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快要排到秋璃他们的时候，来了一个护工，从他手中接走了轮椅老人去了最角落的一个餐桌旁。

孟初看了看似乎比他力气大不了多少，还能推得自如轻松的护工，迟疑了两秒便问道：“秋老师，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秋璃跟着队伍上前一步，然后转过身，露出被阳光笼罩半张的侧脸，语气轻缓道：“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推不动罢了。”

孟初：“......”是他多嘴了。

不过虽然他说的话很噎人，但神情完全没有要嘲他的意思，甚至语调轻轻的很好听，所以他即便被怼了，也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是有点哑口无言罢了......

吃完饭，两人便要各自开始自己的任务了。

出了食堂左拐就能到秋璃的任务地点，而孟初的则要更远一些。

和秋璃告别后，孟初便拿着任务卡朝另一个楼跑去。

天色有些黯淡，草丛里的小灯泛着莹莹白光。

路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孟初和跟在他身后拍摄的摄影大哥。

他话不多，一个人面对镜头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说话，好在他现在直播间的弹幕观众自娱自乐得很，看到路边有一株和其他没什么不同的小草都能讨论起来。

很快到了任务楼底下，孟初绕到楼前，上了三个台阶之后就打算奔着二楼直去，然而就在他搭上扶手一瞬间，余光忽然瞥到最右边的走廊尽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坐在轮椅上，双手艰难地转动着椅轮，然而不知怎地，看着很平缓的无障碍台阶像是垫了块大石头，无论他如何用力，甚至手臂带动整个身体都在发颤，那轮椅就跟卡住了一样丝毫未动，甚至在他脱力的时候不住地往后退。

孟初来不及思考，就跑过去想要帮他。

然而在他走进一些看清老人是谁的，脚步忽然一顿。

摄像大哥跟在他身后跑，看他停下来差点没刹住让镜头怼到他后脑勺，随即疑惑地抬起眼，顺着孟初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也是跟着一愣。

原来那轮椅老人竟是在食堂被秋璃帮着推的那位。

孟初皱了皱眉，转过头和摄像大哥两人面面相觑。

明明记得他们出来的时候老人刚好被护工从和他们相反的门推走了，而且食堂很大，从前绕到后要好几分钟，从食堂到这边的也只有这一条路是最近的，其他的都很远。

而且此处只有轮椅老人一人，那位护工不知道去了哪里，竟丢下老人一个人离开了，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除非有特别紧急的情况。

所以这位轮椅老人是怎么在被护工推着的情况下，还能自己绕远路从食堂那面来到这里，甚至比他们两条腿走的速度还要快的？

镜头扫到老人的那一刻，弹幕滚动速度瞬间比刚才讨论花花草草的时候快得多，不约而同有着和孟初两人一样的疑惑。

不过怀疑归怀疑，看到对方还在为上不去台阶而着急，孟初觉得有必要自己上去帮一下，反正有人陪着，总归不是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害怕。

想了想，他便走上前去。

摄像大哥跟在后头一边拍一边抬头看，导致镜头有些晃，光线又不是那么充足，前半段画面里又只有老人一个人，当对方一双被上眼皮遮住大半的浑浊眼睛望向镜头时，观众纷纷表示自己像在看悬疑电影。

“爷爷，您上不去吗？我帮您推吧。”孟初说话间，手已经搭上了把手。

老人收回皱巴巴布满老茧的手，任由身后的人推着上了台阶。

之后他又略有些僵硬地侧过头，用和在食堂时一样语气的苍老声音道：“谢谢你啊小伙子，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不中用，连轮椅都推不动了......”

转动脖子的时候，刚好有一瞬间露出后颈上被衣领遮住的一小片皮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初看到了那里的肤色似乎和周围有很大的不同，像是某种斑块。

不过也正常，像他这样身患残症的老人，平时不是坐轮椅就是卧床，根本没有自由活动时间，如果照料不是很仔细周到的话，时间长了确实很容易有一些皮肤病。

但孟初回想那处斑块的样子，还是略微有些起鸡皮疙瘩。

所幸镜头没有扫到，不然直播间就要被鸡皮疙瘩铺满了。

听到老人朝他道谢，孟初回过神，有些生硬地笑了两声，然而礼貌地回了句不客气。

老人摆了摆手，问道：“你这还跟着拍东西呢？是那个什么节目的吧？”

孟初自己不怎么会找话说，但也很怕冷场，眼下见对方主动提供了话题，也欣欣然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老人开始打听起他的情况来，常规的像姓名年龄就不说了，还要问他家人的情况，甚至还问到了他的生辰八字之类的。

孟初虽然心眼不多，但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况且直播还开着，他自是不可能事无巨细道来，便以自己不知道这些为由硬是搪塞了过去。

老人也表现得很友好，见他微微有些抗拒，便也没再追问。

他不问，孟初也不主动说话，周遭氛围登时冷却下来，只有轮椅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孟初终于可以分心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走廊中间，走廊没有窗户，声控灯似乎也坏了，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就显得这里面比外面黑得多，像是一下子来到了大晚上天黑的时候。

若不是摄像大哥自带打光，不然还真不一定能看清方向。

而且这里的建筑也很奇怪，走廊设计得很长，电梯也放在了最里面。

好在走廊虽然很长，但还是很快走完了，三人成功抵达电梯前。

看着缓慢下降的电梯，沉默许久的老人忽然又来了话头，只不过这次是和摄像大哥提建议的，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自己身后跟着个摄像机到处拍。

看来这位老人也很注意**。

于是摄像大哥就这么被赶下了电梯。

孟初本也想跟着下去，毕竟他还要拍摄，但一想到自己任务在五楼，且老人一副想让他跟着上楼的意思，就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老人就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兄弟，让你费心了。”

孟初小声且飞快地说了句没事，老人面前的电梯内壁上倒映出他模糊的略带笑意的脸。

虽然看不清，但孟初直觉内壁上映出的老人那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甚至比直接在镜子里看到的还要强烈。

可当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向老人的脸时，又发现对方的双眼是闭上的，头微侧垂，像是睡着了似的。

这座电梯似乎比别的要慢很多，升到中间的时候还颠了两下，连电梯里的灯都跟着明灭闪烁，仅仅过去了两秒，连反应的时间都不够，电梯就恢复了正常。

老人似乎被颠醒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孟初说话，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忽然变得又细又小，像有两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讲究眼缘，很多人我看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欢，但是像你这样......这样细皮嫩肉的......呵呵，看着就很可......可口的......”

孟初开始还在认真听着，即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但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但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听到最后那几个断断续续的字之后，孟初登时一怔，猛地低头朝老人看去，甚至还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老人在笑，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笑，就像是有两个钩子一边一个勾住他的嘴角生拉硬扯网上提，脸皮像被窝成一团的纸，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被眼皮遮住大半的眼球突然暴突，似脱未脱像是有了自己意识一般疯狂在眼眶里打转。

那一瞬间，孟初感觉自己心脏被一只手攥住，不让它跳，直到憋至极点的时候又忽然松开，心脏剧烈地跳动并清晰地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然而仅是一瞥眼，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里的灯灭了。

但电梯还在缓慢上升，楼层的红色数字5在闪烁，说明电梯到了五层，但是电梯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陷入黑暗前看到的场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封闭的空间放大了任何细微的声音，黑暗中孟初听到老人推着轮椅朝他缓缓而来，明明空间不大，对方却像是推了很久。

孟初眼睛失焦地望着某个点，想要逃跑的念头瞬间达到高峰，但他无路可退，只能紧紧靠在电梯内壁上，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希望刚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希望电梯灯灭，门打不开也仅仅只是一时的事故，肯定很快就会有人来修......

电梯内壁的冰冷让他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直到耳边响起一道蚊子嗡嗡般的细微呼声：“小......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