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翻过山岭后，下山远比上山要简单许多。

少年抱着双刃妖刀去驱魔总部评级，听着工作人员在证书上重重盖下钢印，这次的评级要比上次西洋剑的更高。

他虽然看不见，但摩挲着印章的沟沟壑壑，心中满是自豪与艰辛后的成就感。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和遇到的每个村民炫耀推荐一番。

“哇，看起来真是不错的法器。”

“居然有两把刀一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独特的。”

很多村民都这样夸赞，少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同时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村民都只是看一看他的法器，并没有人打算真的去使用呢？

要知道，上次西洋剑拿到评级后，可是有很多村民自发寻来，想借用西洋剑。

这是驱魔师的荣耀时刻之一。

法器的最终成就，除了驱魔总部给予的评级外，村民是否认可法器、是否信赖使用法器也很重要。

那些鼎鼎大名的驱魔师，甚至还在炼器阶段，就会有无数村民预约法器了。

少年当然没有奢望过那种事情，他只是以为双刃妖刀在完成评级后至少会和西洋剑一样受欢迎。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大家的夸赞只停留在表面。

很快，有人指出了问题。

“这个法器是新手做的吧？表面看着很厉害，但实际魔力值很低，肯定是新手故弄玄虚制造的，看着就不行。”

他的声音并不大，混在一堆夸赞声中。

但是少年还是听到了。

那一瞬间，他好似被看不到的冰冷箭矢射穿了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心，抱着双刃妖刀躲起来。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想知道法器到底哪里显得不专业，宛如出自新手一样。

明明再过几个月，他成为职业驱魔师快两年了。

在这段时间内，他完成了四个成型的法器，在同届的驱魔师当中算是勤劳的了。

这样的他是新手吗？

他的法器表现出来的样子依旧不够成熟，其实他知道，有很多新成为驱魔师的后起之秀，他们首次炼器的成果都要比双刃妖刀专业很多。

他们天生就有魔力，又肯刻苦钻研。

谁让他基础这么差呢？

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了能和其他驱魔师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付出了无数代价。

少年伸出手，因为看不见，只能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手掌。

他的右手全是被法器和山石磨出的水泡和茧子，上次被划破的伤疤还没有好，曲折突兀的丑陋疤痕横亘在手心。

这些不会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哪个驱魔师不是历尽磨难成长呢？

听着越来越多的村民附和刚才的话语，都认为双刃妖刀中看不中用。

少年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紧了法器。

说实话，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他本来也不是坚强的人。

其实村民都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客观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少年一边嫌弃自己的脆弱，一边感到委屈，因为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是那又如何？

做出来的法器就得接受大家的评判，被误解被部分人不喜欢是必然的。

现实冰冷无情，评级和村民的评价就是一切，弱小是原罪。

少年抹了把眼角的泪水。

所以。

他这样决定着：

——他也要冰冷无情一些。

越是评级差越是要炼器，不停地制作法器。

他要一直坚持下去。

直到山穷水尽，春暖花开。

直到失败将他脆弱的玻璃心千锤百炼成璀璨的钻石。

41.

在过去一年，少年打磨双刃妖刀的时候，身边的伙伴也各自完成了新的法器，并且飞升。

短发少女凭借一本《恋爱指南》登上了星际魔法的巅峰；

花匠少女默默无闻地耕作，某天种植的豌豆苗盘旋交错长成苍天大树，直通云霄；

这当中要数小仙女的同门师妹最为厉害，直接晋升为中级驱魔师，成为人人仰慕的大驱魔师，还没有开始炼器，法器就已经被村民预约满了。

整个世界都在前进，唯有少年还在原地，像是被遗忘了。

他现在终于听从小仙女的建议，尝试系统地学习魔法。

少年选了一座荒山，带着之前制作的4个法器，独身闯了进去。

按照魔法书上写的，只有不依赖外力，独自找到出路，才能领悟魔法的奥义，提升炼器能力。

可惜少年很快陷在迷雾中，连方向都辨不清。

他站在群山之中。

举目四望，感受到高耸山崖的影子倾压下来，将他埋在混沌的黑暗中。

可是他看不见。

他的眼盲症依旧没有好转，他现在几乎是个瞎子。

只能摸索着——

摸到灌木，他以为这是路，原来路这么矮；

摸到松柏，他以为着是路，原来路边长满了尖刺；

摸到老虎，他以为这是路，一边逃一边想，原来路还会吃人！

直到感受到一丝朦胧的光。

从山崖的间隙渗透进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原来”都是错的。

只缘身在此山中。

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可是眼上那层黑色的薄膜遮障令他看不清，只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的炼器存在很多问题，几乎将新手不该犯的错误挨个犯了一遍，可惜魔法书的后半段遗失了，答案只能自己去找。

42.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

小仙女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块，坐在少年身旁，“我看过很多魔法书，我知道我的法器有很多问题，可惜我只知道问题不知道答案，这种感觉就像是困在山中。”

“我现在算是懂了，你为什么每次炼器到最后总是难受到呕吐。”少年脱力地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我现在看之前制作的法器也是不忍直视，难怪村民说我像个新手，其实我连新手都不如。”

“你也不必这么悲观，换个角度想，你这样也算是进步了。”

“从现在开始，我才算是摸到了魔法的门槛吗？”少年坐起身，“从我不知道我的法器多么劣质到我知道自己满身问题。”

不用小仙女说，他也知道，这个阶段是最难熬，最痛苦的。

“我很好奇，你在这个阶段熬了多久？”

小仙女没有立即回答，她望着远处的风景，沉默了许久，两行泪缓缓流下，“从成为职业驱魔师到现在，我一直处在这个阶段，我不知道还要在山中困多久，或许永远都走不出去。

我看过很多驱魔前辈的法器，也总结过无数道理，但是我担心，我只是沿着他们的脚印一步步向前，实际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会。”

“怎么可能？你已经很厉害了，而且你还有无限的年龄。”

是啊，小仙女和年下仙尊一样，都是东方的仙人，寿命极长。

短短两年时间，可能在她漫长的人生连1%都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能达到现在的造诣已经非常厉害了。

“毕竟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伟大的驱魔师。”小仙女想起童年的豪言壮志，眼中充满了光芒，但很快黯淡下来，“可惜职业驱魔师的报酬实在太低了，我得想办法找个领主，先养活自己。”

“——我也是！”

突然有声音从脚下的土地传来，吓得少年跳起来。

“我打算去砌皇墙！”

短发少女不知是怎么炼器的，居然挖到了地下，头上带着金属头盔，手里握着铲子，像是鼹鼠般，拨开松软的土壤，从地下钻出来。

“砌皇墙？”少年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土里拔出来，“你可能不知道吧，砌皇墙很热门的，有无数水泥匠挤破头去应征，得提前笔试、面试，反正各种考试。”

“这么严格？”短发少女拍掉身上的泥土，脸上依旧是自信的笑容，“不过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一起努力——”

三人将手叠在一起，高声许愿：

“找到领主养活自己！”

“拿到砌皇墙的资格！”

“找到出路恢复视力！”

43.

魔法世界动荡不安。

“最新数据出来了，星际派系魔力值下降35%，灵魂派系魔力值下降45%……”工作人员站在会议室中央，越读越感到手脚冰凉，“再这样下去，魔力消散，不足以支撑驱魔师炼器了！”

驱魔总部的高层也有些坐不住，“时代变了呀。”

“启动B方案吧。”年迈的长者摸着白胡子，“或许人们已经不需要魔法，是时候退出这个世界了。”

“每次遇到危机您总这么说，最后不还是挺过来了吗？这次也会一样的，毕竟我们已经存在2000多年了。”

准确地说，魔法世界已经存在2191年。

可能就是因为活得太久，层层规则与条款，将魔法框死在固定范式内，越来越老旧，总跟不上时代的变化。

而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等待你我的成长。

在魔法世界法力衰退的同时，外部也出现了新型魔法，叫嚣着魔法已进入智能时代，一时席卷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无数驱魔师褪下法袍，换上了智能魔法阵营的工装制服。

虽然是统一制服，缺乏个性，不像法袍每个驱魔师不同，但是工装制服用的是最上乘的面料，在黑夜中还会散发荧光，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高级货。

这些离开的驱魔师当中，就有小仙女最仰慕的前辈。

大家不免有些唏嘘。

小仙女蹙紧眉头：“连师姐也走了，我们的处境会不会很艰难？”

少年拿着笔不停计算：“据说每个关卡的魔力石都限量供应了，有很多驱魔师完成炼器时魔力极低，连评级都拿不到！”

“所以还得两手准备。”短发少女额前绑着红飘带，上面绣着“努力”二字，“我要抓紧时间，尽快拿到砌皇墙的资格！”

44.

小仙女终于找到了领主，拿到专属于她的小铲子，开始砌墙生涯。

她不太适应。

砌墙，要先爬到高墙之上，但是她的长裙限制了动作幅度；好不容易爬上去，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砖头一块块垒上去，真的很无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事情？

“砌墙就是这么枯燥，但你可以把墙想象成一块好吃的蛋糕。”少年空闲时间偷溜过来看望她时，这么说着，他的眼中已经没了神采，像是没有灵魂的机器。

就算现在是休息时间，手里没有铲子，也习惯性地挥着，在空中涂着看不见的高墙。

“是吗？”小仙女挑起眉，“我不想一辈子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简直是浪费生命！”

“可是没办法啊，大家都是这样的。”

洛丽塔少女是这样，金发少女是这样，连年下仙尊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得砌墙，接受领主的管制，哪怕心中再怎么不愿。

“大家都这样，所以我也得这样吗？”小仙女直接将小铲子扔到了地上，叉着腰，“我出生可不是为了糊墙的！”

少年只觉得她是过于年轻，还想再劝几句，身后的阴影彻底遮住了他。

“原来你在这里呀——”

“不好！领主来了！”少年转过身，一道鞭子抽过来，他躲闪不及，被领主揪着领子抓走了。

“我会为你上香的。”小仙女擦着眼泪摇手帕。

少年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地和小仙女告别。

45.

领主知道了少年的秘密：他除了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水泥匠外，竟然还是职业驱魔师。

虽然并没有影响砌墙，但是在领主看来，这是一种僭越，居然有人敢偷偷离开他的领地，四处冒险，实在是罪无可赦。

自那之后，少年成了他的眼中钉。

不管砌墙工作有没有完成，总要找机会折辱少年一番。

最过分的一次是将少年辛辛苦苦花了一年建成的墙推倒了。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马车不小心撞倒了你的墙。”

少年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将砖头一块块捡起。

“明天有人来验收这堵墙，你今天说什么也要将墙建好，哪怕不吃不喝不睡，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顶着烈阳，听着领主絮絮叨叨的命令，少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喂！你听到没！”领主不耐烦地一鞭子抽过来。

却被少年抓住了鞭子，猛地站起身。

“你要做什么？你居然敢忤逆我，来人啊——”

领主大叫着，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声音走调，和待宰的猪猡一样。

“我不干了！”

少年还是头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和领主说话，“就算不砌墙又怎样！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忽然觉得小仙女说的对，人并不是生来为了砌墙的。

砌墙是为了拿到便士，为了更好的生活才对，如果本末倒置，人活成了一把专为砌墙而生的小铲子才有问题。

领主捂着流血的鼻子倒在地上，狠狠瞪着少年，却说不出话来。

少年将砌墙的工具丢在地上，彻底离开了领主的土地，头也不回。

45.

少年现在只剩下驱魔师的工作了。

尽管他知道，靠驱魔可能无法糊口，不过好在他还有些积蓄，能够坚持一段时间。

他将自己锁在房间中，足足49天，终于画出了第五个法器的阵型图。

这是一个可以变幻成6种不同形态的暗器，少年给法器取名“六芒星”。

没人看好这个法器，包括他自己。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他学习魔法始终不顺，索性放过自己，不去强求变成多么厉害的驱魔师。

就算是自创魔法也好，只求找到自己的出路，离开群山。

今年三次元太多事情，晚了一些

明年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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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山中：魔力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