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音乐会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两个团都各自有庆功饭吃,国乐团是在西门外的一家自助餐厅。
许曼曼原本不太想去,经历了这半个多月的身心折磨,她全然没有任务完成的喜悦,只想回去睡个天昏地暗。结果还没来得及推辞,就被贺潇强行拖去了。
贺潇是音乐学院民族器乐系的,主修琵琶,原本就是国乐团的一员。
这次也是多亏了有她在,许曼曼才得以坚持下来,日子没那么难熬。
不过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反倒是人家这些演奏了一晚上的人,吃吃喝喝玩笑着,看起来比她精神百倍。
她靠着贺潇,玩了会儿手机,直到程喻的电话打过来。
“有电话,我出去接一下哦。”
她拍拍贺潇,小声告诉她。
“打完我就不回来了,你和大家一起玩吧。”
贺潇饭还没吃完,转头看她:“你自己回去?”
“嗯,没事的,拜拜。”
许曼曼又和附近几个熟络的人道了别,就背着包提前离开了。
西门这边比较僻静,周围都是住宅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路上就没什么人。
因为校庆的缘故,校门口装饰得很漂亮,拱门之外是校徽样式的花卉造景,路边还有彩旗和灯饰,晚上看起来竟然比白天还有氛围感。
许曼曼和程喻打着电话,在外面转悠了一圈,点评了打卡墙和LED屏上播放着的校庆宣传片。
也不知道这宣传片是谁负责的,办事效率简直快到离谱,音乐会结束也才一个多小时,竟然就换上了最新版本。
十几秒的音乐会片段,大概有一半镜头是赵宜杭,还特意切了一个脸部特写,好像很怕大家看不清楚。
“以后别叫西岭大学交响乐团,改叫赵宜杭交响乐团好了。”
许曼曼看着屏幕,有些无语。
“而且我们国乐团总共才三秒镜头!还没有赵宜杭一个人的多!”
“‘我们国乐团’?”程喻笑了,“这会儿又‘我们’上了。”
“哼,今天算我们吧,不过明天就不是了。”
“那,你们明天开始也就不用再见面了吧?”他说,“我说的是拉小提琴的那一位。”
“……程喻你累不累啊?赵宜杭,三个字,拉小提琴的那一位——”许曼曼数了数手指,“八个字,咱俩到底谁的数学好?”
“名字我记不住。”他语气轻描淡写的,“知道说的是谁就行。”
“应该不会经常见到了,我们社团没有例会,清闲得很。而且又不是一个学院的,平时也不太会遇到。”
说着,许曼曼已经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哎呀不管这些,反正明天没课,我要睡上一整天,把这些天缺的觉都给补回来!”
*
挂了电话,她本来是要进校门的,却被花坛边的一抹白色吸引了过去。
是经常在西门出没的那只小猫,许曼曼之前在图书馆外面见过它,和学校里的其他猫咪不一样,瘦瘦的一长条,又很亲人,遇到的话会被允许摸它。
她尽量轻手轻脚走过去,果然,正躺在装饰灯带上的白色小猫,只有一只爪子是黑色的,蓝色的大眼睛看过来,并没有因为她过来就跑走。
“你好。”许曼曼蹲下来,和它高度平齐,“我能摸摸你吗?”
小猫当然不会回答,但在许曼曼试探着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它却突然起身,跳下了灯带。
“哎,别跑呀!”
许曼曼跟着转身,原来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小猫就是冲着这人跳下来的,凑到他腿边,略带亲呢地蹭了蹭。
她还在蹲着,顺着黑色的皮鞋看上去,这人竟然是赵宜杭。
他已经不是音乐会上的精致打扮了,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领结也摘了,就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还解开了两粒扣子,要不是身上背着琴盒,看起来倒像是要去夜店的样子。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啊?”许曼曼仰脸看他,有些不满,“又吓我一跳。”
他笑了笑,也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摸小猫。
小猫果然对他态度不一样,在他手底下像液体一样摊开来,眯着眼睛,尾巴也竖了起来,轻轻地蹭着他的手臂。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匀长,摸起猫来,动作轻而缓,莫名让许曼曼想起晚上的音乐会,他独奏时拉琴的样子。
“你们认识吗?”
许曼曼眼巴巴地看着,有些羡慕。
“算是吧。”他说,看了她一眼,“怎么,羡慕啊?”
“才没有。”
“你要是不口是心非的话,会更可爱的。”
“我才不要可爱呢。”许曼曼往前凑了凑,也试探着去摸小猫,“可爱这种事,交给小猫就可以了。”
赵宜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
“小猫可不是只有可爱。”
他突然弯起手作猫爪状,很迅速地伸到她面前。
“也是有爪子的。”
许曼曼一个不妨,往后一躲,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赵宜杭!”
她回过神来,气得抬手去打他。
“你又吓我!”
*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西门距离宿舍区比较远,要绕过湖边走很长的一段路。白天还热闹非常的校园,此刻已经陷入沉寂,偶尔有风吹过,树叶阵阵浮动,影子也在路灯的灯光下跟着摇晃。
“你们不是去南门的那家烤肉店吗?”许曼曼突然记起来,问他,“你怎么会在西门?”
赵宜杭好像正在想事,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来,随口说道:“路过。”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不像。”
他非要被瞪了,才正经回答。
“因为我住那边。”
“……什么?”许曼曼停下脚步,“你住校外?”
“对啊。”
“你才大一,凭什么可以住校外啊?不是说大一非必要不允许搬出去的吗?”
“没有搬出去。”他表情无辜,“我从来都没有搬进来。”
“……”
“而且你都说了‘非必要’。”他又解释道,“我是必要。”
“什么必要?”
“心灵必要。”
“……”
行吧,许曼曼已经领教过学校这适度宽松的政策了,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于是问他:“那你干吗跟着我进来?这不南辕北辙吗?”
“送你啊。”
“哎呀不用你送。”
前面刚好是交叉路口,许曼曼快走两步走到前面,催他回去。
“在校园里我是能走丢还是怎么着啊,你背着琴呢,就别一来一回地折腾了,快回去吧。”
简直像老天故意跟她作对似的,话音刚落,路对面突然拐过来一辆车,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歪七扭八的,几乎是打着飘开了过来。
车速很快,许曼曼下意识抬手挡光,连反应都还来不及,赵宜杭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带,车几乎是擦着他身侧掠了过去。
琴盒就背在外侧,生生被扯了下来,他人也一个踉跄,但还是护着她,没有失去平衡。
风卷着汽油味飘远,那车根本没停,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贴着路边越开越偏,一路向西疾驰而去了。
事情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间,许曼曼脑海中只有刚才那一声闷响,回过神来,连忙回手去扶赵宜杭。
“没事吧?”她声音有些抖,“他是不是撞到你了?”
“还好。”
赵宜杭松开揽着她的手,表情看上去却不是那么回事。
琴盒摔在一边,他伸手要去捡,却抽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捂住了右手臂。
“撞到肩膀了是不是?”许曼曼手伸过去又缩回来,怕碰到他的伤处,“我打120!”
“没那么严重。”他说,依然在捂着手臂,“先帮我把琴捡起来吧。”
琴盒都凹进去了一块,可见刚才并不是简单地蹭过去,果然是撞到了。
许曼曼在地上打开给他看了眼,好在琴没事。
“还好。”
赵宜杭竟然还能笑出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好了现在别管琴了!”许曼曼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拨号,“你的手!”
*
手的问题倒是比琴严重,去医院做了检查,右手臂轻微骨裂,不过没有移位,所以不用手术,先上了夹板,一周后复查如果没有问题,才会换成可拆式支具。
许曼曼打完120之后就报了警,又联系了赵宜杭的辅导员,深更半夜的,辅导员很快就赶来了医院,还带着校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所以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他们在处理,许曼曼全程陪着赵宜杭,一直到检查结果出来,才算是定下心来。
警察已经问过话了,辅导员和那位姓刘的保卫处长,两个人陪着出去了,留观室里只剩下许曼曼陪着他,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
受伤的人坐在病床上,正支着腿看手机,云淡风轻。
“那个肇事逃逸的人抓到了。”许曼曼告诉他,“好像是教师家属,喝醉了。”
“撞到别人了吗?”
“没,撞树了。”许曼曼愁眉苦脸的,“你是唯一的受害者。”
“还有我的琴。”
“琴不是没事嘛。”
许曼曼往旁边看了眼,琴盒正靠墙立在那里,是她背过来的。可能是因为琴盒的重量,比看起来要沉,还挺费力的。但也正是因为琴盒比较结实,琴才没事的。
“心灵伤害。”
他放下手机,轻轻摸了摸琴盒。
许曼曼心中有愧,吐槽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尽量做出恬静的表情。
“要不然你还是有话直说吧。”赵宜杭指出,“你这样我更难受。”
“唉,你说学校是不是应该找个风水大师来看看啊。”许曼曼分析,“你看,你和交响乐团的前首席先后出事,还都伤到了手,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这是因为司机酒后驾车。”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哦,还有你,走路不看路。”
“这也能怪我?我——”
许曼曼不服气,刚想反驳,他面带微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吊着的右手臂,把她后面的话截了回去。
“你不会不想对我负责吧?”他说,“当然了,我也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必须留名的人,你要真不想负责,我也不勉强。”
“怎么会呢,我有良心的。”
许曼曼发愁地盯着他看,但是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想笑。
他本来衣冠楚楚的,遭了这一通罪之后,衬衫都有些揉皱了,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了,更不用说吊着的一边手臂,还有脸颊上的一处瘀伤,和宣传片里那个人简直没有半点关系。
学校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剪出来的音乐会主角,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变成这个样子。
大概是她憋笑的样子太明显,赵宜杭往前倾了倾身,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发问。
“你确定自己真的有良心吗?”
许曼曼终于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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