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誉的视线随着杯子一起,掉进装满厨余垃圾的透明桶内。
姜阑反应过来时,自己也已经盯着那染上脏污的瓷杯好几秒。
他抬腿将垃圾桶踢进桌底,彻底挡住温斯誉的视线。
“嗯,太旧了。”这声低沉而又模糊,姜阑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久”还是“旧”。
“不喜欢的就该换掉,下次送你个新的。”温斯誉冲他笑了一下,随后在他的注视下又坐回那个角落去了。
姜阑没心情再吃下去,将碗筷向前一推,起身撑着桌子:“贝伦,”
贝伦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外国话,平日情绪淡薄的Kieran就将烦躁写上了脸。
姜阑问他:“吃完了吗?”
贝伦一愣,迅速呼噜两口将碗底最后几根面咽下去,就看他破天荒地收走了自己面前的空碗:
“我洗碗,你上楼去吧。”
他点点头抽出纸巾擦嘴,走到楼梯口又警惕地看了眼客厅角落的男人,不放心地嘱咐道:
“我不戴耳机,你叫我就马上下来。”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屋子也不大,几乎是说出口的瞬间正前方就投来了一股不可忽视的目光,贝伦也顺势瞪回去。
姜阑走到他身边推了一把,单薄的身子隔绝开这充满硝烟的对视:“没事。”
等到楼上传来关门声,他才转身。
“他为什么这么防备我?”
姜阑明显顿了下,随即笑起来:“深更半夜,一个高大的异国男人出现在家里,任谁都会防备吧。”
温斯誉垂眸换了话题:“我还可以待多久?”
姜阑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哽住后像气笑了般回道:“我能左右你?”
“当然可以。”温斯誉看着他。
“我们之间,不是从来都由你做决定吗?”
姜阑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偏过头:“别把我说得跟什么不讲道理的恶棍一样。”
“你不是恶棍,”温斯誉起身,“你是骗子。”
“我是骗子?”姜阑嗤笑,“我骗你什么了?”
温斯誉不答,只是盯着他。
姜阑回盯他的眼睛,一秒,两秒……
他没有撑到第三秒,狼狈转身踏上楼梯:
“随便你待到几点。”
噔噔的脚步声随着主卧门关上一并消失,温斯誉注视着他消失的楼梯口半晌,走向厨房。
排屋的隔音系统并不好,姜阑窝在椅子上,楼上传来FPS游戏的射击音,他呆呆缓神,就听着楼下传来水声。
……
温斯誉又在干什么!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踩着袜子在地板上徘徊几圈,后彻底放弃一头扎进沙发里。
随便吧,别把屋子淹了就行。
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许是酒劲上来,不知不觉间他昏睡过去。
再醒来窗外除了路灯已经没一点光亮了,隔壁房间也没了声音。姜阑强撑着爬起来看向床头柜上的时钟,才发现已经三点了。
嗓子跟火燎过一样,睡前的晕眩感不降反增。
姜阑脑袋发懵地坐在原地愣了几秒,爬下沙发出门找水喝。
直到走到台阶上他才想起温斯誉可能还在,但喉咙状况已经不允许他想那么多了,几步跨下楼梯跑进厨房。
橱柜里原本放杯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敲敲脑袋,又转了几个圈,才想起杯子被自己丢进垃圾桶了。
他的目光落到桌角。
垃圾桶是空的。
姜阑走到堆放垃圾的地方,看了厨余垃圾半晌,被腐烂的水果味熏的想吐。他憋着气找了根棍子往里戳,戳了半天也没发现有杯子的踪迹,只得又看向旁边的残余垃圾纸盒,也没看到杯子在这里面。
姜阑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懵了。
他站起身在屋内转了起来,最后发现沙发上有反光物。
走到面前他才发现还有个人躺在那。
温斯誉侧躺着蜷缩在老旧沙发上,发丝遮住他下半张脸,怀里还揣着那个陶瓷杯。
姜阑盯着他看了近半分钟,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难堪爬上心头。
他生气了,伸手一把将杯子扯出来。
温斯誉蓦然惊醒,抬头借着月光看向他:
“……姜阑?”
姜阑闷声转头,走进厨房倒了整杯凉水,一口气喝完后清醒了些。
温斯誉吸吸鼻子,站在他身后:“我……”
姜阑将杯子洗干净重新放回橱柜,“怎么还没走。”
温斯誉理不直气也不壮,“……你说,随我待到几点。”
他目光扫过自己刚躺过明显有些年头的中古沙发,语气更低些:“我没有弄脏你的家具。”
姜阑顺着看过去,
温斯誉的家境他当然清楚,这二手沙发对他来说不能再廉价了。
而此刻这人正捏着袖口,一脸忐忑地望着他。
明明弄坏一百个他都赔得起。
姜阑弯身拉开抽屉:“温斯誉,”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拿出解酒药咽了一片,“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今晚追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送帽子吧。”
温斯誉和他面对着,眸底泛着一点源于姜阑眼中的月光:
“因为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温斯誉又小声似呢喃般重复一遍。
堵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喉管,良久姜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有意思吗?”
说完这句,像是怕对面的家伙又说出什么话来,他迅速跟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开口道:
“温斯誉,我们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了。”
“做事成熟一点好吗?”
他尽可能平静地诉说着:
“无聊的同性|恋游戏你还没玩够吗?”
“我没有把这当做过游戏。”温斯誉抿唇。
“姜阑,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毫无芥蒂的面对我。”他低着头,神情找不出一丝虚假,
“但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的今天,我一直很认真的看待这段感情。”
姜阑定定看着他,随即嗤笑出声:“你睡糊涂了?”
“什么这段感情,”
“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昏暗灯光下,他看不清温斯誉的脸色,只能看见那眸底的光更微弱了。
“结束了,也可以重新开始。”这句话像是说给姜阑听的,也像是给他自己。
干涩的嗓音在黑夜中格外突兀,又过去好久,他才继续说道,“晚安。”
他转身走至玄关,单手取下覆在姜阑大衣上的外套:
“早点休息。”
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从外面关上。
温斯誉走了。
姜阑站在原地,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觉间已然攥成拳。
他面无表情地从药箱里取出电子温度计,对准自己的额头按了一下。
37.8°C。
他低头看了眼显示板,将体温枪收回去,快步向前拉开门:
“温斯誉!”
不远处靠在车身上的影子动了,面向他。
姜阑确信自己看到了一点火星。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记忆中的温斯誉虽然常跟几个同为富二代的发小呆在一起,但酒基本不碰,烟更是不沾,乖乖男三个字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
也难怪跟自己一个烟酒都来的穷小子谈恋爱被反对了。
一点单薄的薄荷烟味飘进鼻腔,他抬头,就见温斯誉已然站到他面前。
“什么事?”
他眼底是不可忽视的雀跃。姜阑瞧了半晌,嘴唇嗫嚅着随手拿把了伞递给他:
“晚上可能下雨。”
温斯誉伸手接过,低头摩挲一下伞袋,将它收进内袋:“我知道了。”
一滴水落在叶片上,发出啪嗒一声。
下一瞬雨珠便哗啦啦落下,姜阑嘴比脑子快:“先进来。”
温斯誉后退半步,听见后又几步走进屋内,笑意俨然不住。
姜阑觉得自己烧糊涂了,但至此又没办法再把人赶出去:“明早走吧,晚上这片不安全。”
“好。”温斯誉迅速回道。
温斯誉收获一张毛毯。
姜阑将暖气调好,关灯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姜阑。”
没有后话,温斯誉似乎只是想叫叫他。
姜阑脚步不停,直至关上房门。
一夜无梦。
一夜未眠。
早上八点,侧卧门被推开,贝伦穿着简练,准备出门晨跑。
路过回廊正要换鞋,余光瞟到什么又让他退了回来,遂看到使他瞳孔震惊的一幕——
那个异国人正套着围裙在厨房里煎蛋!
什么情况,Kieran没把他赶走吗?
温斯誉此刻也恰好偏头,瞧见是他后又转回视线,嗓音冷淡地说出来到这幢房子里的第一句英文:“Morning.”
他并未停下手中动作,简短补充道:“For Kieran.”
言外之意,早餐与你无关。
不过显然贝伦也并不想扯上关系。
“……Morning.”在胡乱回应完毕后,贝伦带上兜帽几下穿好运动鞋,拉开屋门飞快溜了。
温斯誉看着青年似躲避洪水猛兽的背影,哼笑一声,端起盘子走到桌边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按照习惯,姜阑大概要到中午才醒,也就是说他还能待至少四个小时。
餐刀划过,蛋液流出来,温斯誉插起一块放进嘴里。
求求他的话,说不准还能留下来吃个午饭。
设想很美好,但直到下午两点,楼上还没动静。
期间温斯誉已经在一楼转了三十四圈,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被打扫过一遍,连后花园的草都修整齐了。
贝伦期间回来过一次,看到这些也不好多问,换了衣服拿上包迅速走了。
温斯誉看向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楼梯口,起身。
楼上两扇门,一扇大开着,里面摞着几个纸箱,空无一人;再就是走廊尽头那间。
他走到门口,思索再三,正抬手要敲,里面人就出来了。
姜阑裹着毯子发丝乱翘,微微抬起眼皮瞥他:“堵门口干什么。”
这话好似两片砂纸磨出来的。细看他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温斯誉拧眉:
“你发烧了?”
姜阑囫囵一下,还是承认了:“嗯。”
他伸手推开温斯誉,从狭窄的走廊挤过去,温斯誉紧跟在他身后,“家里有药吗?”
“有。”姜阑回答迅速,“你怎么还没走?”
“不想走。”
眼前人明显被他这流氓似地发言哽了一下,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够橱柜里的杯子:
“随便你吧。”
温斯誉知道他这是暂时松口了。
也有可能是生着病,暂时拿他没辙了。
反正两者都代表着他还能赖一段时间。
他心情好了点,但在看见姜阑喝了半杯水就准备回去时又坏了下去。
温斯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又骗我。”
姜阑这次是真觉得莫名其妙:“我又骗你什么了?”
“你不是说有药吗?”温斯誉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拉了点,“你只喝了水。”
病中情绪不免放大,姜阑对此感到一阵荒诞到有点委屈的地步:“温斯誉,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吃不吃药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斯誉一僵,捏着他腕骨的手松了些。
姜阑也缓过神自己话说重了,不论曾经,人家也是出于关心才会这么说。
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时,小指被人用手勾住:
“你自己说的,离开我会过得很好。”
“你连分手时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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