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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参加这次实习前调查过19中。
学校教学楼虽然只有一栋,但占地面积却很大,和汉南市其他高中一样,一楼是副科老师的办公室,高一到高三每个年级8个班各占一层楼,五楼是活动教室,而六楼,则是正在装修中的社团教室。
说是正在装修,实际上已经荒废有五年了。
19中的高考成绩上不去,校长也就自然不想再搞什么社团活动让学生分心。虽说二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但大人总会把孩子成绩上不去的根源抛得很远,丝毫不从问题本身找答案。
五楼通往六楼的楼梯中央立了一扇铁门,方才来叫我与贝成山的警官走在前面,他的手刚摸在那道仿若装饰般的门把上时,铁门便已发来抗拒的嘶吼声。
空气随之振动,橘红色的锈迹偶尔会因这阵战栗而脱落。
“本意是来调查癔症事件的,如果刘队不说要搜查一遍教学楼,恐怕我们根本没办法发现这具尸体。”这位警官年龄并不大,显然是刚刚进入刑侦队不久,话语中充满了对刘仪明的敬佩。
“是他杀吗?”贝成山倒很是严肃。
“不好说,但是自杀的可能性更大。”警官没有多解释。
这栋教学楼是典型的回字形建筑,但唯有6楼的走廊没有连接到一起,所以要去厕所,需要走过空旷的长廊。
小警官还在与贝成山讨论,我跟在二人后面走得较慢,很快,水泥围墙上一道深褐色的印迹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血吗?”我打断前面的二人。
那位警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来,立刻变了脸色。
这确实不像是油漆留下的痕迹,但要说血,又感觉它存在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久。
警官回望向血迹对面的教室,这是一间美术室,推开房门,除了里面的椅子像为方便打扫卫生般全部堆积到教室后方外一切正常。
他关上教室门对我说:“我们去给队里说一声,法医应该也要来了。”
我以为走到厕所时就能够人生第一次目睹尸体的模样,可是还没到门口,当我看到那个身着警服一丝不苟的男人时,我便已经有了这起案件不会让我们参与的预感。
“我知道了。”刘仪明在听完警官汇报刚刚在美术室外发现的血迹后,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这模样真和贝成山是表兄弟。
我还在心里吐槽,刘仪明下一秒便将视线投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然后严肃起来:“李常椿是吧,你下午和我一起去走访。贝成山你留在这里帮宋队,等忙过了今天,你们俩还是专心跟癔症案,其他事情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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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的对象是癔症事件的第一位受害者,高三文科2班的北川。
在去北川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一直在重复贝成山告诉我的那些话。
——“昨天把资料交给你后,警局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三天前,有人在学校食堂看到了那个失踪的男生明辉。”
——“北川家里单人照的主人张潇然两年前也在教学楼6楼的厕所中自杀了。”
两条线索不断交织纠缠,我能感觉到,这其中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一旦想起来刘仪明拒绝我与贝成山继续参与调查,我就由衷感到失落。
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我踏入了北川的家中。
北川家位于汉南市纺织厂家属院内,十年前纺织厂改革失败破产后,这个小区便成了旧时代的残骸。
小区一共只有三栋家属楼,每栋高七层,每层两户,北川家就在最后一栋楼的最后一个单元五楼。
楼道墙壁上全是被烟火炸过的伤疤,接连不断的小广告覆盖其上。泛黄的铁门每敲击一下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开门的是位老奶奶。
她先看到有客,再戴上那挂脖眼镜,透过铁门确认了刘仪明的警官证后,才露出笑来邀请我们进去:“多亏了你们,小川恢复得很好。”
“这是我们该做的。”刘仪明的态度比刚刚缓和了许多,令人安心可靠的感觉由内到外散发出来。我明白了,他除了对内部人员严格外,实际上走的是温和派。
客厅中央坐着位比我想象中还要弱小的少女,她头发短得有些过分,似乎是不久前才剪。
那双如猫般警惕的双眸在我们进来后就一直没有移走过。
北川显然是由于癔症导致精神也有些过于紧张了。
其实19中癔症事件已经调查完毕,第一次走访时,我和贝成山还没有参与其中。根据资料显示,诊断为癔症的原因是校医的一面之词,这46名学生并没有真正地去过医院检查。
而被投毒的饭菜,也在警方来之前被校方处理干净了。
事件已经过去近一周,学生没有出现进一步的中毒症状,也没有投毒的确切证据,警方也就只能按照癔症来结案写报告。
虽说昨天收到了明辉可能投毒的匿名信,但是要想推翻结果,可谓是天方夜谭。
所以本次走访,恐怕刘仪明的目的并非仅仅关心北川的身体这么简单。
果然,等问完近况后,刘仪明不经意地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张照片:“那是你的朋友?这张照片拍得不错。”
他像是寒暄一样开口,哪承想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忽然间崩溃了。
北川一改方才娴静的模样,她抓过那个相框,飞快朝刘仪明的手中塞去:“警官!她叫张潇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绝对不是自杀!一定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看到刘仪明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神情严肃不少,声音也跟着放缓了些:“你为什么这么说?”
刘仪明话音刚落,北川那边就已经哭了起来。
她姥姥有些无措地想来安慰,却也被她一把推开:“是我对不起潇然,如果不是我,潇然就不会死!”
“刘警官,潇然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是班里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女生。开学时我和她的关系有段时间很好,她告诉我,她以后一定会去北京的。她那天不让我出手,她怕连累我,我……”
“警官啊!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自从中毒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你们千万别怪她啊。”
老人神色有些不安,尽管被北川推开几次,她还是按住了北川的手。
刘仪明摆了摆手示意老人没事,顺着当在旁侧递纸过去:“你别急,慢慢说。”
北川没有接,只用袖口潦草擦去眼泪:“刘警官,潇然她保护了我,她没有把我牵扯进去。但她是不会自杀的!她对我发过誓,她说她不会认输的!”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挣脱了姥姥一把抓住了刘仪明的手。
我立刻起身想上前帮忙,却也被刘仪明拦了下来。
他用肢体语言告诉我,让我去一边继续记录,然后安抚起了北川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说,张潇然是他杀?”
“对……刘警官,我记得很清楚,高一那年12月中旬,我收到了一张纸条,我认得出来那是潇然的字,她求我报警,但是我不敢,我……我把纸条扔了,”北川的情绪似乎濒临崩溃,“第二天,就是第二天,潇然就在厕所里死了。”
“你说她想保护你?你们遭遇了什么?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你为什么当时没有报警?”我没忍住开口,“你们是遭遇了霸凌事件吗?”
可在当我说出霸凌这两个字后,北川那双眼睛彻底黯淡了下去,无论刘仪明再用任何话诱导,她除了重复那句“潇然说想去北京”外,再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
恰在此时,贝成山那边打来了电话,法医组的人已经基本确定上午在教学楼6楼女厕所里发现的尸体是19中高三文科2班的学生。
刘仪明接完电话,把我叫出了门外:“你虽然才大三,但毕竟是警校的学生,走访或者录口供的时候都不要太过感情用事,以后很容易被骗。”
“可是,刘队,北川她话里话外都在说张潇然遭遇了霸凌,我们怎么能不管呢?您就不气愤吗?”我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们当然要管!我也当然气愤!可我气愤的是!当年她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我更气愤的是!我假想一下!那种情况下,报警是否真的有用!”刘队的声音起伏,却将我所有的不满全部压在了窗外的积雪之下。
“你有听过一个词吗?”他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了情绪。
“什么?”
“黑羊效应,”刘仪明透过防盗门,回望着屋内发呆的女生,“一群好人为了自保而选择伤害另一个好人的群体性行为,谁都没有错,谁又都是加害者。如果北川说的是真的,如果张潇然遭遇了霸凌可是事情却能掩藏两年,那么张潇然的死就算不是自杀,真相恐怕也并非那么好查。”
“我要先回学校一趟,你在这里,再好好安慰一下她的情绪。”
说完,刘仪明便进屋和北川道别离开了。
屋内转眼只剩下了我和北川两个人,我怕我再说些刺激到北川神经的话,干脆选择了闭嘴让她独自冷静。
再回去的时候,北川果然已经止住了眼泪,她右手正摸着张潇然的照片,见我进来重又看向我:“警官,你们今天为什么要问和昨天一样的话?”
“什么?”
“昨天,贝警官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北川指着手上张潇潇的照片,“我告诉了贝警官潇然死亡的全部经过,他就走了。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吗?”
我心下一惊,回想起早上贝成山对我说的话。
他那时,明明说的是昨天他给刘队汇报,才得知张潇然去世的啊……
我不禁有些疑惑,却不知贝成山隐瞒此事的原因,一时答不上话。
“是因为学校里出事了所以才再问一遍吗?”
北川抬头,那道目光令我有些说不上的难受。
莫名的烦躁令我顺着她的话点头:
“今天早上发现有人自杀……”
话刚说出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我再次想起贝成山说过的话,我明白了她目光令我不适的原因——她好像真的能猜透想问的一切!
我感到一阵由心底升腾起的恐惧,我立刻与北川道别,想往学校赶去和队里汇合。
就在我关上北川家防盗网的一瞬间,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诺基亚的显示屏上,黄色的灯光亮起。
那是刘仪明发来的消息。
「我刚刚查资料,张潇然是在2006年1月去世的,北川说她12月中旬死,可能在说谎。」
我看完短信抬头时,透过里门的最后一道缝隙,北川也正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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