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威卢比努不会将格力扎看做克丽丝黛珞。
因为她们的眼神完全不像。克丽丝黛珞的眼中含情,哪怕她只是看着某个人发着呆,都会让对方产生一种被爱着的误会。而格力扎,她的眼睛大而黑,且无情。
此刻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就像被某种凶狠的动物锁定,威卢比努感觉自己所有不得见光的情丝都被看穿,被审视。
“叔叔不是说让你在车里等着吗?”威卢比努的声音依然温和,带着让人心生好感的力量。
于是格力扎知道了,表演是这么容易简单的事。
她一声不吭走向那个正在沉浸在自己情感中的女人。
“母亲。”
克丽丝黛珞猛地看向格力扎:“我的孩子……”她一边叫着,一边从床上探出身,几乎就要掉到地上。
格力扎爬到床面,跪在女人身旁,弯下腰,以一种绝对臣服、绝对忠诚的姿势将克丽丝黛珞搂在自己怀里。
“母亲别怕,我在这。”她的脸贴在女人柔软的发顶,格力扎轻轻合眼,“我很好,我很好,您有好好保护我了,母亲。
“您好好保护了我,所以我很好……”
格力扎的声音对于克丽丝黛珞来说就像是一首安眠曲。情绪极为不稳定的女人在格力扎轻柔的声音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回抱着格力扎,在自己女儿温热的胸膛处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格力扎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直到听见均匀恬静的睡眠声。
她将母亲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格力扎转过头看向威卢比努。
“孩子……”
“先生,请您离开吧。”
威卢比努抿了抿嘴角。
“克丽丝……你的母亲……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是的先生。我的母亲虽然精神有些脆弱,但一直有在好好服用药物,保持得很好。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对某个人这么抗拒,所以如果真是为了我的母亲,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为了谁谁谁而需要怎么去做。
比起讲述爱意,对格力扎来说,这种话其实更像是没有担保物的威胁。
格力扎拥有的东西很少,只能用这样的,有些好笑的威胁,去驱赶不被欢迎的男人。
凭借的是对方的良心,或者说……爱意?以“良心”“爱意”做担保,是一无所有者可笑的威胁。
——格力扎可笑至极又一无所有的威胁。
“抱歉……”
“孩子,如果你们遇见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们。”
男人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在桌子上放了一张名片。门被轻轻关好,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格力扎起身,走到桌前,抓住那张看上去就十分华贵的名片扔进了垃圾篓。
她又停在垃圾篓前,垂下眼撕开脸侧的纱布,一同扔了进去。
由于动作粗暴,伤口裂开,已经比最开始的伤势严重得多。她想,既然越包扎伤得越严重,那么现在这样就好。
她回到床前,坐在床边,望着母亲温柔宁静的睡颜,听着母亲的呼吸声,格力扎侧躺在母亲身旁。
在飘散的血腥味里,在无边的爱意中,她抱着母亲,睡着了。
……
好像做了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格力扎用手挡住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光,光线并不刺眼,但她的心情糟糕透顶。
她拿起床边的拐杖掂了掂份量,碍手碍脚的东西,格力扎想。以后不能再采取之前那样莽撞的行动了,有点得不偿失。
假如她的腿是好的,她应该能悄无声息做不少事。尽管哪怕拄着拐杖,凭格力扎的能力也依旧可以悄无声息做不少事。
但她不喜欢现在这样好像在被拘束的状况。
格力扎走出卧室,恰好碰见了刚刚冲过澡的迈沃洛。
“哥。”格力扎开口叫道。
“你现在不能洗澡。”迈沃洛的视线落在格力扎的腿上,“忍一忍吧,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alpha的恢复力很强。”
“好。”
迈沃洛有些纳闷地看着格力扎:“今天心情这么好?你怎么笑得跟捡了钱一样。”
“嗯,因为见到了哥,所以心情很好,见到哥比捡到钱要高兴。”
迈沃洛及时住了嘴,他觉得自己应该长点记性了,面前这家伙可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
“哥,我来帮你擦干头发吗?”格力扎看着迈沃洛带着水珠的发丝跃跃欲试,拄着拐杖像划水一样敏捷地滑到了迈沃洛旁边。
或许是因为工作需要,哥平时的头发都是梳在脑后,看着就带有一种西装暴徒的气场,让格力扎心里痒痒的。
现在刚刚洗过了澡,黑色的头发盖住了额头,让哥的眉眼变得温和了许多,似乎在无声地同意被亵渎。
格力扎觉得心里痒得直发麻。
“哥,我来帮你吧。”她凑近迈沃洛。
迈沃洛没吭声,只是静静瞅着她的动作。
格力扎的兴奋渐渐平息了。她差点办了错事,她不能让哥发现自己左手的灵活程度不亚于右手,因为待会还得借机让哥喂自己吃饭。
她干笑了两声缓解沉默。
因手上不能沾水,今天也由哥来帮她洗漱。
“哥。”
格力扎轻声唤着,闭着眼睛,感受着水流从头发流到脸上在流进水池。
“嗯。”
迈沃洛的声音好像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
“脸皮好像要被哥洗掉了。”格力扎说,“这是什么新类的酷刑吗?”
“……”
经过洗狗一样的擦洗,又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盯着哥忙前忙后,终于,到了格力扎喜闻乐见的喂饭环节。
格力扎张开嘴,假装自己是等待着喂食的小鸟。
只是这次,迈沃洛没有像第一次那么认真。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一只手拿着报纸,一只手拿着勺子。
“哥……哥?”格力扎感到委屈。
“你喂到鼻子里了。”
“啊不好意思,看得入神了。”迈沃洛毫无诚意地道了歉。
格力扎看着迈沃洛手中的报纸,哥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那张纸。
报纸这东西,不是早就被时代淘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哥的家里,而且还出现在这张餐桌上?
在被迫用鼻子吃了好几次饭后。
格力扎低下头:“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报纸终于被放下,完整地露出了哥那张漂亮的脸。
“在你起床后,把室内卫生做得极为规整的时候。”迈沃洛的视线由报纸移到格力扎的脸上,“被子叠得挺好?”
“啊,原来是这样,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格力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一些早已养成的习惯真得很难改。幸好哥提醒了自己,她会好好留意的。
迈沃洛看着面前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可疑的地方也有很多。但迈沃洛忽然间却已经失去了发问的力气。
“这七年你过得还好吗?”他问。其实迈沃洛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是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他就只是想问问,想听听格力扎会怎么说。
这是个可以回答的问题。
“哥很好奇吗?”格力扎非常高兴,“我听说好奇代表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兴趣,而开始感兴趣,意味着……呃啊啊啊鼻子,鼻子要掉了。”
迈沃洛放下勺子。
格力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哥下手真狠,要是破了相就不好了。毕竟这张脸蛋是诱惑哥的本钱。
“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问,“我这既有真话也有假话。”
“不过哥肯定想听真话,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
“很不好哥,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格力扎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桌子另一侧,迈沃洛猛地变化的脸色。
格力扎继续道:“因为我跟哥分开了,所以每时每刻都像在被火烤。”她忧伤地摸着自己的脸。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思念……”
迈沃洛拿起了勺子。
格力扎立刻打了个弯:“很多时候都要坚持不下去了。”她垂下眼睛,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很多时候感觉马上就要完蛋了,这个时候哥的脸就会出现在视网膜上骂我,然后我就能继续往下走了。”
“哥,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是我往下走的动力,我不能没有哥。”
格力扎说完没有管迈沃洛作何反应,用左手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汤。
被拆穿之后索性不装了,先前让迈沃洛喂自己,虽然很开心,但因为怕累到哥,所以格力扎没怎么吃饱过。
现在,她可以一口气吃哥做的饭吃到饱,这样也挺好。
餐桌上的食物肉眼可见地消失,就像被吸进了洞里。
迈沃洛站起身,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使劲揉了揉格力扎的脑袋。
“以后哥罩着你。”
格力扎从饭盆里抬起脸,黑洞洞的眼睛看着迈沃洛。
“意思是哥以后包吃包住我可以一直留在哥的家里吗?”
迈沃洛拍了拍格力扎的肩膀,点了点头。
“哥你真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格力扎盯着迈沃洛。
听着格力扎毫无安全感的话,迈沃洛心疼地说:“不收你钱,安心住,随便住……”
格力扎有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那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在摸自己脑袋的alpha。
“这就是你的家,哥养你。”
格力扎心花怒放,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共同的家,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生活,一起过日子,一起走向未来!”
一长串的“一起”把迈沃洛说懵了。尽管直觉告诉他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当他看到格力扎亮晶晶的眼睛后:
“好的,一起生活。”
椅子被掀翻在地上,格力扎抱住迈沃洛,紧贴着哥的脖子蹭来蹭去。
就像见了骨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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