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灵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是把这首曲谱分毫不差地记清楚了,只是她弹了几遍过后,仍觉得不甚满意。
仿佛,还差了些什么。
“赵王爷听了一下午的古筝,不知有何高见呢?”许是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于是,她便开口询问旁听者。
“娘子的琴音袅袅,甚是动人。你的琴声很有灵气,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什么?”她焦急问道。
“还是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带了一丝烦躁之意。娘子还得平心静气才是。曲谱弹得都对,只是你心不静,这琴声也染了几丝嘈杂的意味。这是给旁人的无声之感。你不妨想象,自己置身清澈的山水之间……只有你的心先平静下来,入定了,娴静了,你的琴音才能在无形之中沾染上你的独特气质。”
她听闻此言,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试着先让自己的心平和,回忆起南岭的广袤粗犷的山川与清澈的溪水。
再弹奏一遍。果真琴音更加清澈空明,不染杂音之色。
“此番,才算令听者闻之内心宽和,又心旷神怡呢。”
赵澜之微微闭上双眼,仿佛也沉浸在了那片想象中的空灵的山水美景之间。
一曲毕,毓灵收起古筝,对着略显乏意的男子道:“多谢王爷,一语点醒梦中人。”
“哪里哪里。娘子若真心感谢,明日清早就来陪我下棋吧。我在这个亭子里等你。”
“那毓灵告辞。天色不早了,王爷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罢,女子起身要走。赵澜之赶紧跟着,嘴里连连说着“顺路”,一路将她送回了雅苑的阁室才肯离开。
次日清早,晨光熹微,她抱着古筝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还想着赵澜之不可能去那么早吧。她早去一会儿,多练几遍琴也是好的。
没成想她拨开浅芙蓉色的真丝帐幔,赵王爷打着哈欠已然端坐在椅子上了,连棋盘都已安置完毕。
她暗自叹了口气,只好先将古筝放在亭子的角落处。
“来啦!”他收起画着山水花鸟的素白折扇,放在桌边,腾出一只手来示意她入座。
毓灵坐下,看着眼前的棋盘的正中心的位置已然落了一枚黑子,她只能右手拈起一枚白子,看好棋中布局,爽快落子。
她面容娴雅如常,心里却只希望这盘棋局早点结束,不要耽误太多她今日练琴的时光。
男人看出几分她心中的心不在焉。多少还是有些闷气在的。
人都来了,这心神却还一直想着练琴的烦闷之事。
他神色一凛,须臾之间,黑子将白子吃了个干净。
“不够尽兴,再来!”
七八局下来,黑子把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毓灵恼了:“在下棋艺拙劣,难与王爷一争高下。您不妨找个棋高一着的高手来对弈,那样才算尽兴。小女子真的尽力了,可惜,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是么?我看你是心不在焉。与本王下棋就这么枯燥,这么难为你么?罢了。”男人的声音冷却了几分。
毓灵扶额头痛:“不若,您换个人如何呢?”
“你想走可以。但是必须先赢我三盘棋,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十天十夜过去,你也不许走!”
不愧是赵王爷,真是霸气。真是……活阎罗!
毓灵怄气了:“遵命。”
驳了谁,也不能驳了赵王爷的金贵面子。
她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个赵王爷了?他偏要来给自己精进琴艺的道路添堵。毓灵真是悔不当初,想当初就不该和这个活阎罗走那么近……他这番纠缠不止,究竟是要闹哪样?
关键是,自己也没惹到他呀。为何如此与她过不去呢?
想不通了,干脆不想了。安心跟他下棋得了。
再不专心,万一真的十天十夜走不出这个亭子,她怕是真的会在律音阁出了大名了。
赵王爷这是心里不痛快,拿她开涮取乐?
为了给今日多争取一些练琴的时间,她拼了!
许是看她专心致志地跟他下棋了,他也并不难为这个小人儿。后者的脸上气鼓鼓的,看来一心要打败他。那便如她所愿,他又怎能真的忍心,困住她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呢?
“哎呀!这局我输了。在下佩服,五体投地啦。”
“哼!”毓灵终于赢了一局,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为了哄她开心,高贵的赵王爷又纡尊降贵,故意输给了女子一局。
“还剩最后一局啦!”男人看了眼对面小人儿的脸色,只见后者神色紧绷,他心里算是乐开了花,帮着对方把上一局的白子拾起放回白壁碗盅里。
已近正午,一身白衣的云翳端着两碗肉粥放在了两人对弈的石桌上,看了眼二人都不为所动,便悄悄又退了出去。
桌前两人都聚精会神地在下棋,热腾腾的肉粥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尖里钻。
毓灵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为了掩饰尴尬,她只能承认自己真的抵制不住这香飘飘的肉香四溢的羹粥的诱惑啦:“这肉糜羹粥还是挺香的!口感软糯,入口即化,王爷真的不尝一尝吗?”
古灵精怪的小人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心都要化了。
温柔的笑意荡上嘴角:“当然得尝尝啦!能得娘子这番夸赞,想来这羹粥的味道必是不错的!”
说罢,两人端起肉粥就是一番狼吞虎咽。
美食入腹,才算安定。
“呐!羹粥的营养补进去了,我们才能有更多精力来专注对弈呀!”
清朗的男子半是掩面而笑,盈盈的湖水间除了碧波在荡漾,还有他眼中的山河、波涛与专属施予她一人的温柔。
这漫闲的时光,唯有她一人守在他身边,他方觉得不负岁岁年年流转的光阴。
如他所计算的那样,只要他拿出七分的精力,整个下午毓灵就再没有赢过一盘棋。
女子的心里已然崩溃了!今日的古筝,怕是练不成了……
临到月上梅林枝头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心慈手软,决定放她一马。
赢了最后一盘棋的女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今日王爷可还尽兴?”
“佳人相伴,自是尽兴!”他眉眼间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张狂地对着清丽的女子补充道,“我们改日再约!本王日后的棋友,除了军事繁忙的方城主,就是娘子你了!”
毓灵卒,临了还不忘垂死挣扎一番:“方城主军务操劳,那您的王府和金澜小筑中的琐事就少了吗?您不得回去主持大局……”
“娘子你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闲散王爷,军务上挂的都是虚职,至于金澜小筑那边,除了顶顶要紧的事务,平日里的琐事,李掌事一人还是应付得过来的。我自然有着大把的时光,与娘子共寻这人世间的种种乐趣。”
毓灵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但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罢了,她一定是前世欠了这个人的什么债,这才令此人这辈子如此来霍霍她。
这么想着,算是宽慰她自己。也只能作罢了。谁让人家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开罪不起的矜贵的王爷呢?
她真真也是,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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