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裴夙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霜衣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过于**了,但他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他尝试着引导:“没关系,为师是很开明的——”

“师尊误解了。”裴夙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生硬地解释:“孩子是弟子和翟师兄下山历练时捡回来的,她的母亲生前曾是云栖峰弟子,所以翟师兄才把孩子带回来。”

“原来是这样。”楚霜衣明显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为师要教授给你的心法,可是只有元阳之身才能修习的。”

今天绝尘试上的魔族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徒弟长了一身魔骨,难保以后不会有坏心眼的魔亲戚找上门!

书里写魔族都青面獠牙、长相狰狞,世代居住在尸山血海的魔域,空荡荡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暴力血腥□□。

这要是让他们把徒弟领回去,黑化值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拉满。

徒弟这辈子就完了!

他也回不去现世了!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楚霜衣就头皮发麻,窒息地说不出话。

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裴夙,快去收拾东西。”他当即拍案决定:“你今夜就搬回六清斋来,为师亲自督促你修炼。”

然而裴夙却似乎并没有接受的打算,冷酷的回绝道:“多谢师尊挂怀,弟子无意叨扰。”

“师尊若是无事,弟子就告退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楚霜衣才回过神来。

才十年不见,徒弟怎么就这么冷淡了?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前一晚才刚买了新衣裳和花灯,第二天就冷冰冰地不让亲近了。

真是个小白眼狼儿!

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回了内室。

回到内室,才刚走到榻边,楚霜衣脚下就被方才碰倒的书架绊了一下,膝头正磕在寒玉榻的棱角上。

针扎般的刺痛直冲天灵盖!

楚霜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抱着膝盖倒在寒玉榻上无声地尖叫。

果然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楚霜衣觉得今天是个晦气的日子,因而晚间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

至于徒弟的事,只能明天再把人叫来劝劝。

他今天太累了。

月明星稀之时,故柳峰深处的一草茅草屋内,简陋的床榻上睡着个孩子,圆润的手掌不时轻抓一下,看起来睡得香甜极了。

忽然间,一阵风袭来,屋内的烛火登时全灭。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纸,隐约照亮了裴夙的半张脸。

“今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窗下竟然无端多了一道蛇影,蛇信一吞一吐,竟然传出了人声:“少主,今日那人中的是傀儡诀,不是我做的,但……”

它迟疑了片刻,颇为忌惮地忌惮地压低了声音:“但确实是他们的手段。”

“师尊出关第一天,他们就忍不住了。”

裴夙轻嗤了一声,黑眸半眯。

“少主,楚霜衣他毕竟也是仙盟中……”

黑蛇话还没说完,一道锋利剑气紧擦蛇信而出,身后半人高的石桌被齐齐切掉了一角。

黑蛇连忙俯下蛇头,告罪道:“少主,属下失言。”

“我说过,别叫我少主。”

黑蛇低低的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裴夙连看也没看,不耐地摆摆手:“去吧。”

月光依旧,窗下的蛇影却倏地不见了。

一时间,寂静的茅屋内只剩下孩子平稳的呼吸声。

借着月光,裴夙微微垂眸,修长指节在虚空中轻轻一拂,一盆肥硕的胖仙草凭空出现在窗前。

头顶毛茸茸的球灯有规律地一抖一抖,竟然合上了那孩子的呼吸,似乎也正沉浸在梦中一般。

裴夙静静地观望了片刻,转身来到床边。

他将睡熟的孩子抱起放到里侧,和衣也躺了下去。

孩子微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在耳畔,不多时,裴夙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浓稠的黑暗汹涌而至,像河水般推搡拥挤着裴夙的躯体。

他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黑暗迅速转为明亮,泠泠的溪水声划过耳畔,裴夙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被推搡着走向一座古朴的宅院。

这具失控的身体快速地穿过回廊、前厅,不客气地推开内室的门。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背对着他卧在床榻上,绸缎似的长发垂在身后。

他听到自己轻佻地、恶意地叫了一声“师尊”。

床榻下的地面也跟着变了,从平整宽阔变得狭窄逼仄,遍地都是锋利的尖刺。

裴夙挣扎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听出他的声音,踩着一地尖刺,笑着向他走来。

鲜红的血水流淌出来,染的地面滑腻不堪。

那人眼前覆着一道白纱,他看不见,好像也没痛觉似的,仍然带着笑意向自己走来。

裴夙奋力地撕扯着那股无形的力量,画面却陡然一转。

忽明忽暗地波动间,画面终于停滞在一个暗淡的月色下。

半空中,那道瘦削的人影踩着清霜似的长剑,习习夜风吹落了他眼前的白纱。

突然间,从下面传来一声颤抖着的、孩子的尖叫声。

下面是一道巨大的裂缝,底部的群狼巨蟒正猛张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裴夙目光一转,只见那道人影笔直地从剑上坠了下去,顷刻间被巨大裂缝吞噬不见了。

“师尊!”

裴夙低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中衣。

翌日一早,天色才刚蒙蒙亮。

楚霜衣就被一阵不急不缓的叩门声吵醒了,他刚捞起衣裳,就听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师尊,弟子裴夙求见。”

怎么修真界也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么?

楚霜衣不情不愿地套上外衫,昏昏欲睡地摸去前厅,听完裴夙的来意登时清醒了。

该不是做梦吧?他偷偷地捏了自己一把,徒弟自己睡了一晚就想通了?

楚霜衣按捺下心里的激动,淡淡道:“就住你小时候住的那间吧,一直空着。”

说着就转身要摸回床上,趁着天没亮,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还没抬起脚就被人叫住了。

“师尊,弟子多年不在,已经不记得路了,还请劳烦师尊为弟子领路。”

声音低沉平淡,不知怎么,楚霜衣却听出些许委屈来,他心里一软,当即应下了。

放出神识,穿过回廊,领着裴夙向厢房走去。

行走间,楚霜衣听得身后响了两声清脆的铃音,这声响似曾相识,但他一时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裴夙单手抱着孩子,视线落在眼前的身影上,幽深的瞳孔倒映着师尊劲瘦的腰身,心底升起一阵触手可得的踏实感。

厢房距离楚霜衣的卧房并不远,十年来时时有小童打扫,干净如初。

“房间应是干净的。”楚霜衣推开门,没有闻到灰尘的味道。

裴夙跟在他身后,沉默地打量着熟悉的陈设,夹杂着尘封的记忆,一齐涌入眼帘。

十年前,他从这里闯入禁地,险些放出封印下的素阴蛛妖。

……

裴夙放下手中的杂物,一抬眸正对一双清透的眸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柳叶清香。

那双眸子清透如水,只是空洞的目光并无神采,更像是一面上品灵镜。

师尊,真的就这样……看不见了?

他愣了一瞬,就听那好听的声音喝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

裴夙反应过来,自然地将孩子送到楚霜衣手上,状似客气地请求道:“再劳烦师尊替弟子照看片刻。”

楚霜衣手上一沉,手脚顿时僵做一团,他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天色太早,孩子也不知是刚睡还是没醒,正发出小小的鼾声。

楚霜衣以前听人说过,这样小的孩子是离不开人的。

以后徒弟潜心修行,肯定不能时刻抱着他。

看来还得找个照顾孩子的“月嫂”。

他一边琢磨着月嫂的事,一边俯身轻轻的把孩子放到床榻里侧。

就这一弯腰的功夫,就听系统不急不缓地播报道:“恭喜宿主,攻略目标黑化降低0.5,现为64.5,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大早上就把他吵醒了,到头来才降低0.5!

楚霜衣短暂地emo了一会儿。

君心难测,徒弟的心更难测!

思绪纷乱间,楚霜衣陡然想起个问题,便小声问到:“裴夙,这孩子叫什么?”

裴夙顿了顿,黑眸黯淡了一瞬:“没有名字。”

“那为师给他取个名字吧。”楚霜衣想了想,补充道:“当初你的名字也是为师取的。”

原主取的就等于是他取的,不算骗人。

谁料裴夙却摇摇头,冷漠道:“他是云栖峰前弟子的遗孤,该由云栖峰取名。”

楚霜衣琢磨了一会儿,徒弟说的不无道理,古代还是很讲究门第传承的。

毕竟不是他的徒孙,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好。

“那就先取个小名吧。”

裴夙脸色一沉:“师尊随意。”

楚霜衣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沉吟片刻道:“就叫小苏吧,顺口。”

说完,手掌一翻,竟然幻出一条金玉长命锁来。

楚霜衣将长命锁放在小苏身旁,笑道:“长命百岁才好。”

“师尊这礼也太贵重了些。”裴夙忽然幽幽出声道。

“无妨,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为师代你赠的。”

裴夙垂下黑眸,目光从那条长命锁上扫过,眼底情绪翻涌。

楚霜衣抖了抖长衫,踏出门去,自打穿过来,他还从来没起这么早过。

折腾了这一趟,他也睡不着了,索性出去走走。

清晨故柳峰雾气缭绕,空气也清新许多,走在其中,令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不少。

沿着潺潺溪水,听虫鸣鸟叫,这修真界倒真是过的神仙日子!

可惜原主早早的就辟谷了,楚霜衣掐着指头一算,他都足足有十年没吃饭了!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楚霜衣就觉得嘴里淡的不行,迫切想吃点麻辣鲜香的美食祭祭五脏庙!

想来这故柳峰应该有不少能吃的飞禽走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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