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月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十二中的月考高一和高二是混在一块考的，为了防止作弊。考数学的时候，坐在江念白旁的高二学姐迟迟没有来。考场在四楼，四楼的楼梯间有个开水房。江念白刚在试卷上写下选择题第二题的答案，楼梯间就传来了陶瓷杯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你干什么啊！”是学姐的声音。

然后是争吵声，和很大声的哭泣。

发生了什么？江念白不敢多想，还是低着头写着数学试卷。

后来听黄佳茹提起才知道，原来是高二的一对情侣在开水房发生了矛盾。女生提了分手，男生不愿意，在女生打开水的时候一直跟着上去。女生实在是烦了，便打了男生一巴掌。到底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行事冲动。

男生抢过女生的陶瓷杯，把开水往女生的身上泼，女生被烫坏了，男生也被吓坏了，两个人吵闹着哭闹着，引来了主任。

庞主任最讨厌早恋。

据说他们被双双退学了。

谁知道呢。

高中时期的喜欢，最不能当真。高中时期的喜欢，又最得当真。

月考成绩的出现冲淡了大家对这件事情的关注，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久了也就不再是大家的谈资。再有一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期中考试过后就要填文理分科的意向表了。

江念白想选文。像她这样理综三科全部不及格的成绩，选文科能够更加体面一些的吧。

可是父母想让自己选理科。

饭桌上。

“念白，据说你们期中考试过后就要填文理分科意向表了啊？”爸爸问。

江念白点点头。

“我呢，和你爸商量过了，觉得你选理科比较好。理科考大学录取分数线低，而且以后就业范围也广一些。”

江念白停住了夹菜的动作：“可是我不喜欢理科，而且我也学不好理科。”

她想选文。

江念白爸爸语气严肃了：“听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吃饱了。”

江念白放下碗筷，默声离开了饭桌。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总是用你要懂事了啊，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这样的字样去囚禁禁锢自己。难道自己不是单独的一个个体吗？非要这个什么都要听他们的才算得上是一个乖宝宝吗？

江念白实在是累得很。

第二天黄佳茹问她，选文还是选理的时候，她回答了不知道。

也实在是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任性的机会。

“我打算选文了。”

“什么？”江念白惊诧，“你不是很喜欢物理吗？”

黄佳茹笑嘻嘻：“因为灏明是文科生啊。他是12级的文科状元，我想做13级的文科状元。”

“行吧。”

江念白突然间想到了何越。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如果是他，他会建议自己选什么呢？

何越学的是文科，之前他说过，播音工作者需要扎实的文史哲基础。

江念白倒是也很喜欢文史哲，她读《一蓑烟雨任平生》，她读《我在呼吸和想你》，她读《中国古代简史》，《中国哲学简史》。

如果说人和科目可以谈恋爱的话，江念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文史哲来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然后结婚直至死去。

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吗？也许是吧。从江念白把文理分科表自信笃定地上交地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成长了。

期中考试过后，成绩和文理分科表一块儿发了下来。江念白没有把文理分课表带回家，发下来的时候她马上拿起笔填了文科，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黄佳茹说，这是她见过江念白为数不多的勇敢时刻。

勇敢时刻。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笃定才能够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假如你没有给予我这样的笃定，我又怎么敢乱来呢？

期中考试江念白考得不错，至少比前两次好了很多，语文和历史依旧是她拿手的科目。语文131，历史91。年段排名也不错，四十二名。这个排名应该能进文科尖子班了。

黄佳茹倒是实现了高一文科排名第一的愿望。她年段排名第二，第一名的那个男生很明显会选理。

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是江念白第一次为自己做出决定，她感到了无比舒适。有点像是在一片乌云覆盖着的森林中透进了一束阳光，光明和氧气都鲜活了。

想着班主任那张不可思议的脸，不免有些好笑，毕竟自己在他眼中是个乖乖女的形象吧。

今天晚上要开家长会，江念白被班主任留了下来帮忙。

其实家长会前的准备无非就是在黑板上写上欢迎各位家长，把课桌椅摆放整齐，领着家长们来到班里领到自己孩子的座位上诸如此类的繁琐小事而已。

晚上七点的家长会，现在才六点，江念白就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她坐在学校水池旁，伴着水流声给何越发微信，想告诉他自己选了文科。她和何越越来越熟络了。

何越很快就给她回了一段语音：“我觉得很好啊，随心就行了嘛。文科也有文科的好处，文科生大多都心思细腻通透，你爸爸妈妈肯定能理解的。祝你在接下来越来越厉害。”

每次江念白听见何越的语音，烦闷不安的情绪总会稍微稳定下来。

其实家长会有点像一个小型攀比现场，江念白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家长会能够看到很多有意思的场景。

比如炫耀孩子成绩的家长；比如巴不得把所有名牌包包背在身上，手上还要带几个金戒指的孩子妈妈；还有四处观察，围绕着班主任问来问去害怕自己孩子在学校早恋的。

我以后绝对不会做这么多管闲事的家长。江念白在微信里这样跟何越说。

何越却笑她傻。

来开家长会的是江念白的爸爸。江念白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来开自己的家长会。他很明显是刚喝完酒，眼神飘渺，脸上因为酒精带来的红润也还未褪去。

江念白皱了眉头，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爸爸，也不想让他来开家长会。从小学到现在，每逢江爸开的家长会，江念白总是觉得“失礼”。

年少时期总是喜欢维护着自己莫名其妙执拗的“自尊”，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自命清高。

班主任在教室里讲文理分科的事情，说文理分科的选择会关乎到以后的人生道路，希望各位家长们能够回去和孩子们再仔细商量。

无趣。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明摆着就是暗示让他们选理。不就是分文理而已？不至于影响人生道路。江念白站在走廊，风吹起她的长发，十月底的冷风从衣领那儿窜进身体里打滚，她觉得有点冷。

不能早恋。

好好读书。

慎重选科。

表彰大会。

家长会就这几个内容却从七点钟磨磨蹭蹭开到了十点钟。江念白从三楼逛到了学校的天台又走了下来去了水池，把整个校园都绕了两圈，终于结束了。

爸爸是开电动车过来的。江念白坐在电动车后座，忐忑不安。她有点担心自己还没和他们商量选科的事情他会大发雷霆。

开了一段路之后，江念白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江爸停住车，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衣服穿上，选了文科就好好学。”

“好。”

江念白穿上爸爸的外套，眼睛有点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