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的体检报告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桌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随手拿起报告再次翻了翻,推回了南枝面前。
确信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贫血。”
南枝垂下目光,视线落在这份跟高龄人体检一样大范围的报告上,透白的几乎能看见血管的手重新拿起报告翻了翻。
他在某一处地方停留了很久,在医生准备叫下一位患者的动作下,抬手指了指,难以启齿道:
“那这里呢?医生。”
医生扫了眼,“没事,性功能很正常。”
“不是。”
南枝喉结动了动,脖子憋得泛上一丝红晕,“我……我有没有那个……”
他的喉结动了动。
“卵巢或者子宫。”
医生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了停,他看向眼前的患者,两秒后推了推眼镜,又看了几秒。
这才慢吞吞道:“没有。”
又接了一句,“您是男的。”
“我不是双性人?”
南枝的声音有些颤抖,红晕已经从脖子蔓延到了耳尖,但他依然忍着羞耻询问。
医生听了静默片刻,他好像叹了口气,随后轻轻靠在了椅子上。
“没有,您手机上应该有腹部b超的影像,您可以确认一下,当然......”
医生用手指关节顶了顶镜框,“如果您有这方面焦虑和幻觉可以去二楼精神科看一下。”
...
正午,太阳正烈。
南枝站在医院外的树荫底下等着出租车。
他手上依然拿着那份体检报告在不停地翻看。
他不是双性人,没有卵巢子宫,他就是一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
在确认无数遍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的天气太热了,哪怕站在树荫底下,也仿佛蒸桑拿。
南枝额前没一会儿就冒出几颗汗珠,他抬手随意擦去,将那份体检报告放进了药袋子里。
现在得到确切的结果,他心里的石头也终于放下。
是他想太多了,居然信一个五岁小孩的话。
还是这种荒唐的话。
三四分钟的功夫,出租车如期到了他的面前。
他赶紧俯身进了车子。
因为外面的炎热,他特意选了前面的座位,不过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十分失望。
他还是很热。
“师傅,你这空调是不是坏了。”南枝拨弄了一下出风口,有些怨念。
“怎么可能哟小伙子。”师傅操着外地口音,手伸过来给他扳正了吹风口。
“我这车都新提的哟!你看你看!”
南枝抬眸看了眼屏幕上的度数,建议道:“可以低一点吗?”
师傅抬手,边下调温度边道:“年轻小伙子还挺怕热,22度怎么样。”
南枝静默地感受了片刻,犹豫道:“我调一下?”
说实话,吹到身上的风并没有什么凉意,丝毫没有缓解他的燥热。
师傅大方地一伸手道:“行,你调,咱啊就是要服务好客人。”
南枝抬手按了两下,或许他按的时间有点久,师傅扫了眼,吓了一跳,“19度?不冻死个人!”
“......那给您调回去?”南枝歉意地笑了笑,这个温度好像确实太低,但他真的很热,甚至19度吹出来的风也不能缓解多少。
师傅犹豫了下,摆摆手,“没事儿,就几分钟,您记得给个好评就行。”
反正还年轻,几分钟能冻到哪里去。
说完,南枝才放心地将药袋子放在腿上,靠着身后的椅子。
但他感觉的没错,19度的冷风也没什么用。
还是很热。
这车的空调估摸坏了吧。
他不禁默念,心静自然凉。
半晌后,他心底叹了口气。
——不,还是好热。
“小伙子诶,看你年纪轻轻生啥子病咯去医院。”旁边的司机大叔耐不住寂寞,开始扯着南枝聊天。
生啥病?
南枝捏着药袋子的手紧了紧,想到刚才医生看他的目光,还是觉得尴尬不已。
他有些紧张地理了一下衣服下摆,“一点贫血,没事。”
“这样子噻,贫血好治嘞,我嫂子前面生了个娃娃也贫血,吃点内脏补补就好啦。”
大叔转着方向盘,喋喋不休。
南枝却是陡然用力,给袋子上抠出白白的横条,他眉心一跳,额前落下一滴热汗。
“师傅,男人跟女人贫血不一样吧。”
大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撒子不一样哦,不都是人嘞。”
说完,又絮絮叨叨,“我看你小伙子也读了不少书,这男人女人贫血有撒子不同,吃点东西补补噢。”
南枝也确实糊涂了。
不知道怎么,听到那句生小孩就紧张起来。
他重新将体检报告拿出来翻了翻,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再次安心下来。
对,医生都说他没事。
都是天天听家里那破小孩说多了,搞得他也疑神疑鬼。
南枝放下心来,重新靠在椅背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或者大叔一直扯着他聊天的缘故,让他心静不下来。
他还是热,很热很热。
真希望凉快点。
可能他这人没什么趣,大叔突然慢慢地不说话了。
南枝依然不断给自己洗脑。
心静,凉。
或许心理作用真的有用。
路途过去大半的时候,南枝终于感觉到一点凉意。
大概是空调起作用了。
随着时间,他感觉周围的温度又低了一些,这才稍微舒服些。
后面的路,他都轻闭着眼养神。
直到车突然一顿,停下来了,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到嘞到嘞!”大叔急促又颤抖的声音传来。
南枝转头一看,就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大叔,此刻整个人缩成一团,佝偻着背,时不时颤抖一下,还轻轻吸着鼻涕。
跟刚才单手开车的潇洒模样判若两人。
他吓了一跳。
“师傅你冻着了?”
司机似乎冻得说不出话,他匆忙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地用衣袖擦了擦鼻涕,“没得事儿,小伙子去吧,有空给个好评噻。”
“行行行。”南枝连忙答应,心想着师傅也够敬业,冻成这样还忍着给他打19度空调。
不过......他却没感觉冷啊。
南枝很快拿上药袋离开了车子。
他刚一下车,大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边狼狈地擦自己的大鼻涕,一边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不对噻!19度咋个能冻成这样哦?”
他像修电视一样给了屏幕两巴掌,嘀嘀咕咕着,“龟孙嘚,新车效果这么牛?”
南枝刚进小区后想了想,转身又出小区买了一大袋零食才回去。
他这儿是老小区,没装电梯,只能自己爬上来。
不过提着这样重的零食袋,他爬上来后也脸不红气不喘的,体质比一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能这也是刚才抗冻的原因吧。
南枝提着一大袋子站在自家门前,却没有马上开门。
他静默地站了很久,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小心地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开门的刹那,他连忙稳了稳下盘。
就这样,还差点被飞扑出来的大团子撞飞出去!
“爸爸!你回来啦!”
一个长过小腿高的孩子猛地扑了上来,热情地抱住了南枝的大腿。
“我好想你呀~”
半大的孩子撒娇地在他腿上蹭了蹭。
“先进去,先进去。”
老小区隔音不好,南枝有些尴尬地推了推孩子,进了房子关上门后才松了口气。
“爸爸,这是给我的吗。”孩子一眼注意到了那大袋的零食,黑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南枝。
南枝条件反射地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耐着性子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脑袋道,“对,但是不能多吃。”
他温柔又严肃道。
孩子点了点头,乖巧地抱着零食放进了自己的零食柜。
奇怪的是,这一袋成年人都需要点力气的东西,这孩子却拿得轻轻松松。
南枝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的生活早从一个月前就变得不对劲了。
这个孩子叫南柃,是个跟普通五岁小孩完全不同的存在。
一个月前,他从床上醒来时,这孩子就在了。
一口一个叫着他“爸爸”。
天知道。
他只是刚毕业半年的大学生!
他哪来的孩子!
就在他以为这是哪个邻居家的熊孩子,准备将其拎走时,终于发现了不对。
这好像,不是他的房子。
他毕业后像绝大部分学生一样,去了大城市打拼,向往着在那座城市买属于自己的房子。
最初,他顺利进了某上市公司,像所有人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加班。
虽然熬夜喝咖啡的时候每每都觉得自己要猝死在工位上,可翻了数倍的加班费打到账户时,他又觉得值得。
再这样工作两年,应该就能付起中心地段的房子首付了吧。
刚毕业的人总是朝气又充满信念。
可仅仅半年时间,南枝迅速变得疲惫无力。
不停地加班加点工作让他身体出现了问题,公司给他缴纳的医保卡几乎被刷爆。
甚至中途做过一个小手术,这才半年。
他突然想休息了。
这天晚上,同事们组了酒局。
但相比起酒局南枝更想回去睡觉,可上来拍他肩膀的领导和同事让他知道这个酒局他拒绝不了。
他去了。
他准备吃完今天这一顿,明天就跟老板商量工作的事。
逐渐下降的身体状态让他意识到用生命换钱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在他喝得酩酊大醉去了酒店后......
再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他在市里租的房子没了,他莫名到了个偏远的小镇上,身边还多了个叫他‘爸爸’的小孩。
他起初以为自己被拐卖了。
在他不停地翻找周围信息后才发现,这是他自己租的房子。
这里的一切布置和东西都是他的。
他没有被拐,他很安全。
那这个破小孩又是哪来的!
为什么一直叫他‘爸爸’?
他才刚毕业!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原来,这是他领养的孩子。
这是他翻遍身边所有线索后得到的结果。
他理了很久,大致还原了所有事情。
————
他失忆了,失去了一年多的记忆。
就是从那晚喝醉后的事都不记得了。
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本来只想跟老板商量加班的他直接辞掉了工作。
他离开了那座城市去往各个地方的医院看病,他身体早就有了问题,这挺正常。
直到看完病后找了个小镇居住并找了个简单的工作。
他那段时间应该过得很放松,虽然工资不比之前,可在这种小镇上绰绰有余。
每天按时上下班还有双休和各种福利补贴。
后来他又换了几个小镇居住,工作从公司转成了在家接单,成了自由职业者,并领养了一个孩子。
最开始可能消息有误,他买了很多婴儿用品,但没几天就退掉了,应该是接到孩子后发现四五岁了,用不到那些。
后来他就带着孩子一直在这里居住生活。
梳理完这些后,南枝松了口气。
应该没什么奇怪的事。
要说唯二奇怪的,大约是他曾向一个账户转了很多钱,足有十几万。
只是那个账户再点进去时就已经消失了,
南枝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应该没关系,他和这个账户在五个月前就没有联系了,也没有警察上门。
他相信自己不会做违法的事。
而且,就算他想知道,也确实找不到了。
另外一点,就是南柃这孩子。
这孩子看着总感觉怪怪的。
他觉得有点恐怖,可他又害怕不起来,甚至……很喜欢,这是非常矛盾的感受。
而在他第一次问南柃他是哪来的时,那孩子童真稚嫩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他说,
“爸爸,我是你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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