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摆在了侯府正堂中,席间,定远侯望着一桌兴奋异常的孩子,努力挤出笑容,试图不让自己漏出异色。一席饭,吃的他是百感交集,食不知味,只能看着几个少年干笑。
夏璟言追风两人确实兴奋异常,两人就追风入侯府后对夏璟熠的称谓展开辩论。
夏璟言不满追风叛变入了侯府,故而一定要戏弄对方一番,坚持道“既然是成为了侯府的公子、傅将军的亲弟弟,那自然该叫璟熠嫂子”。
追风自然强烈反对,殿下比他小了四岁,嫂子二字他断断叫不出口,故强词夺理辩称道:“人虽是侯府的,但心是摄政王府的。所以,我要跟着王爷的叫,殿下是弟弟,傅将军是弟妹!”
话音刚落,追风额头立时多了一个铜钱大的红印。一圆形点心从傅洵之手中飞出,正中追风眉间正中心。
追风惊叫一声,捂住脑袋,瞅了一眼对面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笑眯眯的望着他的傅洵之,眼神即刻清明了许多,捂住额头朝夏璟晏身边挤了挤,道:“王爷,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
夏璟晏笑着起身,道:“你坐在我这,我才挡得住他。”
追风麻溜的和夏璟晏换了位置,像是有了盾牌保护一般,脸上不仅毫无惧色,甚至还望了傅洵之一眼,得意的眼神中颇有些挑衅意味。
和夏璟晏换了位置后,追风挨着夏璟言坐,两人离得近了,争论的越发激烈,争得面红耳赤,在两人一口一个嫂子,一口一个弟妹如同小孩子般的争论之中,定远侯默默叹了口气,心道两人也才弱冠,说是孩子也不为过。
但若二十岁还是孩子,那十七岁的殿下算什么?定远侯不知第多少次忍不住把目光落到他真正觉得还是个孩子的十七岁少年身上。
少年席间话依旧很少,一如往常,但少年弯着的眼睛,扬起的嘴角,以及时不时就被夏璟言追风两人逗得泛红的脸,无一处不在表明着少年的开心。
然定远侯每看一次,愁绪就多了一分。一向乖巧稳重识大局的储君,怎么就喜欢上男子了呢!
定远侯一想到此就愁肠九转。
怎么偏偏就是他儿子。若说知晓了这位殿下喜欢男子他只是愁,那得知喜欢的是他的儿子后,除了愁,还多了苦。
若只是少年的一厢情愿,他或只是愁苦,但看自己儿子对少年的态度,愁苦之前,他先觉难受。
定远侯又忍不住看向自己儿子,若不是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又加之他知晓了两人的关系,换做旁人,怕是绝对看不出来自己儿子和平时的不同。
话少,偶尔出言打断追风的口无遮拦,威胁几句,再者就是和摄政王说几句,而和少年之间,几乎没有太多交谈。然两人虽没有交谈,交流却从未间断。
他没让下人进来伺候,白榆南星等知情的下人也被派去守着门口,因此布菜斟酒等事都需亲力亲为。而正如摄政王承担了服侍陛下用膳的职责一般,他儿子也未曾让少年亲自动手夹菜斟酒过。
没有开口,却时时在关注着对方,自己儿子何时这么细心过。
在祠堂时洵儿虽没承认,但他还是看出自己儿子对人动了真情。祠堂他两次问自己能不能娶时,他就意识到了。若非是仍抱着一丝期冀,洵儿是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请示自己的。
那个时候,洵儿希望看到是自己点头。他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说了不行。就是自己这句不行,彻底浇灭了洵儿的最后一丝幻想。
在国还是己之间,洵儿最终选择了做个忠君为国的臣子。而他,也选择了牺牲洵儿。一想到这,他就愧疚不已,心疼不已。
不能再想下去,他怕自己后悔。定远侯紧锁眉头,惆怅的喝了杯酒。
“侯爷有烦恼之事?”换了位置后,夏璟宴邻定远侯而坐,见定远侯满面愁云,问道。
定远侯迅速压下情绪,干笑一声,道:“没有没有。”
夏璟宴道:“璟熠和洵之的事侯爷不必忧心,此事我们会处理的。”
“嗯,侯爷你放心,我们皇家肯定给傅将军一个名份!”夏璟言不知何时停下了和追风的争论,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定远侯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心道果然还是个少年,即使十四岁继位,至今已经做了七年的天子,但这么些年一直在摄政王的羽翼的保护下,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么天真。
名份,若殿下是个普通王爷,或许真能给洵儿一个名份,但身为储君,怎么给的了一个男子名份?
就算你们皇家能给,我们侯府也不敢要,定远侯又是无奈又是心酸。
“陛下还是先把摄政王的名分给了吧,”傅洵之笑着接话,道,“下官和殿下的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嗯嗯嗯,”夏璟熠连连点头,语气欢快道,“哥哥别操心了,我能解决的。”
“哈—哈—这事,不急,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殿下还小,不急。先把追风的事办了吧。”定远侯干巴巴转移话题。
白日里,傅洵之已将定远侯同意追风入侯府的事告知了众人,但白日事多,未详细说,只道追风会作为嫡子进到侯府。
夏璟宴问道:“不知侯爷打算如何让追风以嫡子身份进到侯府?追风在京中住了七年,一直都在我身边待着,忽然说是侯爷的孩子,怕是也难以让人相信。”
“不相信也没事啊,”追风不以为意道,“本来也不需别人相信我是侯爷的儿子,有没有这个身份我都会照顾眠眠的。”
傅洵之道:“对外就说傅二公子命格薄弱,若要平安长大须得秘密养在一贫寒人家之中,二十一岁前不能认祖归宗。”
定远侯也点头:“将孩子寄养在外以避劫难之事并非没有过。又有本侯亲口承认,想是不会有人起疑的。”
“侯夫人、洵之的叔伯没意见吗?”夏璟宴道。
定远侯笑道:“夫人听闻眠眠多了个哥哥也很开心,至于洵之的叔伯们,他们无需知道追风不是本侯亲生的,追风的身世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人查出来的。”
“嗯,”夏璟宴颔首,道,“只要侯夫人不介怀就好,还望侯爷转告侯夫人一声,追风虽以嫡子身份进到侯府,但侯府的爵位未来依旧还是眠眠和她孩子的。”
定远侯道:“王爷见外了,追风既然入了傅家族谱,便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二公子了,侯府不会亏待他的。”
“倒也不是见外,”夏璟言插嘴道,“毕竟追风也不需要侯府。今年将会重开武举,凭追风的能力考个武举人肯定没问题,日后加官封爵也未可知呢。何况追风若是看重爵位,那傅将军也抢不到追风了。”
“这……倒也是……”定远侯汗颜。
夏璟宴笑道:“不过若是追风闯了祸,还望侯爷能多担待些。若是他闯的祸大了,就给本王送回来,本王自会管教。”
“王爷,您也太不信任我了吧,”追风不满道,“我也没闯过什么大祸吧?”
夏璟宴笑叹道:“以前是没有,不过日后在洵之身边可就难说了。”
“别赖我,我可没教过他闯祸。”傅洵之道。
“无妨无妨,”定远侯陪笑道,“小打小闹,都没事,本侯能解决。”
“侯爷打算何时让追风入侯府?”夏璟宴问道。
傅洵之接话道:“下个月二十号是追风二十二岁生辰,就定在那日吧。”
夏璟宴颔首,几人又敲定了些细节。时辰渐晚,夏璟宴夏璟言追风三人回宫,夏璟熠、傅洵之、定远侯等人送至门前。夏璟言刚要上马车,忽想起一事,回头对傅洵之道:“听说你让我弟弟走后门?”
“殿下自己想走的。”傅洵之大言不惭。
夏璟言一点不信,冷笑一声,道:“再让朕听说你把我弟弟当外室,朕就让你当通房。”
夏璟熠赶紧道:“哥哥,是我要走的,不关傅将军的事。”
夏璟言瞥了夏璟熠一眼,道:“没出息。”
“……”
夏璟言没好气道:“我是罚他去伺候你,你怎么反倒跑来侯府伺候他了?都在这住了七八天了,什么时候回宫?”
夏璟熠道:“那我明日就回—”
“不行,”夏璟熠话未说完就被傅洵之打断,“下个月回去。”
“下个月?!”夏璟言失声嚷了出来,脸色升起不悦,道,“不行,太久了。”
夏璟宴缓和道:“之前说是璟熠生辰时回来,再过七日就是璟熠生辰了,就住到璟熠生辰吧。”
“那给殿下放个假。”傅洵之道。
“放假可以,但是课还是要上。去并州时已经缺了一个月的课,如今在京中还不上课,陆太傅定要生气了。”
“那让陆太傅来府中为殿下上课。”
“不行!”夏璟熠反应强烈,“不能让太傅来这里!”
傅洵之蹙眉,道:“为什么?”
夏璟熠忽然沉默。
夏璟宴心中了然,开口道:“陆太傅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暂时还是不要让陆太傅知晓璟熠的事吧,等——”
“我不会让他察觉的,”傅洵之再次打断,“如今朝野都知我是受先皇后临终所托照看殿下,殿下住我这并不会引人起疑。”
夏璟宴沉思半晌,道:“确实说的过去。璟熠,你平时注意些,应该不会被太傅察觉的。”
“嗯。”夏璟熠低着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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