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奇妙的。

因着那一吻，向来胆大的苏凝反倒成了缩着翅膀的小鹌鹑，将自己捂在绣楼里，甚少出门，乖乖绣嫁衣和鞋袜。

用凤纤和凤穗取笑她的话来说便是怂得很！

成亲的日子顺着荷花落下，莲蓬与莲藕尽数被采摘而到来。

秋风迎着朝霞，将第一缕阳光送入绣楼，透过雕花精美的小轩窗落在墨色地板上，顺着阳光，浮尘轻轻飘荡，勾起一侧那抹轻而旖旎的床帐。

瓷白如玉的小脸埋在红色枕头里，脸颊印出几道头发痕迹。

苏凝被柳叶叫醒时仍迷迷糊糊，打着哈欠任人摆布。

苏夫人比她精神多了，“早膳呢，快将早膳端上来。风光霞帔都很重，一天下来要太多力气。阿凝身子单薄，可不能饿着了。”

早膳很丰富，一碗鸡丝粥炖的咸鲜软糯。水晶虾饺虾仁硕大，再配上一碟子莲藕桂花糕，一碗清甜爽口的莲子羹。苏凝很听话，听苏夫人说今儿会累人，中途又没饭吃，她便吃的肚子撑着才放下筷子。

“娘。”苏漠摇着扇子走过来，见苏凝已开始上妆笑道：“不着急，吉时还早。”

“你懂什么？”苏夫人白了他一眼，“这才到绞面，上好妆阿凝还得去祠堂。等郁苏到了，还有拜别父母等各种流程。若是不早些备着，必定会误了吉时。”

不得不说，苏夫人很有先见之明。

以苏凝的容颜，娇艳欲滴，其实无需上太多的妆。

但她昨儿晚上睡得一般，眼下甚至带了点乌青。

比起往日，今儿这妆面精细到足足上了一个时辰。

苏凝打着哈欠，就被小柳叶敲了下手背，“姑娘，您现在可不能再捂唇了。唇上是口脂，小心捂花咯。还有这脸都上了粉，您不能动，小心嫁衣染上粉。”

苏凝恹恹抬眉。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好无聊啊。

好在，迎亲队伍准时到了，苏凝头上一重，盖头迎面泼下，挡住眼前所有道路，只余一片红色。

院中炮仗齐发，苏凝恨不得将耳朵捂住。

“姑娘，您小心脚下。”

“姑娘，出了院子有世子背您去前厅，您不用担心。”

“姑娘……”

“小柳叶。”苏凝忍不住开口，“你再说下去我就得紧张啦！”

柳叶忙不再说话。

凤纤和凤穗昨儿已来添了妆，凤纤是凤郁苏亲妹妹，凤穗和凤郁苏也有关系，二人都不能在今日来侯府，必须得在王府等着。

“阿凝。”苏漠温柔的笑了笑，在苏凝面前矮了矮身子，“大哥背你出阁。”

趴在苏漠宽厚的背上，苏凝骤然鼻子一酸，滚烫的泪珠就这么打在苏漠锦袍上。

苏漠不知是否发觉，但他脚步慢了许多，“阿凝，你是侯府唯一的姑娘家，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好事坏事都可以回家来说。你与旁人并无差别，虽才回了家中一年多，血浓于水，你有三个哥哥，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出嫁后，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莫要时时刻刻想着家中。上天是眷顾阿凝的，你瞧，在你有了三个哥哥后才让爹娘生下了你。爹娘身体康泰有我们撑着，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苏珩与凤郁苏早早相识，我们也知晓他的人品。可比起我们，我相信阿凝会更了解他。他曾是你以为的亲哥哥，外头若有闲言碎语，阿凝莫要在意，你与他都问心无愧。”

苏凝早已泣不成声，带着哭腔轻声唤道：“大哥。”

苏漠笑了笑，“以前没见过阿凝哭鼻子，眼下也算是得了阿凝的童年。你嫁去王府后，凡事莫要委屈了自己。你只需记得，你也是有爹娘，有哥哥的，在家时我们护着你，疼着你，远没有让你出嫁后就在别人家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咱们阿凝还是皇上钦封的千阳郡主，是本朝唯一有封号享食邑的郡主，身份地位本就不比旁人差。若凤郁苏不能好好护着你，阿凝莫要纵容他，可一定要回来。一辈子养着阿凝，大哥还是做得到的。”

“大哥。”苏凝拍了拍他的肩膀，破涕为笑：“你放心，我才不会委屈自己。若有谁欺负了我，世子不替我出头的，我就回家来告状。”

从绣楼到前厅的路并不长，府中石子路全铺了红毯，苏凝被放下来时，脚下踉跄，紧接着便被一只大手扶住。

“大哥。”凤郁苏唤了声。

苏漠挑眉，听凤郁苏这一声“大哥”叫的，怎么听都不太得劲。

苏凝被凤郁苏带着给苏岑和苏夫人磕了头，又去祠堂上了香，再看凤郁苏被苏漠等人为难一番，苏凝这才啥上了花轿。

眼看着花轿离去，苏夫人眉心微跳，“这方向……不是去永王府啊。”

苏岑也察觉到了，他冷哼：“还算有孝心！”

苏漠心中有数，“这是去公主府的路。”

凤姌虽常年居住在城郊温泉山庄，但她在京城也有公主府，还是先帝在时赐给她的。

八抬大轿很稳，苏凝坐在里头并无难受，轻轻晃悠倒是让人困意陡增。

她打了个哈欠，可成亲是头一次，她要真这么睡了也太心大了！

先到了公主府，府门大开，匾额上挂着红色喜稠，苏凝看不到，只跟着凤郁苏往里走。

周遭并无其他人的声音，显然来公主府就是为着先见凤姌。

“无需多礼了。”凤姌站在屋檐下，冲着二人朗笑，“我可不是那等重规矩的人。你们待会儿还要去王府拜堂成亲，我便不耽误你们的良辰吉时了。阿凝，你就敬我一杯酒，晚上我去王府吃酒席时再去看你。”

苏凝手上一沉，小柳叶非常上道的将酒杯递给了她。

苏凝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走了两步便被凤姌扶住，“就到这里。”

话音刚落，那杯酒就被凤姌接下。

“母亲。”

凤郁苏低低的叫了一声。

凤姌捏着酒杯的手指倏地收紧，眼眶泛红，嘴上却还嫌弃：“都被你叫老了，我明明看上去跟你一样大啊。”

苏凝听出了哽咽，凤姌催着两人往外走，苏凝都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被带着上了花轿。

凤郁苏捏了捏苏凝的手指，“有我在。”

比起公主府的安静，永王府就热闹很多。

永王妃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安稳，又因着今儿凤郁苏非得先去见凤姌，她更是拉长了脸。

“母妃，今儿是大哥成亲的日子，您若不想茹夫人看好戏，就得殷勤的迎了阿凝进门。”

永王妃气息一窒，“我……”

“母妃该清楚，到底是茹夫人对您的影响大还是阿凝大。阿凝反正是注定了要成为我大嫂的，您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结局呀。”凤纤挽着永王妃的胳膊，听到外头鞭炮声齐齐响起，她忙道：“花轿到了，您快去堂上坐着。”

永王妃自是要脸面的，今儿来吃酒席的人很多，勋爵之家，高门官员，她是唯一的永王妃，自是得端庄贤淑的出现在人前。

可等她瞧见那纤细单薄的身子袅袅婷婷的走来时，永王妃还是觉得眼睛疼。

纤儿有句话说对了，比起苏凝，还是茹安更让她憎恶。

但真当两人出现在面前……

好吧，还是茹安更让人厌恶。

“一拜天地！”

苏凝被凤郁苏的带着转身，两人弯腰盈盈一拜。

“二拜高堂！”

苏凝察觉手中红绸一紧，凤郁苏眼神莫名的看着堂上坐的两人，未有动作。

永王狠狠皱眉。

永王妃惊出了汗，拢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

眼见着众人议论纷纷，厅堂内众人猜忌的声音愈发重。

永王妃催促道：“郁苏，可莫要误了拜堂的吉时。其他事，都不如你们成亲这事重要。”

苏凝不知凤郁苏怎么想的，她轻轻挪步过去，手指碰了碰：“世子？”

“阿凝。”凤郁苏温笑，扶着她站稳，“人来了。”

众人还不知这话是何意思，就听得外头高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皇上皇后一来，永王夫妇忙起身迎了出去。皇上进来后，非常自然的走到主位上坐下，“朕来的还不算晚，正好撞上拜堂。到哪里了？”

王千看着众人脸色，忙道：“皇上，该夫妻对拜了。”

“还没……”永王妃急声提醒，只收到了皇上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止了话头，悄悄去看永王。

永王早已黑了脸，却碍于身份，不得不后退。

众人虽说不解，但皇上和皇后坐在上首，世子又不是他们亲生，要真对着二人拜高堂，似乎也不太合适。

“夫妻对拜！”

二拜高堂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

苏凝耳边落下一声“送入洞房”，人就被拥着往外走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走了两步的双脚离地，人已经在凤郁苏怀中。

男人身上的松竹香今儿依旧很淡，回到他们的院子用了一些时间，喜娘等在里头，呈上合卺酒，递上夹生的饺子，再将二人的衣摆系在一起，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凤纤和凤穗紧随其后，起哄中被凤宸和顾苇河挡在外头。

盖头下，苏凝双颊如霞，见身边人久未有动静，她忍不住轻声唤道：“世子？”

“恩。”凤郁苏起身，拎起喜称，挑起盖头，将那一抹娇艳纳入眼中。

凤郁苏的眸色很沉很浓，浓如天际暗沉，化也化不开，好似下一瞬便能将人融化在里头。

苏凝勾着他的腰带，小脸儿微微抬起，“咱们没拜过高堂，这成亲能算吗？”

“拜过。”凤郁苏沉声道，微微俯身将苏凝纳入怀中。

而后，苏凝听到了他颤抖的声音，“阿凝，我很开心。我带你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也夫妻对拜，今晚，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苏凝眨了眨眼，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早就算好啦？”

“她该得的。”凤郁苏将苏凝紧紧抱住，仿佛要将怀中人融入体内，一直不分离。

可他不能再久留，“我去敬酒。桌上备了饭菜，你吃一点。屏风后备了热水，你先洗漱，不用等我。”

苏凝被松开，脸上的红晕却没离去，但她松了口气，叫来小柳叶伺候她卸下满头珠翠。

可太重了！

“姑娘，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洗澡？”

瀑布般的墨发披散在脑后，苏凝只觉浑身舒坦。

她刚想说先用膳，就听见有人缓步走了过来。

那人在院中停驻片刻，似是在思考该不该进来。

而后，她终于下定决定走了过来，却在门前被人拦住：“茹夫人，这里是新房，世子吩咐旁人不得进入。”

茹安抚着肚子温笑：“我来给世子妃送些糕点。世子妃定是一整日没用膳，可不能饿着。”

“茹夫人，请莫要为难我们。”穿着绿衣的丫鬟名为青鸢。

茹安面色不变，声音依旧温柔得体，不见丝毫恼怒，“我是奉了王爷之命。二位姑娘不用担心，我只进去放下东西便走，不会跟世子妃说什么的。”

两人还想拦着，却听得里头传来一声：“今日是本郡主的大喜之日，茹夫人身怀六甲却还专程送东西来，本郡主自是不能将茹夫人拒之门外的。”

青鸢得了苏凝吩咐，这才让开让茹安进去。

柳叶端着酒菜出来，招呼青鸢红叶二人，“二位姐姐，郡主让我给你们端了些酒菜，你们守在这里辛苦了，快坐下吃一些吧。”

红叶是个嘴馋的，但青鸢还记者正事：“柳叶姑娘，茹夫人……”

柳叶俏皮的眨了眨眼，“青鸢姐姐放心，咱们郡主素来都是不让自个儿受委屈的性子。”

嘤嘤QAQ，大哥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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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