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赵泽荫猛地扭头盯住我,眼神灼灼似要将人吞噬。他忽然扑上前来,气冲冲道,“什么事能比我重要?今日我就是要定你了,不然你不安分!”

“急什么?”我轻笑着躲闪,“往后有的是时日。再说不安分——我可比不得王爷,处处都是温柔乡,花蝶自来绕。”

他忽然收势,将我揽入怀中低笑,“罢了,不折腾你。这几日本就寝不安席,好生歇着。”

翌日清晨总督府又来相请。

赵泽荫显然未睡足,面沉如水地盯着前来传信的杨颂,目光森冷得似要噬人。我倚门打着哈欠看戏,暗盼他好生收拾收拾这可恶的家伙。

趁赵泽更衣时,我踱至杨颂跟前细细打量,却见他步履蹒跚,仿佛带着伤,“挨打了?是向柏?”

杨颂垂眸不语,只紧盯内间动静。良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最好当心些。”

我故意跺脚扬声,“怕他向柏不成!小瞧我黄一正!”

赵泽荫佩剑整装,大步流星要走,忽又折返将我揽近,“不准走远,只在城内玩。我忙完便来接你。”

我顺势环住他脖颈,软声撒娇,“王爷,王爷,再陪陪我~”

赵泽荫轻轻捏我面颊,笑道,“等我。”

目送人马远去,我暗忖,向柏既会使手段,我岂能坐以待毙。

叫上吴淼随行,我接上阿都日去买药材。原以为要去药材市集,不料我们又回到了承岐堂。

我仰头望见那块匾额,见“承岐堂”三字已斑驳难辨,仿佛随着这座老药铺一同朽去,心中慨然。

柴承文见阿都日依旧冷冷淡淡,只冷声道,“东西备好了。”

阿都日浑然未觉异常,兀自对照清单清点药材,最后掏出十两银子递过。

我怔在原地,望着那几包价值不菲的药材满心困惑,将承文拉到一旁低声问,“这些药材少说值几十两,你为何只收十两?”

“……别告诉她。”承文垂首咬唇,声音几不可闻,“其余的我自会设法。”

“你说的设法,就是再去借印子钱?”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嗓音。

回头竟见徐鸮与久未露面的崔椋羽一并来了。我惊喜地正要抱去,却被徐鸮用剑鞘轻抵住额头拦在一尺之外。

正清点药材的阿都日茫然抬头,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黄小花,这二位是?”

“都是我好友。你仔细核对,别遗漏了。”我敷衍应答,忙将两人拉到檐柱后。

崔椋羽趣味盎然地打量阿都日,凑近我耳语,“几日不见,你倒是又结识了稀奇古怪的人。”

“人家是塔拉族的女勇士,你才稀奇古怪。”

徐鸮近日脾气愈发急躁,抱臂冷眼看着柴承文,“外头欠着五百六十两印子钱,骨头倒硬得很——连房契都再度典当了?”

“我会处理妥当。

我闻言心惊,“你处理个屁,到底怎么回事柴承文。你莫非一直在暗中资助阿都日他们?”

徐鸮瞄了一眼远处的吴淼,敲敲我的脑瓜,“姑娘家家的不准说粗话。”

“有何不可?”崔椋羽阴阳怪调地笑,“她又不是淑女?尽管说,我爱听!”

徐鸮反手也给椋羽一记爆栗,“你们两个,不帮忙就一边玩去。”说着将我们推开,独自将柴承文堵在药柜角落。看样子,今日他势要逼出这倔丫头的实话。

崔椋羽懒洋洋倚着古树,指尖捻弄一根枯枝,“早说了直接使手段,还怕她不开口?偏要费这番周折。”

“你说徐鸮是不是越来越凶了?”

“他一直这样,脾气大,下手重,疯起来六亲不认,只有宋鹤能镇得住他。杀手,正儿八经的杀手,眼里只有任务,别的一概不管。”

“啊?阿鸮怎可能是这种人,他才不是,你少唬我。”

椋羽幽幽叹息,“骗你干嘛?当初派他去,本是要他利用你除掉高佑后再杀了你——毕竟传闻里你俩都不是好东西啦。谁知他倒好,在你家吃香喝辣,竟过得乐不思蜀。”他促狭地眨眼,“黄一正,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汤?”

我摇头惊叹,徐鸮原来是这种性格么。自打我将他捡回家,他管家理事无有不应,性情再温和不过,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冷血无情的样子。

“无论如何,他在我眼里便是极温柔的人。”

“肉麻!”椋羽夸张地搓了搓手臂,“也罢,他既不疯魔,宋鹤也安心,倒省得整天盯着我。”

“你是来寻小白的?”

“谁要寻那愣头青?我来杀人。”

我心头骤紧,拽住椋羽衣袖低问,“乌羽堂接的买卖?目标是谁?”

他俯身贴耳轻语,“你猜猜看,聪明鬼。”

“承,承文?”

“嗯。你果然聪明,徐鸮说得没错。”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这

姑娘究竟牵扯多深,竟值得有人重金买凶?不太对劲,我转念想起乌羽堂近年渐趋正道,产业皆已洗白,按理不该再接此等勾当。

“如实招来,究竟怎么回事?”

“委托人身份不明,但对方知晓丰州之事。”

我顿时了然。

定是有人以丰州旧案胁迫乌羽堂接单。然而宋鹤行事向来缜密,当年官银案早已用富商捐银、黑鱼寨抄没等由头遮掩过去,岂会留下把柄?

看来宋鹤接下委托,不过是为揪出幕后之人。没曾想崔椋羽到越州,就和徐鸮碰上了。

我看着柴承文,到底是谁要杀她。

我猛然联想到方才徐鸮提及的巨额债务——明明自身难保,却仍在暗中资助塔拉族。心念电转间骤然贯通:好一招算计,竟连这一步都料到了!看来有人不仅摸透我的底细,连师父的旧缘都查得一清二楚。

一股郁火窜上心头,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实在憋闷。

我上前轻拍徐鸮肩头,"让我来。"

目光如刃刮过那女子面庞,我恶狠狠道,"好得很,连环套一个接一个?送走阿曼图音,又来个你!雇乌羽堂杀自己意欲何为?不会是为逃债演的金蝉脱壳计吧?!"

徐鸮愕然低语,"当真?"

女子霎时脸色惨白,立刻别开脸。

"你究竟是谁?"我逼近一步,"柴昌医术冠绝越州,他的孙女岂会只识抓药不懂医理?冒名顶替到此地步——再不交代,我现在就去越州大营绑了杨颂,看谁还在背后给你们出谋划策!真当我黄一正是泥塑的菩萨?终日忙得脚不沾地,偏你们一件件麻烦往我身上引!"

"小花?"阿都日抱着药材茫然抬头。

我一把拉过她,厉色指向那嘴巴过于紧的女子,"再不坦白,我立刻告诉阿都日这些药——"

"别!"女子猛地扑来捂住我的嘴,声线发颤,"没事的阿都日,你清点妥当便好。"

阿都日狐疑地打量我们,点点头,"一直以来多谢你承文。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崔椋羽嬉笑着上前,"女壮士可要帮忙搬运?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这般热心肠的。"

阿都日瞅瞅崔椋羽,不满地说道,“我才不是女壮士,哼,看在你是黄小花朋友的份上,懒得跟你计较。”

看着二人叫了马车把物资运走,我口干舌燥地抹了把额汗,“没良心,茶都不招待一杯!”

女子这才回到药堂里煮了茶,给我和徐鸮各自斟了一杯,我又端了一杯茶给外面的吴淼,给他搬了一张凳子叫他坐着等,他有些意外,露出了腼腆的微笑。

“阿鸮,这几天你想我没有。”

徐鸮耳根骤红。原本绷着的杀气倏然消散,也没骂我厚脸皮,只摸摸我的头顶,"...有一点点。”

“赶紧办完事咱们回锦州去,越州这种地方这辈子不想来第二次了,比天天在宫里还忙还累。”

这时自称柴承文的女子从后堂走进来,擦了擦手,眼神在我和徐鸮身上逡巡一圈,“我叫柴承文。”

“……你最好再想想。”

“爷爷的孙女去世了,那之后我就叫承文。”

“你是他的病人?”

女子长叹了一口气,“嗯,也是学徒——更确切说,在成为学徒前,不过是个乞丐。”

没有再隐瞒,眼前的女子徐徐讲述了她和承岐堂的故事。

自桑鸿查明同心蛊离开越州后,柴昌因医术高超又乐善好施,与师父成了莫逆之交。

五年前太子册立大典时,柴昌惨遭杀害,真正的承文也因惊惧过度随之离世。

药堂被瓜分殆尽时,唯有这个曾受柴昌救命之恩的小乞丐,变卖最后家当重撑起承岐堂的招牌。

她不懂医术却偏要行善,导致债台高筑。

就在被伍少爷逼到绝路时,阿曼突然现身指点她:以丰州旧事胁迫乌羽堂出手。屡次投石问路无果后,今年三月得知我随赵泽荫来越州,阿曼教她在信中加入我的名字——果然,一直置之不理的宋鹤立刻派出了崔椋羽。

我听得脑中嗡鸣,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你既说你叫柴承文,那我就这么称呼你。承文,你的故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要帮你,直接拿钱摆平就好,谁叫我是大善人呢。这帮人为何找上你对我来说才重要。”

柴承文垂眸,绞着衣角道,“对我来说,有人能帮我就行。”

徐鸮忽然冷笑,“正如王爷所言,这不过是场拙劣模仿。如同当年宋鹤诱你追查周扈案那般——”他转眸看我,“有人笃定你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我问徐鸮,“你说我们是等他上门主动坦白,还是主动出击绑了他问话?”

没有思考,徐鸮拉着脸说,“你若问我的建议,我建议直接杀了他。”

“别别别,别这么激进,总得先弄明白对方所图。既大费周章引我们清查长生殿,何不直言相求?毕竟我这人最是嫉恶如仇,又好说话得很…”

徐鸮揉着太阳穴叹息,“啊啊啊,烦死了,实在头疼。”

我连忙转到他身后,为他按揉肩膀,“放松些,你绷得太紧了。”

“你先走,在这儿待时间太长了,王爷必会生疑。”

我看看柴承文,威胁道,“看在你和柴爷爷关系匪浅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把,你最好老实点。”

女子低下头,犟种一样不点头也不回话。

我揉了揉眉心走出门去,只觉浑身乏力。接过吴淼递来的斗笠戴好。本打算寻阿都日一同吃饭,行至万花泉附近,却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拨开人潮挤进去,只见草药散落一地,阿都日正与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华服男子争执,崔椋羽则抱臂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阿都日见我来了,急忙拉住我道:“这人撞了我们的药材车,反倒要讹人!”

我打量那男子,见他衣饰华丽,腰悬翡翠象坠,身后跟着两个彪悍随从,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我心下暗忖:这象坠似是蒲甘贵族的佩饰……

“多大点事,算了算了。”我想着赶紧息事宁人,最近事儿太多太杂,我脑子已经快炸锅了。

正当我们要离开时,那男子的随从却横身拦住去路,“弄脏了我家主人的靴子,就想这么走了?”

崔椋羽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妙极妙极!打起来!打起来!”

恰在此时衙役赶来,为首的鲍爷一见是我,顿时矮了三分,想必是伍少爷那事让他长了记性。此事便就此作罢。

回到客栈,阿都日气鼓鼓地灌下一碗茶,“城里人怎的也不讲道理!”

崔椋羽一脚踏在凳子上,对着粗茶却摆出品鉴珍茗的架势,“越州本就是蛮荒之地,遍地都是未开化的野人。”

“你才是野人!我是塔拉族的——”

“啊啊啊,塔拉族的女勇士,知道了知道了。”

我只觉心头燥热难安,仿佛有万千乱线缠结脑中,坐在一旁怔怔出神。

“你什么时候走?”冷不丁的,崔椋羽问我。

“这不,来祭拜飞云将军,结果枪丢了。”

阿都日眨着眼睛插话,“你不是与赵大牛私奔么?怎么又去祭拜将军?对了,你们既已成亲,将来生了娃娃定要带回去给爷爷瞧瞧。”

椋羽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这才几日不见,你竟都成亲了?哈哈哈!”

我闭着眼睛扶额,只觉头痛欲裂。

暮色中的万花湖泛起粼粼金波,赵泽荫来接我时,见我一脸倦色不由轻笑,“玩了一日,累坏了?”

“心累。”我懒懒倚在车辕边,连赏景的力气都没了。

他伸手将我揽进马车,“要我帮忙么?”

我靠在赵泽荫肩头思忖片刻,终是软声央求,“帮我捋捋罢,脑子已乱作一团了。”

“早该问我的。”他指尖轻绕我的发丝,“看你偷偷忙活,倒也有趣。”

“那蒲甘国的事...”

“多蒙领一千精兵足矣。弹丸之地,何足挂齿。”赵泽荫语气从容得像在说明日天气,见我仍蹙着眉,不由失笑,“这也值得焦虑?你饿急了咬人才叫我焦虑。”

不得不承认,这一路风波迭起,竟无一事能动摇赵泽荫分毫。反观自己,实在相形见绌。

“想好了?”他抚过我脸颊,“要不要向我求助?”

原来早就在等我开口。这个男人恶劣的趣味,真是一成不变。

回到无名院匆匆沐浴吃饭,也顾不得院中撩人的月色,我径直寻到在灯下看书的赵泽荫,拽着他衣袖要他帮帮我理清思绪。

在我将从柴承文处所得尽数告知后,他轻笑,“每日都能带些新鲜事回来。”

“你帮帮我嘛。”

“别急。”赵泽荫揽我坐在身旁,说道,“先说清眼下困扰你之事:其一,有人想借你之手铲除长生殿,此为借刀杀人;其二,有人奉命离间你我,此为挑拨离间;其三...”他忽然捏了捏我的耳垂,“某只兔子背着我搞小动作,这叫心里有鬼。”

“对,就是这样的。”

他含笑继续道,“第一件事不必焦虑。既知何人想利用你,办与不办全凭你心意,不必受人牵制。第二件事只需信我,任他百般手段皆是徒劳。第三件...”他目光微沉,“虽不知你与徐鸮在谋划什么,我可以不过问甚至给你点帮助——唯独不许再逃,明白么?”

我额间沁出细汗。赵泽荫这般平静含笑的模样,反倒叫人忐忑。

我试探着坐到他膝上,小声道,“你其实有些生气对不对?”

“生气也没办法,就当我宠着你吧。”

我低头思索着,也罢,这趟没有收获那也许真就是命了,本就不抱希望。

其余诸事,随缘便是。

“记住一正。”赵泽荫捧起我的脸,笑道,“事分主次,择易先行。”

烛火摇曳中,他继续看书,我则铺纸画画。回想他方才所言,条分缕析间迷雾渐散。

眼下无非是再查查柴昌可曾留下线索,至于杨颂...这家伙策划这许多事,迟早要叫他付出代价。说起来,三件烦恼里,他竟然占两个,真是可恶至极!

我轻声叹息,不由想起初识杨颂时,那小子信誓旦旦说对我一见倾心。到头来尽是虚情假意——为何从没有男人是真心喜欢我才靠近的呢?

转头望向赵泽荫,烛火在他轮廓间投下柔光。这么想来,我与他竟有些同病相怜:他遇不见真心人,我又何尝不是?

所幸我还有明途,可他呢…吕遇婉勉强算得半个么?

不忍再对视赵泽荫温柔赤诚的目光,我别过脸去。

心里有鬼——这话当真半点不假。

掩好门扉,将灯盏移远些,抽走赵泽荫手中的书卷,我跨坐到他膝上轻声道,“陪陪我。”

“…很少主动邀我。”

轻吻过他脸颊,我以指尖抵住赵泽荫的唇瓣,“别动,别说话。”

解下他的发带,将那双温热的手轻轻缚在身后。

凭着记忆里所有生涩的技艺,我解开他的衣扣,描摹他胸膛的轮廓,亲吻他滚烫的肌肤,感受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听着他在耳畔喘息呢喃——呢喃那个不属于我的名字。

甚至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瞬间,我想放弃了,又或者明途说得对,本就不该开始。

就这么纠缠下去,索取,掠夺,占有,消融,亡毁,湮灭。

直到分离,直到永别。

这一晚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搅我们。

躺在床上男人仍旧不肯睡,他在说些什么呢,他握着我的手讲述着属于他的童年,讲他在广阔的天地间策马扬鞭,讲有关他与飞云将军的——那一场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对话。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大将军做事有条有理,不像黄大人事情一多就抓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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