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梅尔特诺送药时,余谨向他反映了中午的事。
“所以药的味道不对?”梅尔特诺摸摸下巴,“我回去看看中午熬药的药渣是不是多加了什么东西。”
余谨乖乖地点点头,梅尔特诺按着他的肩,“你别担心,医馆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要害你的。”
余谨笑而不语。
梅尔特诺回去时真的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多加什么药,他留下这次的药渣,以防日后有用,又问熬药的徒弟:“你熬药的时候中途有离开过吗?”
“没有啊师傅,我一直留在这。”
梅尔特诺疑惑不解,“奇了怪了,那药味道怎么会不一样。”
徒弟说:“是不是被人动手脚了?”
“我也这么想的,但是你说你没离开过……”梅尔特诺拧眉说,“直接在碗里下药吗?”
“我没看见有人下药啊……奇了怪了。”梅尔特诺拍了拍脑袋。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米洛丝神色阴沉,她悄声离开了医馆,潜进西奥多。
查普曼此时正陪着首领,米洛丝只好在房间等了一会儿,盘算着明日的毒该如何让余谨吃下。
等查普曼过来,米洛丝直接说了那件事,以为他会有些担忧,谁知他却笑了。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那毒又不是非要下在药里不可。”
查普曼看着杯里的茶水,合上盖子,“那药只要进入到他身体里就好,可以被服用也可以下在熏香里让他日日夜夜地闻着。只是那屋子是首领住的,首领要是闻出问题了,我们都得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下在他需要吃的东西里。”
查普曼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亲自下药吧?”
米洛丝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查普曼冷笑道:“真是蠢,这毒当然是要找个替死鬼下,查出来就让那个替死鬼死。”
米洛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把他的要求和指点一一应下。
她真找了个替死鬼。
她原先在部落里救过那人一命,他感恩在心,米洛丝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把毒药交到他手上时,他甚至问都不问就答应下来,米洛丝动容地看着他,他真诚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您放心,真出了事,我不会让首领有机会查到您头上的。”
“很好。”米洛丝没和他多说,只让他把毒加在每日余谨吃的饭里,不管哪一顿,只要加进去就好,要加多少也和他说清了。
埃德加也很聪明,他在每个菜甚至饭里都倒了一点点,剂量加起来正好是一天该下的毒多一点,每道菜都被下了药,甚至主食里还被多加了,他避无可避。
食人族饭菜口味偏重,主食不定,有米饭有干拌面,米饭里他们有时甚至还要加调料、菜和酱来调味。
余谨一开始吃不惯,觉得吃完嘴里味道有些怪,后面也适应了,但这些菜在他吃来都一个味道,每天多加什么调料少倒什么酱他都尝不出来,只有明显变得清淡口的他能知道。
所以加了毒,他也不知道,不像药里加毒第一口就能喝出来那么敏感。
“你怎么脸色越来越差了?”
梅尔特诺晚上来送药时,看到他面色发红发青,觉得可怕极了,明明药没停过,怎么这看起来越来越差了。
余谨摇摇头,他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把药喝了吧,今天医馆忙,耽误了点药都有些凉了。”梅尔特诺说。
余谨轻轻嗯一声,很快把药喝了。
梅尔特诺想起来一件事,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说:“今晚首领会过来看你。”
余谨脸色微变,头低下去。
他过来干嘛。
“你呢,你还在气首领吗?”梅尔特诺观察他。
余谨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算气,但他要来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气也会消了吧,”梅尔特诺摸摸他的肩,“其实你顺着首领,首领倒也不会对你太过分……”
看到余谨情绪低落,梅尔特诺也不敢多说,怕再说下去适得其反,只能匆忙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前脚刚走,后脚没多久卡什就过来了,余谨还没歇下,就看到他走过来,不自觉有些紧张。
卡什看到他面色不好,以为他心中怨气没消,态度也放低了些,坐在床边,望着他那张依旧可人的脸,忍不住抬手要摸。
余谨低下头去,听见他问:“这几天…你还好吗,身体有好点吗,腿有好点吗?”
余谨没有反应,卡什耐心等了等,真等不到余谨说话,他就说:“好歹我是主动来看你了,你对我就不能回到之前那样吗?”
余谨怔怔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眼中全是难过与绝望,卡什也望着他,眼中却满是对他的失望,早知道他这幅样子,这种态度,他就再过两天再来。
让他冷静了五日,他的心倒是一点也没回到从前。
“不就是一掌,那一掌到底真的把你的心打死了吗?”卡什反问他。
余谨轻笑一下,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他这样的人抱有幻想,身居高位,身边肯定什么都不缺,自己对他而言也就是宠物,宠物当然要给主人提供情绪价值,余谨现在提供不了,对他而言当然也就没有用了。
“你哭什么?”卡什对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他总是哭,又说不出为什么哭,看着他的哭脸,卡什都觉得有些晦气。
“我哪里亏待了你,”卡什说,“你的衣食住行一样也没少,甚至是我搬出去住,而不是把你轰出去,你一个人住在这,哪里不痛快!”
“真不知道你在委屈什么,哭什么。”卡什痛心地深深望了他一眼,冷声道:“原来你还在气我,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就不过来看你了。”
“你好自为之。”卡什转身要走,忽然听见一声干呕,他顿了一顿,奇怪地转头看去。
余谨不知为何突然趴在床边呕血,眼泪和血一起出来,他抬眼决绝地望着卡什,下一秒又呕出一滩红黑的浓血。
卡什毫不犹豫地上前抱住他,看到他颤栗的肩膀,难受担忧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在喝药吗怎么还会吐血?”
余谨摇摇头,他抓住卡什的肩膀,蜷缩在他的怀里,卡什见他这样,心痛到难以呼吸,他刚才还埋怨他态度冰冷,是又伤他的心了,他才会这样,不断吐血,就像那天那样。
“对不起,我怎么该说那种话刺激你。”卡什亲着他的耳尖,温声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叫梅尔特诺过来。”
他一走,余谨就又开始呕血,梅尔特诺回来时,地上已经汇了一大滩血,余谨也脸色苍白地躺在床边,嘴上和下巴上全是污血。
梅尔特诺倒抽一口冷气,赶紧上前为他查看伤势,他看着余谨的脸色,又摸了一下他的脉,解开他的衣服看到他发青的胸膛,眉头锁得极深。
“…他中毒了,”梅尔特诺丧气道,“我不是医毒高手,首领叫奥尔德里奇来看看他吧。”
梅尔特诺要拎着药箱离开,卡什却说:“先别走,等他到了查出来是什么毒你再走。”
“……是。”梅尔特诺放下药箱,内心焦急地坐在椅子上。
余谨的状态非常差,他轻轻眨着眼,看向卡什的眼神逐渐空洞,卡什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立马托住他,但他的身体跟面条一样软,卡什觉得自己要抱不住他,一阵急切,但又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死,我会找出是谁给你下毒,”卡什一遍遍抹去他流出的眼泪,看到他心如死灰的模样,揪心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恨我…你恨我吧。”
梅尔特诺也不忍看到首领这么低声下气,心里难受,便去屋外透透风了。
余谨见屋里只剩他和卡什,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支撑起身体,抓住卡什的衣服,脸色痛苦至极。
他把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砸他的胸口,直到自己的手也因为中毒没了力气,他才停下来,卡什看着被他打红的心口,握住他的手紧紧按在那。
“你打我也好,心里就是恨死我我也认了,等你毒被解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卡什紧搂着他。
余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卡什,一直摇头。
“什么?”卡什捧住他的脸,不解道,“为什么要摇头?”
余谨转头看向窗外,卡什看他模样奇怪,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在知道他在看窗户的那一刻,先是困惑,弄明白他其实是想离开这里后,心里的怒意再次被点燃。
“你想走?”卡什伸手压着他的唇,两只手几乎快掌住他的脑袋,他抵着余谨的额头,惨笑地盯着他,“你想走,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想走?是从我说你不乖就要砍断你的手脚开始吗,还是更早?那你为什么还要弄伤自己的腿?”
“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对你说我不好?你信他的话了?所以你要走?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余谨一直摇头,他现在好痛苦,他一点也不想留在这,为什么卡什不喜欢他还要留下他,为什么他一定要折磨自己。
“不要哭……宝贝,不哭,不哭好不好。”
卡什又开始擦他流出的眼泪。
五天,这五天他好想他,但是他怕他心中又怨恨,影响伤好,所以一直忍着不来看他,这几天卡什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卡什还想对他说些什么,让他死了想要离开的心,但还没说出口,奥尔德里奇的声音就传来:“不要让他情绪过激,会加剧毒发!”
卡什立马把话咽下去了,他看向来人,默默扶住余谨。
奥尔德里奇一来就用湿帕子擦去余谨嘴上的血,他看着晕开的血迹,低头闻了闻。
“是什么毒?”卡什问。
奥尔德里奇没说,让余谨张开嘴,凑近闻了闻他嘴里的气味,又将他牙齿上的污血抹去,血块抹出。
“今天都吃过什么?”奥尔德里奇揉着帕子问。
余谨看向卡什,无奈地摇了摇头。
奥尔德里奇为难地问:“不会说话?”
“是,他不会说食人族语。”卡什说。
奥尔德里奇欲言又止地看了余谨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他看着帕子上的细小血块,陷入沉思。
“这种毒可能是融合了多种毒药,所以气味复杂古怪,并且原始毒种不在奥索伦多境内。”奥尔德里奇严肃道,“此毒极凶险,要是不彻查,甚至任它在部落里四处流传,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
“查,当然要查。”卡什神色冰冷,“与此事有关的,一个都不放过。”
梅尔特诺在一旁听着,想到那次余谨说药味道不对,难道是那天下的毒。
“首领,在五日前,他曾向我反应中午的药味道不对劲。”梅尔特诺连忙说,“会不会是那天下的毒,掺在了药里?”
“那你怎么不早说!”卡什语气恶劣。
梅尔特诺想辩解也没借口,确实他当时要是向首领禀报这件事就好了,也不至于挨到今日。
“五天前?”奥尔德里奇说,“没有毒毒发会这么慢,除非……”
“首领,”奥尔德里奇突然跪下来,“请首领调查近五日送给他的三餐,有没有外人经手,或者说别人安排的人。”
卡什脸色难看,扭头对守在一旁的塞拉斯说:“吩咐下去……注意不要张扬。”
塞拉斯:“是。”
梅尔特诺偷看着余谨的状况,他靠在首领怀里,脸上已无血色,面颊上隐约有不寻常的青紫筋脉显现,显然是中毒已深的样子。
但是什么毒是五天毒发的呢?
“首领放心,他并未完全毒发,还有治好的可能。”奥尔德里奇摸着他的颈脉,终于露出一点让人放心的表情,“完全毒发还需要一些剂量和时日,他现在体内的毒不足以致命。”
“太好了……”卡什笑着看向余谨,声音放轻放缓,“你绝对不会死,等病好后我就带你出去看看,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余谨瞪了他一眼,默默翻过身去躺在床上。
卡什扯了一下嘴角,知道他现在不高兴,也不自讨没趣了。
“你们去门外等着。”卡什看了两位医师一眼,又转头看了侧躺着的余谨一眼。
看到他没有要睡的样子,俯身过去哄道:“宝贝,今晚开始我就留下来陪你,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也没有人敢趁机害你。”
他亲了一口余谨的面颊,捏着他的臂膀,深情款款道:“我会给你更多的宠爱,没有人会再猜测、质疑。”
他忘情地吻着余谨的面颊和侧颈,甚至将他翻过来压着,吻他的颈,余谨偏着脑袋,用力推了他一把。
卡什亲到他的心口才想起来门外还有人在等他,他兴致缺缺地放开了余谨,目光柔和地注视他,“我出去一趟,要是困了你就先睡。”
余谨没有回应,他翻过了身,并不情愿他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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