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当天,许曼曼也一起去了医院。
还好恢复得不错,检查过后,手臂上的夹板终于可以取下,换成了支具。
苏老师陪着一起来的,也是松了口气,又一个劲地叮嘱赵宜杭,还没有完全痊愈,不能掉以轻心。
许曼曼在一旁心情复杂,也没法告诉她这位少爷根本就把医嘱当耳旁风的。
少爷听倒是听着,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不在焉的。
他这两天都是这样,更准确的说,是在W打过那通电话之后,情绪就变得有些低落。
回去依旧是苏老师送他们,许曼曼顺便遛狗,要带着Coda出去的时候,问了一句。
“要一起吗?”
赵宜杭正发着呆,抬眼看她,像是没听清。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大太阳。”许曼曼说,“医生说了要适度运动,晒晒太阳挺好的。”
Coda也在旁边摇尾巴,很期待地看着他。
“好。”
他拿了外套,也一起出去了。
老天爷是真的很爱和她做对,刚才明明还大太阳,出去没一会儿,天就阴了起来,云层厚厚地铺开,阳光消失不见了。
“别这样,好吗?”许曼曼仰头,开始试着和天空对话,“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赵宜杭原本走着路神游,这会儿倒笑了。
“算了。”许曼曼看了他一眼,“天阴就阴吧,别下雨就行,我们可没带伞。”
说完,立刻惊恐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完了,该不会我说完就要下雨了吧?”
“那你就成大师了。”赵宜杭也跟着抬头,“没那么灵。”
“你觉得大师给你算得准吗?”
许曼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问问题。
“我是说,你命里真的缺水?”
“不知道。”他想了想,“但我大概缺爱吧。”
“……”
许曼曼大脑飞速运转,但什么也没运转出来。
于是真诚发问:“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么沉重的层面了?”
“沉重吗?”赵宜杭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爱有什么沉重的?”
许曼曼没说话,他转头看她,笑了。
“你知道吗,只有像你们这种拥有爱的人,才会觉得爱很沉重。”
他很轻易地把自己划出了这个阵营。
明明是在笑着,可许曼曼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就像那天晚上,酒吧里晃神的一瞬间。
“吃面吗?”
她说,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这个念头。
“我给你做。”
*
许曼曼根本就不会做面。
虽然算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长到这么大,也的确是没下过几次厨房。
妈妈厨艺很好,而且做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从来不要她帮忙,吃饭时她除了端碗拿筷子,也就再没做过别的了。
家里大人不在的时候,反正还有程喻。
他不喜欢许曼曼点外卖,总能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比妈妈还厉害。
毕竟妈妈不会因为她想吃柠檬挞,就真的给她当场做出来,妈妈只会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程喻妈妈厨艺也很好,尤其海鲜面是一绝,每次做的时候许曼曼都会去蹭饭,所以程喻也跟着妈妈学了,偶尔会给她做着吃。
就这样,许曼曼回忆着程喻做面时的步骤,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创造,也算是像模像样地还原出来了。
这么看来,做饭其实也没想象得那么难嘛。
她精心在面上撒了点葱花做点缀,端到了赵宜杭面前。
“给,这是我们星港的家常面,肯定比西岭的好吃。”
这几天下来,赵宜杭用左手已经没那么艰难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许曼曼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细嚼慢咽地吃完,才点头。
“还行。”
“好吃就好吃,什么还行。”
许曼曼哼了一声,坐到了餐桌对面。
赵宜杭看着她:“你不吃吗?”
“你吃就好,我不饿。”她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看你吃我就饱了。”
赵宜杭瞄了眼厨房,很尖锐地指出。
“其实是只做出来一碗吧?”
“……”
许曼曼敲了下桌子,瞪他。
“话怎么这么多?快吃!”
她在一边玩着手机,看赵宜杭慢条斯理地吃面,几乎是一根一根地挑,半天了才吃不到一半。
就算不是惯用手,这速度未免也太离谱了。
“喂。”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吃这么慢?我做的面不好吃吗?”
“还行。”他还是这句话。
“看你这个样子,感觉再吃两口就要吐了。”
许曼曼十分不满。
“怎么没有表现出那种,非常好吃、厨艺很棒的感觉?”
“可能我面瘫吧。”
“……”
许曼曼去重新拿了双筷子:“我尝一口。”
“你做的时候没尝过?”
赵宜杭把碗推给她,问了句。
“忙都忙死了,哪有那工夫。”
说着,许曼曼挑了口面尝了下。
然后立刻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宜杭。
他没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去把面吐了。
“赵宜杭!”许曼曼漱了漱口,回身看他,“你有病吧?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能吃下去?”
“还好吧。”
“我看你不是缺爱。”
许曼曼走过来,直接把剩下的面也拿去倒了。
“你是缺味觉。”
*
回去的路上,许曼曼才接到程喻的电话。
“看到我发给你的照片没?”电话一接起来,许曼曼就兴奋地说,“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嗯,看到了。”他解释道,“上午一直待在真空室里,没带手机。”
“本来还想让你给我远程指导一下的,联系不到只好自己看着做了。”她忍不住笑,“超~级~难~吃!”
“看起来还好。”他说,“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想吃了?”
“没,我给赵宜杭做的,哇他也真是个狠人,那么难吃,竟然面不改色吃了半碗,我一口都没吃下去,直接吐了!”
“你给他做?”
“对啊,他那天就说想吃面,我给他点的外卖,但是这位哥这两天心情不好,我就大发慈悲给他做了,差点没把他毒死。”
“他心情不好跟你有关系吗?”
“算不上吧。”许曼曼思考了下,“但是他受伤毕竟是因为我嘛,所以我还是负有一定责任。”
程喻像是叹了口气。
“怎么了?”许曼曼问他,“你心情也不好?”
“我心情不好的话,你要怎么办?”
“这个嘛,看情况咯。”许曼曼说,“但是做面就算了吧,你也不想被毒死吧?”
“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说了看情况嘛,所以你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说实话许曼曼还真的想不出来,一直以来,程喻在她面前都是完全没脾气的那种,情绪极其稳定,好像也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那么冷漠地要绝交,把许曼曼一下子弄懵了。
所以突然要揣摩他的心思,还真是挺难的。
“嗯,学校里的事?”她努力想了想,“你实验数据又有问题?机器坏了?”
感觉能让他心情不好的,也只有这种事了。
程喻没有马上回答,片刻沉默,他轻轻笑了。
“怎么了?笑什么?”
“没什么。”他语气恢复如常,“逗你呢。”
“无聊。”许曼曼把他的话还回去。
“是挺无聊的。”
他自己倒承认了,笑了笑。
“好了,机器真的还在跑,我先回去了。”
*
吃晚饭的时候,许曼曼也给林乔讲了自己完全没有厨艺天赋这件事。
她觉得很有意思,林乔听完,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许曼曼觉得没劲,“你怎么也这样?”
“‘也’?还有谁?”
“程喻啊。”她说,“我给他看照片,他连句正经评价都没有,说些有的没的。”
“天,程喻也太惨了,怎么摊上你这么个——”
林乔思索片刻,精心挑选出一个词。
“——榆木脑袋?”
“喂,说谁呢你!”
林乔顺手从她盘子里夹了只虾:“我劝你,跟赵宜杭保持点距离吧。”
“啊?”许曼曼愣了下,随即凑上前去小声问道,“他怎么了?”
林乔看着她八卦兮兮的样子,剥虾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是他怎么了!是你!”
她说,满脸的无语。
“你每天和他混在一起,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有没有想过程喻会怎么想?”
许曼曼反应了一下,才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
“可是,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啊,我当然要尽力照顾他。”她皱着眉头,“而且,没有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好吧!我就是每天去遛个狗,饭也就做了今天一次,还很难吃。”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们距离太近了,偏偏他又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类型,你让程喻怎么想?”
“程喻没事的。”许曼曼说,“他上次来的时候见过赵宜杭了,也没说什么啊。”
“所以我说你榆木脑袋。”
林乔摇了摇头,又继续剥虾。
“你觉得他大老远跑来西岭,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陪你吃个饭上个课啊?”
“他是因为担心我。”许曼曼理直气壮地说,“怕我因为交通事故留下心理阴影。”
“……我看你还是适当留下点心理阴影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了。”
林乔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之前不就说过,异地恋不容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说了还没‘恋’!”
“你就自欺欺人吧。”林乔冷笑一声,“所以我才说程喻惨。”
许曼曼瞪她一眼,看着她慢吞吞把那只虾吃完,才问。
“你是说,程喻吃醋了?”
“恭喜恭喜,这道1 1=2的题,您老人家总算弄懂了。”
林乔翻了个白眼,又夹走一只虾。
“恋爱咨询费,本人笑纳了。”
*
晚上程喻的联系来得有点晚,是视频通话,许曼曼想了想,去了阳台。
点开却发现他也在外面,只有昏黄的一点光,照得他眉眼朦胧,都敛在了夜色中,看不太真切。
“你在哪里?”
因为林乔对她一通爱的灌输,许曼曼说话低声细语起来。
“湖边。”
他说,不知怎么笑了起来。
这笑有些轻飘飘的,不是他平常的样子。
许曼曼眯起眼睛:“你喝酒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他还是在笑,“刚聚餐回来,有点热,坐在这里吹吹风。”
“喝了多少?”
“没多少。”他抬眼想了想,又有些不太确定地补充道,“真的。”
许曼曼没有揭穿他,这一看就是喝得有点多。
程喻酒量不太好,啤酒差不多两瓶就能醉,一瓶多就会有点意识飘忽了。
他喝醉倒也没什么,就是会莫名其妙地笑,反应也会变慢,有点冒傻气。
“快回去吧。”许曼曼说,“喝了酒别在外面吹风,小心头疼。”
“嗯。”
他答应着,但没有什么动作。
“那我——”
许曼曼要挂断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叫她。
“曼曼。”
“嗯?”许曼曼应了声,“怎么了?”
“先别挂。”
他往手机前凑了凑,脸抵过来,几乎要紧贴着屏幕了。
“我好像是喝多了。”
他承认道,声音低低的。
虽然贴了过来,但并没有看镜头,垂着眼睛,朦胧的灯光下,睫毛的倒影都能看得很清楚,又密又长,像两把茸茸的小扇子,轻轻擦过。
“突然有点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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