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屋内霎时落入漆黑的深海,又逐渐被微弱的月光托上海岸。
此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赤红未干的鲜血淌在他的左颊与脖颈上。他想,大概自己的衣服与天生牙上边也满是这些温热的液体,但屋中昏暗,他不想费力去看清那些几乎与黑暗混为一体的血,也不必去看清。
他仍倚在墙角,闭上眼,心中想,他又一次没能跨过那个转角。
巫女死了,一切又要回到最初的原点。
他开始试图去回想为什么无法跨越她口中的“犬夜叉”三个字。他曾这样做过,只可惜这虚假的世界在她死后坍塌得太快,没有留够让他去细想其中症结的时间——甚至,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花费时间去思忖这样一个简单之至的问题。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因为他厌恶犬夜叉。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下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
——他对犬夜叉的厌恶,已经具象化为了一道令他千百次也跨不过的坎了吗?
不,不对,他那个无能的半妖弟弟,不值得成为他的心魔。
——那么,如果不是犬夜叉的话,又是什么让他跨不过那个转角?
倘若不是犬夜叉本身,那便是而是刚才那个巫女对镜的画面,让他联想到了犬夜叉当年被封印的缘由。也正是因为犬夜叉被封印一事,才让他的家族蒙羞,让他曾背上无端的屈辱。
——也就是说,这个与之关联的人类巫女,亦是他的深恶痛绝,是他的恨,令他无法释怀?
他几乎确信,如果今夜不杀死这个人类巫女,他就能跨过这个转角,朝迷宫的出口更近一步。
如果不杀死她的话……
他停了下来,只因每一次,时间就允许他的思绪停留在这里。
那么这一次,也该到时间了吧。
他闭着眼睛,在血腥气与沉寂之中,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
……
他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
世界顽固而坚硬,丝毫没有要破碎的征兆,血腥气好像也逐渐与夜里的凉风混冗在一起,渗透进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里,让它变得腥臭,变得肮脏。捉摸不透,却也对抗不得。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巫女的尸身。
身下的一滩深色,像是慢慢凝固的血,也像流动的黑暗,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企及黑夜的边界,用借势而来的深黯,试图把幻境中的一切尽数吞没。
他盯着那具尸身,里面已经没有一丝生息了,他出剑从不手软,也没有理由手软。对此,他有十分的自信。
巫女死了,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四下阒寂,屋外的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熄灭的烛灯一起停了,沆瀣一气地要把这个虚假的世界推往一个了无生机的死寂之境。月光也像凝固了一般,停滞在特定的角度上,不敢挪动半点光华。
他就在这片诡谲的寂寥中,久违地体会到一丝真实之感。
这种真实赋予了他不被坍碎的世界打断的思绪,可以连贯而冷静地,在这个无人无声止境思索。
——如果过去的八百次轮回,都因他在不同的节点杀死巫女而引发回溯,那么这一次的不同,是因为什么?
是幻境的规则被改变了。
——幻境的规则为什么会被改变?
这幻境由四魂之玉的碎片搭筑而成,他因刹那的疏忽被困于此。关于碎片的真实目的,他如今尚未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但他从来与四魂之玉无甚干系,若非要扯上一丝丝关联的话,也只能是那个人类巫女的“牵线搭桥”了。
再结合五十年前的传闻,以及他落入陷阱之前的种种场景,几乎不难猜到,这个幻境真实想要网罗的那个人是谁。
那么,这一次的改变,便也只有可能是因为她。
念及此处,他不禁又看了一眼巫女的尸身。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
他从未像现下的这一刻一样,只需要在一片无声之中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等待虽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但既然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主场,那么主动的等待,也未尝不是一种策略。
于是,在这月光也不敢轻易喘息的夜里,他悄然在心中继续着之前未能完成的思辨——关于她。
如果他对于她的大部分印象,都是和那个半妖弟弟关联在一起的偏见的话,那么如今抛开偏见之后,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是恨。毫无疑问。
是她曾与自己一向鄙夷不屑的笨蛋弟弟纠缠,才令他与父亲的名号不会受到无端的损害。回顾他杀生丸一生,除了生命本身,便视尊严最重,当然该恨她。
是她勾结那只猫又,互换了他们的灵魂,将他困在六识俱损的身体里。此中无论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最终所招致的结果一律不因这点细小的差别而改变。战败、误解、亲眼目睹她与犬夜叉的藕断丝连、被四魂之玉的碎片戏弄,一次又一次地令他蒙受了平白无故的屈辱,更让恨意如秋日枯叶和冬日落雪,集腋成裘。
也是她——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竟以人类之躯小小地赢得了一丝他的尊重,总算可以勉强被归为“不那么弱小”的人类之列,那里边的数量就算不只一二,也是用只手可以数尽的。但是,不论是在真实之中,还是幻境内里,她却都要用那一点被他所承认的力量,尽数用来保护弱者,这与他的生存之道彻底相悖。他想,虚伪或愚蠢,总有一个得冠上她的头颅。
弱者天生该被淘汰,哪里配的上被这世间的强者保护?她既拥有力量,凭什么甘愿被手无缚鸡的存在拖累?
在恨的后边,紧随着不解。
是她曾与自己那个半妖弟弟相恋。要说他对爱人的认知,要从父亲和十六夜那里追溯。他从不喜欢十六夜,正是因为她以弱者之躯,拖累了一个世间鲜有的强大妖怪的性命。因而,他从不明白父亲最终用生命换来的是什么,但如果的确是名为爱情之物,那么于父亲而言,便是值得以命相护的存在——他曾近距离见证过这些,便留下了如此认知。
但巫女和半妖的结局却不如此,他们在仇恨的烈火中结束,又在不合时宜时重逢,灵魂已经转生,剩下的情愫是否也只是墓土烧就的空壳?
他们之间,是否也真实地存在过如父亲对十六夜那样舍命的爱护之情?
提及舍命,脑海中便抑制不住地蹦出了几张村民浴血的脸,那时他在巫女的躯壳里,那么那些人类所舍命保护的,也该是这副皮囊真正的主人——难道他们对于巫女桔梗,又会是他理解的那种“爱”?
显然不是。但如果不是爱,那么人类也好,桔梗也罢,又是究竟为什么而死?
最后,是剥掉恨与不解后的、关乎本能的内里。既然是本能,当然无法用理智和逻辑去思考其中的玄妙,更无法苛刻地叩问结论,遵从和顺应本心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像他一次次凭借着愤怒在这个转角杀死巫女一样。
他,杀生丸,只是因为恨意,便要百千次地将自己打回迷宫的原点吗?
起初,他的确被四魂之玉碎片的那句话激怒,在村中大肆屠杀,一次又一次,一人又一人。而这团怒火在见到幻境中的巫女之后被烧至顶峰,仿若总算寻得了罪魁祸首,迫不及待地要用她的死来句读——因此,他几乎在初见时,就杀死她近百次。
巫女一遍遍破碎的身体,令他的怒火逐渐得到平息,理智也终于攫回了大脑的控制权。
尔后,他在碎片给他铸造的迷宫里,按照写定的剧本推演着——当然,其中不乏有许多次遇到令他心生不悦的事,或是单纯的感到百无聊赖,便拔刃提早结束了那一次进程的时刻——但结果总是徒劳。
这座幻境像是一道破不开的局,巫女并非是引向出口的果,他自然得找寻筑建幻境的因。
他跟着幻境里的巫女一同生活,这似乎正是碎片想要看到的场面。于是,当他逐渐麻木而无趣地跟着巫女日复一日在村落里行医救人、除妖净秽时,这座迷宫便在很长一段时日里,都没有将他送回原点。
但既是迷宫,直行久了,就总有转角的地方。
转角的地方,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物件。
一只贝壳状的唇脂。
那时他还对现实发生的种种有些印象,不像在轮回了近两千次后,关于现实的记忆早已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尘——遂而他记得,这只贝壳,曾在他与清那丸对峙时的幻境中,被巫女涂抹珍藏。
巫女喜欢,便买回了家,涂上了唇。
自此,他来到了那个转角。
他想,这只贝壳一定是曾经桔梗与犬夜叉相恋时切实存在过的东西,也许是定情信物也说不定,否则——为何清那丸织造这个场景之前,要囊含着桔梗与犬夜叉过往的种种,又为何四魂之玉在这个相似的场景里,要让她唤出犬夜叉的名字。
他不只一次地破坏过那个唇脂。
也不只一次地摧毁过卖唇脂的摊贩。
甚至也百千次地杀死过扬言喜欢这个唇脂的巫女。
然而,这些都不是因,他仍不知碎片将他囚于此地的目的,自然也仍度不过这个令她光华尽绽的夜。
——是因为恨吗?
就像他先前思忖的那样,正是因为那只贝壳,勾起了他对桔梗和犬夜叉的恨,才会固步自封,无法跨越。是吗?
但是,为什么每一次令他被本能驱使的,都是以她的喉音所唤的“犬夜叉”三字?
他服从本能,是因为理智被刻意掩藏。他怒火升腾,是因为厌恶。
厌恶犬夜叉,这不奇怪。
但事实是,比起犬夜叉本身,他厌恶的分明是那个巫女所叫出的、犬夜叉的名字。
为什么?
正是这时,四魂之玉的话竟像沐浴在月光下的惨白鬼魅一样,飘然拂过他的耳畔。
——杀生丸,为什么刚才的那一瞬间,你动了心?
他一拳打上了老旧的屋墙,后者登时发出老旧的吃痛音,孤零零地回荡在这片阒寂无声的空间里。
但奔流的思绪却根本不因他的恐吓而停滞,千丝万缕都像是大名府中那些最严厉的奉行一样,总要盘问出个结果,才好决断出最终的罪名。
为什么厌恶?为什么气恼?为什么在意?
他收回了手,依然倚坐在角落的阴翳中。月光仍只照耀冰冷的遗身,他不在世界的视线里。
为什么在意?为什么落入圈套?为什么动心?
为什么思考?为什么停下?为什么自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
遥远的足步声就是在此时响起的。
来人的声响很小,符合夜晚一贯的规矩,由远及近,不急不躁,在这寂静的此间,显得额外动人。
他在这千百次的轮回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异样的声音,咄咄逼人的叩问也因为这点声响而消停了下来,给了他喘息的空间。罅隙之间,他悄无声息地握紧天生牙,心中竟不由得升腾起一丝真实而鲜活的感觉——就在这一刻,这个人带回了声响,带回了时间,也重新转开了这凝固无声的一隅,让他的生命再次流动。
可惜月光照去了另一侧,因此,他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来人的影子。
但来人似乎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周密的防备,好似只是知道这里正是目的所在,故而顽固地一味行走着。在昏暗之中,他很快看清了那道缓步走进的熟悉身影。
桔梗右手拿着长弓,站在巫女遗体的前边,低头看了一会儿血泊中的“自己”。
然后,用他在幻境迷宫中熟悉了千百次的喉音,感慨道:“没想到你这么恨我,杀生丸。”
就像是老脆的木头里密封的香囊,尽管四魂之玉试图将她包裹得严实,也总会有香气挣扎着从裂缝中爬出来。此时她就站在他的眼前,他才终于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墓土清气。
他知道她会来,却不知她真的会来。
——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她的到来,令他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为什么居然感到有点轻松?
——为什么.......
……..
“……是你。”
她闻言,将清亮的目光投进了他所在的阴翳里。
“是我。”
▲
“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
“救我?你以什么理由来救我?”
“这里是四魂之玉碎片所筑的幻境,如今你被困在这里,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你是四魂之玉的守护者,也是除妖人,而如今四魂之玉将我一个妖怪困在这里,你有什么责任?”
“你是这样想的吗?……但我早已不是四魂之玉的守护者了,甚至它千方百计,正是想要将我囚于此地。”
他眯起眼睛,似乎听出了一丝因之所在。
“你是说,碎片的目标——是你?”
她点头。
“如果碎片的目标真的是你,那么现在你既然站在此处,就说明已经如它所愿,再无可能放我们出去,”杀生丸说罢,讥笑地看向她,“这就是你所谓的救我?”
“总得先有转机,不是吗?”
“我以为你不应该这么愚蠢。”
“你的确不应该认为我愚蠢。”
“……”
“这次,是第几百次了?”
“不记得了,说不定两千次也有。想用人类的生活来桎梏我,哼,未免太看轻我杀生丸了。”
“两千次……怪不得它会虚弱成那样……”
“谁?”
“没什么,想来,你果然是在这里大闹了一番。”
“哼,你既然自认不愚蠢,那么是该知晓如何离开这里?”
桔梗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杀生丸差一点就要拔出天生牙。
“那你是进来送死?”
“……自然不是。”
“那你便是四魂之玉用来戏弄我的伎俩。”
“不是的,杀生丸,”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戏弄你,更不是一时冲动才来这里。四魂之玉的力量我固然熟悉,但因其中掺杂了清那丸的意志,我才需要一点时间……请你相信我。”
该死的敬语,和幻境里这个日复一日的女人口吻分明一模一样。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看着他最终没有拔出的剑,又道:“你心中已有答案的时候,我的解释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在阴暗中凝望了一会儿她被月光照得苍白的脸。
“你说现在还不知道,那么,你有接下来的计划?”
桔梗稍微一愣,神色随即缓和:“暂时像平常一样就好。”
“保护村落,行医救人,”他的声音在这片凄冷的夜色里略显冷酷,好似只是阐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物事,“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平常?”
“嗯……我想,你也经历过很多次了,那的确是从前的我所过的生活。”
“无趣之至,”他简洁地给出这样一个评价,随即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又问,“就是这种无趣的生活,你才会看上犬夜叉那种家伙?”
桔梗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终于站累了一般,四顾足边,很快寻到一个在几近凝固的血泊和杀生丸之间的空隙,轻巧地坐了下去。
“不是的,我曾喜欢他,是因为我害怕恐惧和孤独。”
他又是一声冷哼。
“你生前斩杀的妖魔有千百之多,令低等妖怪听到你的名号便闻风丧胆,为何恐惧?又有村民对你爱戴尊崇,如何孤独?”
“……正是因为我拥有力量,必须庇佑他人,受尽他人尊敬,才会倍感恐惧孤独。”
“听起来是番愚蠢的感慨。”
“杀生丸,你被人依赖过吗?”
他蹙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假若你曾经,或是未来,会被一个人,亦或是一群人全心全意地依赖……那么从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再由自己掌控了。”
“哼,想要掌控我杀生丸的性命,得看这个存在是否足够分量。但倘若真的足够分量,它便不可能比我弱小,又遑论依赖我?”
“是吗?也是呢,你们妖怪的世界总是这样弱肉强食,强大如你,根本不会去在乎弱小的想法,不是吗?”
“当然。”
桔梗垂下眼,似乎是笑了一笑:“可是人类不行,人类如若不与他人一起,便无法在这个世间存活下去。所以,拥有力量的人要保护弱者,弱者亦得依赖强者,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法则……但是,当他们越发依赖我,把他们的性命通通交付给我以后,我却感到害怕,害怕的是倘若有一天我无法保护他们周全,便失去了活在这里的意义。”
此刻,他没有答话,也许是因为不想打断她的自省,也许是因为无从理解人类这样作茧自缚的想法。
夜色仍然深沉,桔梗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曾感觉孤单,只因我是唯一的庇护人,而他们只站在我的后面。村民们自然敬爱我,但他们也害怕我,害怕我有朝一日无法保护他们,害怕我离开,害怕我死去,但是……他们越害怕,我就越想要为他们而死,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我遇见了犬夜叉。”
“哼,荒谬的想法,你莫不是想告诉我,我那个蠢笨的半妖弟弟竟能理解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犬夜叉……他自然不理解,这些想法我自死后才逐渐回悟,生前也不曾和他说起过。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恐惧和孤独罢了。”
“相同的恐惧和孤独,原来如此,你是觉得你们都是各自族群里的异类,他就算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也能体会你的困境。”
“是啊,能与我并肩作战的另一个异类……这样听起来,我曾与他在一起,也就算不上难以理解吧?”
“听起来像是两个弱者的抱团取暖罢了。”
“真是苛刻的评价啊,杀生丸,”她听他刻薄的评说,却也不恼,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谈论着第三人的事情而已,“的确……我们那时都不够强大,只能在那一方狭小的村落里做着自以为是的强者,我死后游历四方,才发觉山外有山,我曾恐惧害怕的东西,如今回望,不过是我自己为人时的庸人自扰而已。”
杀生丸默然听着她这样,像个医者一样剖着自己承载过往的血肉,可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与痛楚相关的神色。他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奇特的感受——
她,是否也曾独自坐在一个无人的深夜,无数次地用“为什么”叩问过自己?
显然,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从那些聒噪不堪、盛气凌人的质问之中,寻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叩问了多久?又拒绝了多少次回答那些咄咄逼人的问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句话是遵从本能,先于理智迸发出来。
桔梗却抬眼,看了一眼窗柩上镀满的银光:“是啊,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夜晚太漫长了吧。”
“我是问,”他的语气似乎稍微沉重了些,“为什么告诉我?我们似乎是敌人。”
“我们不是敌人,”她回答得很快,随即,将一只手抚上心口,重复了一遍,“我们不是敌人,因为,你救过他们。”
他眯起眼,仿佛这样就能看清游荡在她胸口里边的灵魂一样。
“救?他们已经死了。”
“但仍有几人活下来了,不是吗?”
“是他们先以命救你,我不过是看不下去他们的愚蠢行为,才顺手除掉了那几个妖怪罢了。”
桔梗此时不禁露出了一个笼着苦涩的笑容:“是啊,愚蠢,杀生丸,但是……这就是人类啊,明明有时弱小的要命,却又要为了心中的信念变得无比勇敢,你听起来很奇怪吧?弱小不仅仅是弱小,不是永远只能在强大的存在面前逃窜偷生,当有一日遇到想要保护的东西时,就算舍弃了性命也没有关系。”
“……”
“那你呢,杀生丸?你当时在除掉那些妖怪的同时,想的只是保护愚蠢的他们吗?还是那一刻,你也有觉得……他们是值得你保护的呢?”
那么,就算只有一点也好,他是否也开始理解了人类,开始理解了……她?
他又一次没有答话。
“我想,就算那时你在我的身体里,他们看到了你在得到死魂之前的冷眼旁观,仍愿意舍命救你,一定也是认为——你是值得他们以命相护的吧。”
他霎时抬眼:“你怎么知道这些?”
桔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正在安抚一个暴躁的病人一样。
“他们还在这里,就算有我的超度也不肯往生……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都传达给我了。”
“他们一路上都在吵着要救出桔梗大人,我又怎么能不来呢。”
“所以,杀生丸,来到此处救你,不仅仅是我的意志,也是他们遗留的愿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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