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上厕所还要打报告了。”俞年甩了甩手，投出一个八卦的眼神，“你和那个妹妹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网吧里通常是男多女少，尤其是像庄盼这种原本不被允许进来的小姑娘更是不会有，她能进来是沾了远望的光。

尤其这个包间是不对外开放的，完全是属于私人空间。

之前还从未有外人来过。

“没怎么。”

俞年：“真没怎么？”

远望：“嗯。”

俞年知道他的性子，虽然表面上看着比谁都温和，平易近人的模样，但对于他不想说的事再怎样都不会吐露。

于是他没再问，转而道：“你下个月的生日是打算怎么办，要我给你准备么？还是说跟家里一起过？”

远望稍怔，“没想好。”

俞年说：“我月初有事要去北京一趟，正好老爷子也不待见我，你生日我就不去了，礼物我还是准备好给你放这，自己记得来拿。”

远望嗯一声，“谢谢哥。”

“对了。”俞年皱眉，“你妈昨天给我发了消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伦敦，她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远望没说话。

俞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给她回个电话吧，再怎么样，毕竟也是亲妈。”他说完便走了，也没管后面的人到底答不答应。

庄盼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远望还在外面站着，她有些意外，上前两步，“你没进去啊？”

远望喉结微动，“嗯。”

庄盼敏锐的发觉他现在情绪不对，犹豫着还是仰起头问：“你怎么了？”

远望低垂的眸子霎时撞进一汪清澈澄净的眼瞳里，目光微闪一瞬，摇头，“没怎么。”

只一瞬又回到平时的温润端方模样，“我们回去吧。”

包间里的声音在两人进来的那一刻骤然停了一瞬，不过也仅仅一瞬，下一秒便又恢复如常。

比赛的后半程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里结束。

林子津一声卧槽，“0-2，RNG这波直接碾压啊。”

俞年撑个懒腰，“下场就看EDG的了。”

梁园接着他的话继续，“我觉得结果应该也是毫无悬念吧。”他转过头：“望哥呢，怎么半天都不说话？”

突然被喊到的人这才抬了抬眼，他先看了看屏幕，然后偏头，看向刚打完一个哈欠的少女，“想走吗？”

庄盼眼神迷茫，“去哪？”

远望挑起眉，“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事了么？”

庄盼反应过来，眨眼，“没。”

远望站起来，朝着正关注着这边的三双眼睛说道：“你们继续看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庄盼跟着站起来，想起来书包还在里面房间，她立即转身往里走。

书包拿起来背在肩膀上，正好听见外面谈话的声音，其中有个人的嗓门很大，一听就是林子津。

“EDG的比赛马上开始，你不看了啊？”

远望的声音很淡，“看不看不都是那个结果，我到时候看回放。”

“哎……”林子津一秒瘫到沙发上，“有人为了约会连兄弟们都不要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庄盼就在他说完约会那两个字的时候从门里出来，双手捏着书包肩带，脸颊微红，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羞涩。

远望闻声转头，淡笑，“我们走吧。”

两人往外走，前后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俞年朝远望的背影的挥了挥手，“望哥，好走不送！”

林子津却翻了个身，朝着他身后的人大声喊道：“庄盼妹妹，下回再见啊！”

庄盼脚步一顿。

远望的身影也跟着一顿，他迅速转身往沙发的方向看过去，不过一瞬，又很快转了回去。

林子津却觉得脖子突然一凉。

下一秒，肩膀上多出来一只手，就见梁园向他投来一个提醒的眼神，“注意措辞，小心挨打。”

“望哥怎么舍得在妹妹面前打我呢？老话说的好……”林子津看着门口陆续消失的两道人影，悠悠开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看这尊笑面佛八成是打算下凡了。”

庄盼对身后的议论毫不知情，她只是跟在后面走着，顺便在想等会应该做什么菜比较好。

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要不就做拿手菜？

她想着，没有注意到前面人的脚步何时放缓，猛然之间撞上一道柔软的墙。

倒不至于痛，不过撞的她脑袋有点懵。

嗯？

她疑惑抬头。

“怎么了？”

远望转身，眼里是同样的疑惑，“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买点菜？”

庄盼被他问的一愣，她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个这么奇怪的问题，眨了眨眼睛，反问：“不然呢？”

远望抿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点个外卖。”

“不用。”庄盼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

远望解锁的动作一顿，目光随即落到她抓住他胳膊的纤细手腕上，皮肤很白，隐约能看见里面青绿色的血管。

庄盼反应过来立刻松手，“去超市买点就好了，这附近……应该有生鲜超市吧。”

她原本不常来，更不记得十年前这里都有什么了，不过应该不至于连个大型超市都没有吧。

果然，见他点了点头。

“有。”

远望低眼，同时垂下了手臂，“在负一楼。”

庄盼很喜欢逛超市，不管是小时候还是成年以后，在国内或者是国外，她都很喜欢这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一般她会推个小车，不急不忙地在货架间穿行。

不过现在，远望成了那个推车的人。

庄盼走在他前面，从精品蔬菜区拿起一盒西红柿放进推车，本来她进超市之前问了他喜欢吃什么，他的回答是——

都行。

庄盼想了想，问：“你家里一般谁做饭？”

远望：“阿姨。”

庄盼：……打扰了。

或许是这几天相处的有些过于愉快了，让她一时忘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差距。

尤其是经济上的。

想到这里，她未免有些担心，自己这做饭水平不知道会不会不够看。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满脑子都只记得她等会做饭要的食材。

最后，她把几根葱放进推车里，冲着正推车的人说道：“好了，就买这些吧。”

到了收银台，远望率先一步打开手机。

庄盼见状立刻拦住了他的动作，“我来付。”

远望顿住，“你很有钱？”

“没有。”庄盼迅速把手机付款码打开，同时露出个笑，“但我有礼貌。”

他这个年级第一给她补习了好几天都没收钱，哪有她履行约定做饭还要他付菜钱的道理。

她二十五岁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远望也没再坚持，手机装回口袋。

等她付完钱，他非常主动地把装满了各种食材的塑料袋提在了手里。

临近傍晚，超市出口人流密集。

随处可见挽着胳膊的情侣，牵着小孩的夫妇。

庄盼先远望一步走出门，透明门帘掀开，她一直等到他走出来才松开了手，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菜是买好了，可是饭在哪里做呢？

要命！

现在的她可没有自己的房子啊！

“那个……”庄盼一个着急抓住了边上人的袖子，“我们去哪里做饭啊。”

远望脚步一顿，视线随之落在起褶的袖口上，然后他启唇，吐出了两个字。

“我家。”

简单两个字落到庄盼的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她当时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啊？”

远望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扬眉道：“家里没人。”

庄盼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人就行。

说来这些年因为程柔嘉的原因她去过南湾国际很多次，对那个地方也算得上熟悉，却一次都没有去过远望的家里。

她想着不禁心生出期待。

还不知道他家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很大吧。

的确很大。

庄盼是第一次见到海岸风格装修的房子，全屋采用多用蓝白基调，一进来便仿佛置身于一片浪潮里。

眼前的客厅大到空旷，餐厨连在一起，仅这一部分空间都比她家整个房子都要大出不少，透过客厅外那两整面超长的落地窗，远处的海岸线一览无遗。

彼时夕阳将落。

海面点缀着鎏金光彩。

庄盼的双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窗边走，她站在窗边，眺望那片湛蓝的海，顿觉心旷神怡。

片刻，她回过头，“你家多大啊？”

“不太清楚。”远望说着走进厨房，“好像有三百多平吧。”

此时两人隔着十多米远，庄盼只依稀看见他的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于是她跟着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开放式的厨房，各种厨具一应俱全，不过似乎许久没有人用过了，上面隐隐落了一层灰。

远望正将袋子里的食材依次拿出来放到大理石台面上，最后他抬起头，“需要我帮忙吗？”

庄盼摇头，“你坐着就行，我饭做好了喊你。”

远望说了好，抬脚出去。

庄盼很快进入角色，打开水龙头，先把冬瓜拿出来洗了一遍。

这个厨房有个很好的优点，洗菜池和料理台正对着客厅那面长长的落地窗。

于是她一抬头便可以看见窗外的云和海，也可以看见此时正安静站在窗边的少年。

整个世界仿佛都落入一片柔和里。

不论是景。

亦或是正观景的人。

她微笑望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岁月静好。

在盛夏傍晚，云海之后。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

一切如此美好。

庄盼的心情很好，好到她切菜的时候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她没有再去看外面，并不知道那本来站在窗边的人什么时候坐到了沙发上，更没有察觉到此时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歌声水声切菜声，还有菜下锅以后油滋的声音。

和在一起，莫名让人思绪放松。

庄盼偶然一抬头，便发现沙发上多了一道半躺的人影。

少年安静阖目，双臂交叠抱在胸前，长腿随意摆放着往前伸到玻璃金属茶几的边缘。

茶几中央，深蓝色陶瓷瓶里插着几束绣球，蓝色混搭白色，很有盛夏海边的气息。

她硕士期间曾选修过一学期的花艺理论与实践课，知道绣球里有一个非常知名的品种，可以一直从晚春开到初秋，目睹一个完整的夏天。

它因此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无尽夏。

翻译自英文Forever Summer.

庄盼很喜欢这个词汇，会让她想到记忆里那个短暂又漫长的夏天，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会喜欢。

或许他们还有其他共同喜欢的事物，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再给予她多一点和他相处的机会，或许她可以发现更多吧。

只是她不知道……

她还会有多少的时间呢？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比她前两次待过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突然又会回到十年后。

不过还好，现在她还在这里，而他在她眼前。

既然未来无法预测，不如珍惜眼前人。

庄盼看了一会继续去做自己的菜，除了那道一早答应了他的四喜丸子是鲁菜外，其余几道全是按照粤式风味做的，糖醋咕噜肉、清蒸鲈鱼、白切鸡、以及老鸭冬瓜汤。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庄盼关了火，她小心把最后一道菜盛出装盘，而当她转身抬头，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此时红日西坠，无边天际宛若一袭粉橙的纱幕，湛蓝的海也浸透上了原本不属于它的色彩，仿佛一片漫无止境的橙色汪洋。

落日余晖四散，透过一整片玻璃照射进来，一直延伸到客厅的中央。

霞光如被。

正轻笼在沉睡的少年身上。

庄盼怔住了，她呆看了许久才回神，然后她很快意识到她现在应该叫醒他。

只是她有些不忍打扰。

她到最后还是走到了沙发前，这个沙发很大，估计坐十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但他却只是坐在角落，上半身斜靠着，双臂很自然地垂落下来。

明明是很放松的姿态，偏生他好看的眉微拧着，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远望。”

没有反应。

庄盼于是又喊了一声，却照旧是没有瞧见面前的人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她担忧地抬手抚上他微皱的眉头，肌肤相接的那一瞬，指尖竟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远望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庄盼几乎是跟触电一样立刻收回手，眼神不自觉躲闪，“饭做好了。”

她当没看见他迷蒙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边说边转身，“我先去盛饭，你洗个手过来吃饭吧，再过会菜该凉了。”

远望似乎是还未睡醒，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着，他抬起略有些僵硬的手臂，摸了下右边的眉毛，一直到眼前那道身影隐入厨房才终于支起长腿站了起来。

长桌上四菜一汤。

香味诱人。

庄盼已经盛好了饭，一直等到远望在对面坐下，她问：“你要先喝汤吗？”

远望眼皮掀了掀，点头。

庄盼立刻放下筷子，走到厨房拿了一只新的碗出来，用白瓷汤勺舀了满满一大碗，放在了他面前，“清热解暑的，夏天喝最好了。”

“谢谢。”远望回了句。

“呐。”庄盼笑着说，“答应你的四喜丸子，你尝尝口味如何？”

远望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为什么要叫四喜丸子？”

庄盼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一会，说：“可能是对应了人生四大喜？”

久旱甘霖。

他乡故知。

洞房花烛。

金榜题名。

她眉眼一弯，“正好庆祝你金榜题名。”

远望才把丸子咬了一口，闻言动作停了一瞬，他很快咀嚼几下咽下去 ，抬起头，眼睫微颤，“你是高考后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庄盼犹豫问：“你家人呢？”

远望夹了一筷子鲈鱼，“他们不知道我参加了高考。”

庄盼：“为什么？”

远望：“他们希望我出国。”

庄盼懂了，但她很快生出新的疑惑，“你不想出国吗？”

远望没有回答。

庄盼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答案，还有他隐藏在眼瞳深处的无奈与挣扎。

然后，她听见他问——

“你觉得我应该出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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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