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垂首看着金子,然后上下打量着曦煌,眼神看起来有些犹豫。
曦煌一本正经地看着男人,“你们方才的对话,我可听的一清二楚。”
男人面色骤变,眼神变得有些尴尬,他抬起眼睑看向曦煌,最终笑着伸出右手,“我说。”
曦煌先给了男人两块金饼,男人才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女人,“我们是,恋人关系。”
曦煌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惊愕,“我以为你们是夫妻。”
男人缓缓摇头,眼神中溢出一丝嫌恶和鄙夷,“不是,怎么可能是夫妻。”
曦煌垂首看向女人身边的稚子,“那这个小男孩呢,是你们的孩子?”
“不是。”男人再次摇头,“是她以前和别的男人生的。”
“别的男人?”曦煌歪头看向女人,“她以前的丈夫?”
“不知道,谁知道她睡过多少男人呢。”男人再次朝曦煌伸出右手,“我的话,说完了。剩下的钱,可以给我了吗?”
曦煌眉头微蹙,将剩下的两块金饼递到男人手中,“你靠这位姑娘接客赚钱?”
女人垂眸看着金饼,眼神中带着一分担忧,两分嫉恨。
“嗯。”男人微微点头。
“那你做个什么?”曦煌皱眉看着男人。
男人将金饼塞进钱袋里,“娘子,我看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吧,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女人低垂着脑袋,但右手依旧死死地拉住男人的衣角。
男孩紧紧地贴着女人的大腿,然后抓着女人的衣服。
男人笑着看向二人,“走吧,今日这位娘子大方,赏了我一些金子,我就带你们去吃好喝好。”
女人猛地抬头看向男人,脸上有了笑意,眼神中也有了光。
曦煌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懵,她感觉自己并未办成什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给出几块金子。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曦煌更是有些不解,这个女人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是五官秀丽,皮肤白皙,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怎么就甘愿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去做出卖身体的事。
至于那个男人,体型干瘦,肤色蜡黄,颧骨突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究竟哪点好?
曦煌控制不住看向厚朴和不言,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刚才,你们都听清楚了,这个女人为了那个男人卖身赚钱?”
厚朴和不言纷纷点头。
“那这个男人究竟哪点好,还是这里的人,审美不一样?”
厚朴和不言缓缓摇头。
“这里的风气,都是如此?”曦煌看向厚朴。
厚朴再次摇头,“我没来过,我也不知道。”
“算了。”曦煌无奈叉腰,“这一次,属实是我多管闲事了,白花出去那些钱。”
三人再次坐上马车前往绣春坊,不知为何,去绣春坊的路上,曦煌总是想着那个女人纠缠男人的模样,所以就忽略了坐在马车上的厚朴。
抵达绣春坊,曦煌发现这里的建筑和别处的还不太一样。别处的楼坊基本上都是方方正正的高楼,而此处楼坊却是弧形的,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圆。
下了马车,曦煌快步走向大门,想向守门的护院打听安平夫人的下落。
刚走没多久,旁边路过的男人都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这种目光不是欣赏,而是想将你剥光的饥饿感。自来到乌泽之后,曦煌就总是被这种目光凝视,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尊重。
如果,她神力没有被封的话,她一定要,抠出这些男人的眼珠子,然后废了他们的命根子。
可惜,她被封了。
看着右手上的镯子,曦煌真想,用力把它给摔了!
算了,冷静,一定要冷静。
护院在曦煌的面前挥了挥手,“这位娘子有什么事?”
曦煌反应过来,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护院见她容貌绝色,于是同意进去通传一声。
等待的间隙,依旧有无数男子对她上下打量,甚至有人主动上前打听她的名讳,要花高价买下她一夜。曦煌死死地瞪着他们,想告诉这些一脸猥琐的臭男人,自己是人,不是物品!
就在此时,厚朴忽然大步上前,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回首看看向曦煌,“你没事吧?”
曦煌笑着摇头,“没事,你看好不言就成,我不怕,迟早都得进去,迟早都得习惯。”
厚朴闻言,神色有些惊愕,同时也有些担忧。
不言躲在厚朴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眼神还是有些恐惧。
二人说话的间隙,安平夫人忽然从中走了出来。
看见曦煌,她满脸堆笑,一脸热情地迎了上去,“哎哟!竟真是姑娘你啊,你可不知道,当我听说你来了我们绣春坊,心里有多么欢喜。姑娘你能来我们这儿,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曦煌抿嘴一笑,张嘴正欲说出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安平夫人早已将视线转移到厚朴和不言的身上,“哎哟,你将这位郎君也带过来了呀,还有一个小娘子。来,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面对安平夫人热情的邀请,曦煌立即说道,“安平夫人,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安平夫人拉着曦煌的手腕进门,“我们进屋谈。”
曦煌回首看了一眼厚朴和不言,开始思考要不要先让厚朴带不言去找一个地方落脚,就在此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朝他们缓步走来,是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头发散乱,目光呆滞,模样哀怨。
男孩低垂着脑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安平夫人看见女人,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上而下,恶狠狠地盯着女人。
女人看见安平夫人,原本有些恐惧,但随后眼神又像是燃起一丝希望的似的,大步走向安平夫人。因她步伐太快,男孩没有跟上,所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过女人并未搭理男孩,而是“扑通”一下跪在安平夫人的面前,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恳求道,“夫人,夫人,能不能让我去如意楼啊,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如意楼。”
安平夫人一脸不耐烦地看了护院一眼,护院立即将女人拉开。
厚朴快步走到男孩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
男孩并未感激厚朴,而是迅速跑到女人的身边,再次将她给抱住。
女人双目通红,“安平夫人,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如意楼吧,求求你了,我一定,我一定会让客人满意的,我一定会将他们服侍得很好的。”
安平夫人上下打量着女人,面带嫌恶,“客人都说你只会讨好,十分无趣,若不是你还有几分姿色,有客人愿意和你同房,你可能早就被我赶出绣春坊了。你说你,模样算不上倾国倾城,才华那是一点都没有,哄男人的技巧更是一点都不会,成日还只能将钱送出去给男人,我凭什么让你去如意楼。”
女人歪着脑袋,蜷缩着身子,眼神中全是自卑,但她还是努力乞求,“夫人,求求你了,求求你让我去如意楼吧,求你了。我会学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如何哄客人开心。”
曦煌看着她可怜的模样,眉头微蹙,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但她知道,自己此时,也不太方便多管闲事,于是只能静静地站在旁侧观看。
安平夫人见路过的客人都会垂首打量他们两眼,于是恶狠狠地看向护院将女人拉走,“滚!吵到客人了,别逼我杖毙你!”
女人只能被护院给拖了进去,当她看见站在旁侧的曦煌时,眼神惊愕,但随之又闪过一丝嫉恨。
曦煌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问,“夫人,她是谁啊,怎么总想去如意楼,如意楼,又是什么地方。”
“她啊!”安平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我们绣春坊的娘子,叫阿芜。这个阿芜,你看她,生得还挺漂亮的对吧,但是她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了。我听说以前她也做过其他楼坊的娘子,还生了不少孩子,死了两个卖了两个,如今都还剩下两个。现在外面,又有了一个男人,就全心全意扑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往那个男人身上砸,都快疯魔了。”
“可这……”曦煌一脸不解地看着安平夫人,“这楼坊里面不全都是男人嘛,她天天不也要接触男人吗?怎么就离不开男人了?”
“哎呀,姑娘。”安平夫人勉强一笑,然后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厚朴,“来绣春坊的都是客,是需要娘子们去服侍他们的,娘子们做这一行,是为了谋生,但是,外面的那一个不一样啊,在他们的心中,是爱,是家。
“其实呢,我们楼坊里面有不少娘子,都是如此,大部分都在外面都养着一个男人,只是没有阿芜那么严重。
“有本事的男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做这一行,没本事的男人,才指着女人做这一行吃饭。不过也有那种比较恩爱的夫妻,都在做这一行,所以也看得比较开。”
“他们不知道干点别的?”
“别的哪有这一行挣钱啊。”安平夫人笑着说,“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的。能进入楼坊,对于那些姑娘来说,是很光荣的事情了。”
“很光荣……”曦煌最终没有说出那个“吗”字,更没有说出,为什么还会被那些男人瞧不起。她未来还要进绣春坊的,还要去姬女的身上寻获自尊,她不能表现得过于清高。
耳边传来一阵喧闹声,抬头一看,是一些娘子正在服侍客人。
红色的建筑中,淡黄色的灯光里,画满彩色油画的竹帘下,是众人的欢声笑语。
曦煌在其中看不出无奈,看不出悲伤,更看不出死气沉沉,只能看见奢华、糜烂和腐朽。
安平夫人向曦煌介绍,他们绣春坊和其他楼坊不一样,其他楼坊大部分都是高层,而他们的楼坊是一圈圈围楼。
围楼一共分三层,最外面那一层叫合欢楼,中间那一层叫如意楼,最里面的那一层叫极乐楼。
这三层围楼,最外面的那一圈最大,客人和姬女最多,但是门槛也最低。
客人只要有钱,都能够进来。
这里面的姬女,大多貌美,但是不够聪明,也没有任何才艺,所以在外面养男人的,最多。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陪客人吃饭喝酒。
一楼是散席,消费最低,二楼是包间,消费更高,三楼则是客人和姬女过夜的地方。
客人只有消费累积到一定的额度,才有资格进入如意楼。
如意楼里面的消费更高,姬女更美,也更会哄人开心。
他们精通各种游戏,也更了解客人的想法,床上的功夫和技巧也更厉害,所以更能让客人满意。
至于内圈的极乐楼,里面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这里面普通人是进不去的,只有各国的达官显贵,才有资格。
即便是富豪翘楚,也只能递上名帖,经过重重审核。
地位的尊贵性和身份的稀缺性是进入极乐楼的最大标准。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娱乐享受的地方,还是各国权贵政要商谈要事,联络感情的地方。
这里面的娘子,不仅要美,还要精通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术法、政治、经济、谋略,这样才能与显贵们聊到一处去。因此,很多娘子,都是家里或者楼坊花重金培养出来的。
曦煌听闻这一切,心中暗想,既然都这么有本事了,还做什么姬女,干脆自谋生路不好吗?
打开合欢楼的后门,一行人进入一个环形的花圃,花圃将合欢楼和如意楼隔断。
穿过花圃,一行人就来到了如意楼的入口。
如意楼与合欢楼的形制相差无几,只是装潢更加高雅,舞蹈更加柔美。一群身形窈窕的姬女站在屏风下面,在灯光的照射下,一点一点扒开肩上的衣服,露出修长的大腿和凹凸有致的身躯。
安平夫人说,以曦煌的姿色,最差也能去个如意楼,即便她性格古怪,也有男人愿意为她独一无二的美貌买单,但是在男人面前,切忌讨好,切忌将自身表现得过于廉价,哪怕表现得乖张、傲慢,也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现得非他不可。
一旦男人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即便女人再怎么矜贵、貌美、独一无二,在男人心中,不过也是任由他踩进泥里的花朵而已。
不过以她的眼光,曦煌一定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有些身居高位的男人习惯了女人的讨好,对那种娇艳、美丽、野蛮的玫瑰,尤其偏好。
不过安平夫人还是希望她意识到,来者是客,不要因为她的个人情绪,毁了绣春坊的名誉,在姬女和客人之间,她选择的,肯定还是客人。
安平夫人的言辞虽然平和,但是眼神当中也却透着一股震慑和威胁。
曦煌观之,只能假装顺从,笑着点头。这安平夫人看似热情友好,实则心藏刀刃。对她有利的人,她亲之赞之,对他不利之人,她毁之杀之。
安平夫人回首看向不言,“这位小姑娘,模样虽然美得不像你这样富有攻击性,但是五官精致,模样乖巧,很多富家公子很喜欢这一款呢。”
曦煌立即笑着挡在不言的跟前,“他们不做这个,只有我,只有我。”
安平夫人抿嘴一笑,然后缓缓回首,提着裙子领曦煌上楼。
楼中的姬女看见曦煌,纷纷为之注目,有欣赏、有羡慕、有不屑、有嫉恨,如果说那些男人的凝视让人恶心,那么这些女人的凝视则让人恐惧。
安平夫人说想将曦煌培养进极乐楼,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先让曦煌先在如意楼多学习学习。
她正要向曦煌介绍如意楼的布局,一个小厮匆忙跑到她的身边,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安平夫人脸色骤变,让小厮先将曦煌带至天香阁。
曦煌转身将走,一个身材肥胖、皮肤灰青的男人带着两个仆从大步走进了如意楼。
虽然男人的五官看起来像人,但是鼻若悬胆,身形也像一个上窄下宽的大粽子。
即便华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是露出了脖颈以及手腕上堆积出褶皱的皮肤。
安平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立即挤出一抹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如意楼的娘子一脸恐惧的背过身去,似乎不想被男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曦煌皱眉看着男人,低声道,“他不太像是人,是妖吧?”
小厮慌忙扯了一下曦煌的衣服,“快跟我走,若是被他看见了,你就完了。”
曦煌担心不言受害,于是拉着不言的手腕,快步进入走廊。
进去之后,曦煌才向小厮打听,“那个男人是谁啊?”
“满江大人。”小厮快步往前走,“浩渊最富权势的大臣。”
曦煌一脸惊愕,“浩渊的妖?”
“嗯。”小厮微微点头。
“浩渊的妖不是喜欢吃人吗?那他来这儿……”
“不是所有的妖都要吃人的。”小厮回首看了一眼曦煌,“他的癖好比较特别,他很喜欢折磨楼坊里面的娘子,等折磨得半死不活之后,他再慢慢将娘子们吃掉。如意楼现今,已经死了三个娘子了!死状之惨烈,凡是处理过现场的小厮,安平夫人都得要让他们回去休息数月。”
“那安平夫人还要接待他?”
“那没办法嘛。”小厮无奈一笑,“他是浩渊最有权势的大臣,与都太尉相熟,我们怎敢拒绝。”
“那就看着这些姑娘死啊?”
“那得看看安平夫人有没有办法将他送去其他的楼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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