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姜落微被他那副豺豹饿了三天般的猩红眼神、及其狼狈至极的姿态吓得不轻,同时喉中一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宋兰时面前。

他踉跄地跪下地去,胡乱扳开他咬得死紧的牙口,将被血肉模糊的手掰出来,紧紧握在自己掌心。

再开口时,姜落微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哥别咬了… 别咬了,你的手不能…”

宋兰时辨清他面容,仿佛落水时在急流中看见浮木,疾疾闪过一瞬清明。

然而,这点失意也仅仅闪现过一瞬,宋兰时旋即回神,猛一挥臂,低喘声中夹杂一句压着喉音的破碎低吼:“别碰我!”

唐斯容七窍生烟,若非方才经历一场殊死搏斗,眼下实在无力招架,他真想伸手把姜落微拎起来晃一晃,看看脑子里是否混战之际渗进了水。

最终,唐斯容只是飞身狠狠地踢了姜落微一脚,震声骂道:“少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要不要命,我早先交给你的金丹何在?”

姜落微一早掏出锦囊,手脚俐落地解开囊口反倒过来,便从中骨碌碌滚出几个红的发紫的丹丸,奇香暗澹。

唐斯容蹲身,将宋兰时托背扶起,却见姜落微指拈金丹,将喂非喂之际,忽而极度不合时宜地大疑道:“此丹原属阴极之物,男子岂能用得?”

这回唐斯容是当真七窍生烟了,在心中指天誓日将人祖宗十八代全都骂过一遍。他面上一阵无能狂怒,张牙舞爪,厉声骂道:“你懂个屁,我能不安好心?这都是阴中求阳、阳中求阴的顶顶好药,赶紧给老子动手喂了!”

姜落微扳开宋兰时的牙口,将金丹和水喂了进去,见他喉间一滚,方才放心。

饶是金丹已经喂下,唐斯容仍兀自焦躁不安,如坐针毡ㄌ他盯着宋兰时始终苍白如纸的脸色,背扣双手,来回纵步,从左走到右、复从右走到左,犹如芒刺于背,难以安寐。

见宋兰时毫无好转之色,姜落微自然不能安心,仿佛千百只蚂蚁钻研心腑,躁烈如烤,便也不曾起意离开。

宋兰时安静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再度睁开血丝遍布的双眼,鬓边青筋狂跳,咽间低鸣,齿下深锁,五指间迅即鲜血淋漓。

姜落微眼疾手快,立刻紧紧握住那只几乎被生生咬穿的手。

他再也管不了这许多,两目通红地泛起泪光,并膝行上前,伏低身子,把后脖颈送到宋兰时唇下。

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喉中禁不住的连片颤意:“咬在这里。你要咬其他地方也没有关系… 我见不得、真见不得… ”

倘若如今宋兰时意识清明,想必会一口回绝。然而,此时他已经神智混乱,眼前忽明忽晦,几乎难以分析眼前是人是鬼,何况理智思考一如往常?

挟带血腥的低沉喘息只掠过那处光裸的后颈一瞬,宋兰时辨得怀里熟悉的声音与气息,脑中仅存的理智便如绷到临界的弦,轰然断裂。

感到后颈撕裂的同一瞬间,姜落微几乎停止呼吸。

他紧咬牙根,十指紧蜷,狠忍着后颈皮开肉绽、无法名状的剧痛,强行按捺脱逃之心,只喉间隐隐溢出难以吞咽的细碎呻吟,压抑的鼻息断断续续。

宋兰时搂住姜落微的臂膀绷起连片青筋,却仍是颤抖的,那竟是由内而外,从骨子里发出的剧烈震颤。

姜落微只觉自己的腰和手臂要被他捏碎,无法弭平的战栗亦从宋兰时苍白的手上传递到自己心底。

宋兰时被那烈火焚身般的浑身痛痒折磨得几近发疯,睚眦欲裂,一双手臂箍得极紧,姜落微身上衣裌袍带被他揉得全无一处好样,乱皱成一团糟。

但,宋兰时的十指却仍有意识似地,一点一点向上攀爬,慢慢反扣住怀中人的肩膀,几乎穿透布料,徒手在姜落微身上扣出指印。

宋兰时喉间频繁滚动,咽中溢出类似困兽犹斗时绝望低吼的痛苦声音。

仅此一瞬,姜落微便红了眼,心中淌了水一般凄凉,仿若荒芜原野,草木凋零。

他心中沉痛无以言喻,缓慢地伸出手,搂住宋兰时的腰和脊背,顺着那段削瘦凸出的脊梁骨轻柔抚摩,小心翼翼,循环往复。

浮云沧海皆为水,朝露川江亦为水。

姜落微一下一下地耐心抚慰,直到胸前白练惊天般的汹猛浪涌,逐渐平息为喷珠洒玉的涓涓细流。

他也不知过去多久,宋兰时终于慢慢松开唇齿,气息渐平,无声偎靠在姜落微肩颈处,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姜落微试探地喊了几声,宋兰时均如魂飞魄散,毫无回应。

姜落微以为他略得清明,松了松臂,后颈伤口却旋生一阵唇吻滑过的湿冷触感,令人不由浑身一颤。

他被那阵湿凉掠过肌肤,周身一栗。

他还不由自主地愣着,那带着血腥与润泽的唇瓣已经从后颈吻到喉结,颤意亦如影随形地,迅速蔓延到颈处。

姜落微被啃得喉间滞涩,仰一仰颈,旋即被一手托住后脑,一股推力将自己压下。

驯从躺下的一瞬,姜落微不明所以,只觉目前与脑中同时一片空白。

宋兰时欺身而上,一膝支在他两腿之间,一膝跪在身躯一侧,齿间轻咬那枚慌乱滑动的喉结,咽间蓦然一声低沉的叹息。

听得那暗哑呼吸,姜落微瞬即回神,恐怕是那百忧解的另一种效用——催情,在熬过第一阶段的万蚁噬心之痛以后,便排山倒海地袭卷而来。

宋兰时以往从不受此影响,追根究底是他所用次数不多,又有缓解之道,故此得以负隅顽抗。

而今,放任蛊毒肆虐的禁忌一犯再犯,身体反反复复受其摧残,任凭宋兰时如何坚韧不挠,又岂能丝毫不为所动。

着实谈不上愿意与否、或喜欢与否,姜落微只是暗暗握紧了双拳,如鲠在喉。

仿佛心中被剜去了什么一般,空荡荡**裸,又有几分隐隐约约,说不出的沉痛。

并不预先带着任何目的,他抬起双手,辗转抵在宋兰时冰冷的胸膛,却没能如意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宋兰时眼帘微垂,无意识地蹙起眉,极温柔但不容忤逆地拂开姜落微的手,辗转压制于地面。

另一只手缓慢向下,直至衣襟一侧徐徐抽去腰带,一寸一寸地探将进去,细细抚过颤栗的腰间,再沿着脊梁骨往上,抚至肩胛中心,徐徐拢住。

他的指尖冰而冷苍白,所经之处却有如纵火,转瞬之间,星火燎原。

姜落微勉强抬着下颌,呼吸艰难,喘不过气地抿唇别开,又被宋兰时循迹而至,羽毛轻拂般轻轻啄取他的下唇,吻得更紧更密。

他仰着脸,喉间滚动,暗哑着声想要喊点什么,或许是习以为常的“哥”,最终却仅余一声错乱呻吟脱口而出。

唐斯容不知何时早已退出,此刻舱门重重紧闭,连侧窗都垂帘相隔,只余烛火冥昧与一室沉香,与身下时而湍急、时而沉稳的淙淙流水。

无人搅扰之处,姜落微缓慢放弃挣脱,任由自己被困在这一方桎梏,与安谧闭目的宋兰时鼻梁相抵,轻轻含住他失温的唇。

他在舌尖尝到一股苦涩、咸腥,是鲜血的味道。

恍然回想,细数以来,宋兰时出格之处少之又少,仅有过的几次逾矩,也因为姜落微自持风度,原先不欲与斯文儒子一般见识,而随后不了了之。

如今,姜落微已经明知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然而繁星洗华,伸手犹不忍摘,自己又早已没了与他挽袖动手的心情。

姜落微紧闭双眼,任由本能泛滥,一意孤行。

宋兰时鼻尖极凉,吐息间的冰冷湿气逐渐被热意裹挟。

姜落微轻轻将他拥在怀里,安抚幼兽那般反复抚摩,也任由宋兰时赋予的一点凉意在身上游走,随即胸前一空,豁然开朗,一股令人浑身战慄的冷意扑面而来。

他闭着眼睛,一面冷得浑身发抖,一面任凭宋兰时点燃的星星之火,在周身无处不可及地四下扑朔。

交错的呼吸逐渐被撕扯得黏腻而混乱,连淡雅含蓄的一室清香,都似在婉转缠绕之间被酿得悠远细腻,旖旎迷离。

由于闭目,姜落微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强自屏息,双手攀上宋兰时的两肩,寻找少数可以令他勉强攀附的归依。

旋暖熏炉,模糊了二人隐约相叠的两道黑影,难舍难分,水衣翻浪。

但见宋兰时眼光微暗,左手循迹,找到隐没的滚热之处,掌心微拢。

他屈起指节,弹管误落空宫里,击节一般促指催弦,擘、托、打、摘、抹、挑、勾、剔,熟能生巧,辗转流离。

许是此生从未受人引导,姜落微顿如惊弓之鲫,不能言语,眼帘无措地低垂着,唇齿间低沉的进息愈发起伏惊遽。

他眉间皱起两段不明显的沟壑,略微仰起脸,缠绵地亲吻宋兰时的下颌骨,仿佛无师自通,熟门熟路,循迹吻至墨发半拢中。

他并不觉得宋兰时曾有机会百炼成金,但宋兰时手法娴熟,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无微不至,无所不周。

犹若微微润湿的溟蒙初霭,化作毫无预兆的淅沥春雨,随午后出曙后益发密鼓紧锣,闷雷敲打,跌跌簌簌,终于撕裂一场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

犹如脆弱的薄茧微微发颤,如同黎明时分的曙光初生,一丝裂痕逐渐蔓延;宛如初春时花苞中的嫩芽,挣扎着,涌动着,直到突破脆弱的界限,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涌现,挣脱束缚,羽翼翩翩。

破茧而出的一瞬,他只觉半身脱力,震耳欲聋,振聋发聩。

姜落微自始至终都紧紧闭着眼睛,此刻脑中嗡嗡响,任由宋兰时的掌心湿意淋漓,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又转瞬褪作一片空白。

他犹自不知所措,闭目缓和,听着身边雨露落席上,却忽而感到背脊一轻。原是宋兰时将他翻了个身,眼帘半合地,眸光深邃,似乎将醒而未醒。

姜落微茫然地看着他,长发披散在身下,眼前一片水雾似的迷迷蒙蒙,宋兰时不请自来的吻,便化在这阵镜花水月中。

姜落微蹙眉,略微仰起脖颈,有些狼狈、有些陌生地躲闪着。

但宋兰时全然不由分说,扑面而来的全是他混沌的侵略之意,姜落微在他清澈可鉴人影的瞳孔之中,竟看见自己被泪意恍惚的满眼通红。

压抑的喘息被宋兰时吻紧在唇角,湿润而不连贯,零零散散,他挣扎地动了动小腿,将宋兰时往身后推勾。

一如往常,宋兰时任凭驱使,对姜落微言听计从。

然而,当姜落微感到背后有处硬戗贴近下身,便仿若当头棒喝,忽而无法自抑地浑身猛一激灵。

陌生的五指仍在身下游走,将他的腰凌空托起。姜落微却突然气息连颤,脑中嗡鸣,胸脯起伏如骤,心间交杂的慌乱、荒谬、陌生,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厌恶,几乎同时轰然地炸裂胸口。

他指节紧绷,出声便是语无伦次:“且慢… 且慢,等一下… ”

趁着宋兰时手中凝滞,姜落微猛地拂臂起身,一手掐住了宋兰时胸襟处,双目圆睁,眸光止不住地颤栗,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

他牙关微阖,满脸充血,门齿滑过的唇瓣之处,却仍火辣辣地、怵目惊心地发痛发肿。

是。

他是深知此举唐突。

但他确实直至方才感到股间发烫的瞬间,方才陡然忆起宋兰时是个男人,并且好似将自己当作了女人,仅管似乎为时已晚。

又似乎及时悬崖勒马,一鞭之下,地裂天崩,击碎了方才旖旎编织的荒唐绮梦。

究竟是哪一个瞬间出了差错,令他忘记宋兰时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兄,忘记武陵与遥川的水火不容,错以为断袖之好无伤大雅,错以为两人如今已然心意相通?

宋兰时是身中毒蛊。

那轻而易举便意乱情迷的自己,又算得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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