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儿时

午饭收尾的时候,程棉特意放慢速度,等所有人吃完饭,片刻也不敢犹豫,起身帮文念收碗。

文念拍了下她拿碗的手,笑着说:“我来吧,就几个碗。”

程棉点了下头,退到一边,但也没闲着,顺手拿起扫帚弯腰扫地。

王慧站在旁边将她的所有举动看在眼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放松的神色。

“棉棉这孩子还挺勤快的。”

程棉听着只是浅浅一笑,手上功夫也没停,打扫得更加卖力。

她小心翼翼叹了口气,心中升起一丝庆幸,幸好听了妈妈的话。

因为这几天她总是抢着干活,不多话,不多吃,舅妈对她的态度和刚来时比明显缓和了不少。

虽然见不着几次笑脸但至少不会总对着她阴阳怪气,或是出言嘲讽。

果然,听话懂事才是最有用的。

头顶的风扇呼呼扇着,但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四周依旧闷热无比,程棉动了几下背上就起了一层汗。

“棉棉一会去地里摘把葱回来,你舅舅从街上回来给他加面里。”王慧悠闲地往电风扇底下坐。

程棉抬头笑着,愉快答应:“我现在就去。 ”

说完没有耽搁,放下扫帚,快步走向被烈阳暴晒的热浪中。

“还是女孩子懂事。”王慧说着直接在坐旁边吃桃子的文思景背上来了一击:“你说我养你有什么用,叫你干什么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

“打我干什么!”文思景被打疼了,直起了腰,愣了一秒,最后警惕地站起身远离自己老妈:“你打我干什么,你又不是没闺女,喊文思安啊。”

“太阳那么晒,你喊你姐出去。”王慧咬了咬牙:“中暑了怎么办。”

文思景觉得无语:“那就别摘什么葱了,菜里不加葱又死不了人。”

王慧又仰了下手,文思景见状直接跑了出去。

太阳太大,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程棉摘完葱直起腰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黑。

“笨蛋,这么热出来摘什么葱。”

程棉听出了这是江时漾的声音。

他背对着阳光,程棉抬头时被他身后传出的强光晃了下眼睛,即使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程棉还是下意识仰起嘴角跟她打招呼:“江时漾。”

江时漾没有立马答,停顿一会儿才问:“你在准备晚上的菜?干嘛不等太阳下山了再来摘?”

“不是。”程棉解释着:“我舅舅在街上还没回家,葱要先摘回去,一会儿等他回来下面的。”

“那戴个帽子啊。”江时漾说:“你不热吗?”

她热,但屋里的东西她不敢动。

她也不好跟江时漾说这些,只有笑着摇头:“摘葱要不了几分钟,我马上就回去了。”

江时漾看着她流了满头的汗水,皱了一下眉头,摸口袋想摸张纸巾出来,可偏眼一看,口袋里的纸巾是皱巴巴的一坨。

他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撇了下嘴又把纸巾收回去。

“一会一起去玩吗?”

程棉摇头:“今天不行,我一会要帮我妈妈洗衣服。”

江时漾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家你洗衣服?”

“不是,就是帮我妈妈过水。”

江时漾没强求:“那好吧。”

“江时漾,你在我家门口瞎转悠干什么呢?”文思景跳出来习惯性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有些重,打在身上发出的声响让程棉都感到后背发麻。

但江时漾貌似是已经习惯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闲的,在这瞎转。”

“你也有闲的时候,”文思景大笑着:“不带你那些小弟去偷自己家橘子了?”

面对比自己高上半个脑袋的文思景,江时漾没丝毫畏惧,神态放松,慢悠悠道:“你又出去帮你姐借书吗?”

这事是文思景心头的刺,此话一说他脸色骤变:“你果然够闲,屁大点事儿都记这么清楚。”

“那天你动静不是一般大。”江时漾说。

文思景脸黑了:“你前天偷橘子被你外婆打的时候动静也大。”

江时漾头抬了起来,无比自豪道:“但我没哭,还没喊。”

“是你外婆打轻了吧。”

文思景恼了,转头看到了一边沉默的程棉,说不过江时漾,他转移目标,找到个出气筒就发气:“程棉你还在这干什么?”

程棉觉得无辜,又有些后悔,她该早早走开的。

“摘葱。”程棉弱声说。

“你能不能别这么装,累不累。”文思景把这几天积压在一块对她的看法,一口气说了出来:“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被大人夸你很得意吧。”

程棉没反驳,没吭声,只是把头低了下去。

文思景见了翻着白眼,长呼一声:“干嘛你,搞得像谁欺负了你一样。”

剧烈的阳光压在程棉头顶,这重量重如千斤,她仿佛一辈子都无法抬起。

沉默几秒,头顶传来江时漾有力的声音:“你干嘛这么跟她说话?”

“我说什么了?”文思景觉得莫名其妙,但因为有事没想在这耽搁时间,说了句“莫名其妙”后转身往外走。

程棉握紧手里的葱,也准备回去,可偏头看到江时漾弯腰仔细挑了挑,挑了块最小的碎石,刚要捡起又觉得有些过分,转手去捡了旁边喝空的牛奶盒。

还没等她多询问,江时漾手臂抡圆,脱手的牛奶盒朝着文思景的后背砸去。

眼看就要砸中了,江时漾才不紧不慢地喊了声:“文思景,躲开。”

“我靠!”

文思景摸着被砸的背,转头瞪向他:“江时漾,你故意的!”

站在旁边的程棉看着对面文思景咬牙切齿的模样被吓得心脏直跳。

江时漾摇头否认:“我不是,我提醒过你了,是你反应太慢。”

文思景:“你有本事站在那别动。”

江时漾笑着晃了两下头:“傻子才站着不动。”

话音刚落,转身就跑。

文思景指着他骂了两句,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追了上去。

程棉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朝自己靠近,她忍着心中的恐惧,往路中间站了一点。

文思景跑来见她挡了路,毫不留情直接上手推:“你能别挡在这儿吗?”

“对不起。”

文思景:“别光说啊,你倒是往旁边站啊。”

程棉低着头,移到了一边,随后转头看到江时漾已经跑没了影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被热气烤了一天,程棉就期待着晚上洗澡这一条解暑的方式。

卫生间就一个,人又多,洗澡就得排队。

程棉来的时候文意在里面洗澡,她能排第二,后来王慧来了,她没多想,往后退着。

乖巧道:“舅妈,你先吧。”

王慧也没客气,点头:“行,你一会儿没事吧?没事就让你表姐来把澡洗了。”

“好。”

程棉去喊完文思安后,回来看到文思景已经在卫生间门口。

他不耐烦地冲里面喊了声:“妈,你快点,我要热死了。”

知道排不上自己,程棉没在那扎堆呆着,退到了院子里。

文念洗完碗手上水还没干,她边走边甩着手,刚出厨房门就看到了坐在石凳子上的程棉。

“棉棉,你洗完澡了?”她走过去问。

程棉望着她摇头。

文念觉得疑惑:“刚吃完饭的时候你不就去洗了吗?这么久了还没洗?”

程棉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洗澡间处。

文念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看到等在门口喊“妈”的文思景,她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摸了摸,柔声道:“棉棉,这么做才是对的,不要跟表哥表姐抢东西。”

程棉听着这话,心里有些闷,但也只是顺着她的话点头:“嗯。”

程棉洗完澡,收衣服的时候顺便把晾衣杆上挂着的衣服都收了起来。

放在客厅的凉椅上,一件一件分好类,然后再分别送回舅舅舅妈和表哥表姐的房间,最后才抱着自己洗得有些变形的裙子回了房间。

房间里放了个衣柜,不大,但好在她和妈妈的衣服都不多,用这个衣柜绰绰有余。

打开衣柜,柜子里的衣服少了一半。

程棉看了看,立马看出妈妈的衣服全没了。

她心紧了一下,转头看到塞在角落的行李箱明显被人挪动过,一个让她痛彻心扉的念头浮现在脑中。

她爬回床上,打开风扇,脸对着转动的扇叶,眼中的湿润被这狂风轻而易举吹得干涩。

文念开门进来,看着她对着风扇发呆的模样,摇了摇头:“棉棉,说过很多次了,别用脑袋对着风,容易感冒。”

程棉回神,看着她,认真道:“妈妈,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用脑袋对着风扇了。”

文念笑了,慢步走过去,坐在旁边:“妈妈当然知道棉棉最听话。”

“妈妈。”程棉喊了她一声:“我听话吗?”

文念点头:“听话。”

“我懂事吗?”

文念依旧笑着:“懂事。”

程棉目光定在她脸上:“我听话懂事你就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

文念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但也只是一瞬,立马恢复如常,她抬手将程棉额前被打湿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妈妈不会。”

程棉也仰头笑了,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我今天要抱着妈妈睡。”

“抱着不热吗?”

程棉摇头:“不热。”

文念有些无奈:“那好吧。”

半夜,程棉听到了声旁传出的声音。

文念已经够谨慎了,特意放慢了速度,就是怕把程棉吵醒。

可她没想到的是程棉压根没睡着。

程棉就紧闭着眼睛,感受着妈妈小心翼翼下床,提起行李箱蹑手蹑脚出了门。

大概过了两分钟程棉才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跑到了窗户口,看着院里的文念因为怕吵醒熟睡的人,行李箱甚至都没拖着,而是一直提着的。

程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妈妈走了。

过了许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翻下床借着窗外的月光,翻箱倒柜起来。

妈妈的东西全没了,她收拾得什么都没剩。

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张纸条,一个虚假的念想。

程棉木楞愣地坐回床上。

她不是够听话懂事了吗?

为什么还是没能留住妈妈?

她身体往后仰,直接倒在床上,随后将自己卷成一团,泪水流出了眼眶,流过鼻梁划过脸颊,一滴一滴砸在凉席上。

她紧紧咬着牙,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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