是因栖霞派常年被仙陵山门派压着,千年老二,更因明明是做好万全准备的,结果又被新来的门派搅了局。

也是那次,她才有了机会去做她祖母交给她的任务。

于是,她趁掌门和门中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在放松警惕,或是聆训、亦或是在背后偷偷抱怨不满时,潜入掌门房中。

没燃蜡烛的房间只渗着深沉的幽兰,像开夜间盛开在悬崖的一朵花,稍不小心便垂落悬崖,粉身碎骨。

她借着从窗柩中飘落进来的回粒,在掌门屋子里找密室机关,密室里有她要找的东西,就是在望氏一族还是无名小卒时,被盗走的术法秘籍,她的祖母经多年打探,得知秘籍在栖霞派中。

由于时间紧迫,她找到密室机关,并搜索到时,也没敢耽搁,连夜将那本秘籍用望氏独有的术法传回‘望江灵均’。

没有人注意到她,自家掌门和门中弟子都沉浸在同种氛围里,思前想后,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望氏秘籍也已传回,她早已不愿在栖霞派多待一秒。

便想了金蝉脱壳,报了名参加次年的散山比试,原本她是服了药的,死后不出一日她便能活过来,谁知会出意外。

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堂堂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中最得意的弟子,柏衡聿死了,她的尸体也随风散了,原本她是知晓凡是被打下散山擂台的,都难逃消失不见。

但消失不见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因那柏衡聿死了,致使她事先做好的准备功亏一篑。

望舒棠句句属实,说完便瘫倒在地。

姜笺手中多了盏茶水,抿了一口,道:“望大小姐有一件事弄错了,便是事先吃的那使死人复活的药有问题,你以为望氏一族瞒天过海,栖霞派掌门就未曾怀疑过你半分?”

接着她转了下茶盏,里头茶叶飘动,“或者你很信任望氏家主,也是你的祖母,你生来是望氏大小姐,金尊玉贵养着,你这般想,随你,事到如今,望大小姐不如思考一下,自己是否只是一枚棋子,弃子,早在望莱将你逐出家门那刻,就是一步棋,东西到手,便是弃。”

“入栖霞派的门,还想假死逃脱,望大小姐还真的被娇养惯了,实在是天真。”随之茶盏在姜笺手中消失,她弯下身子,食指抬起望舒棠的下巴,她目光冷淡之极,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惜,而望舒棠眉心不悦,眸中满是‘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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