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死到临头是不会有心思开玩笑的。
她亲眼目睹刚刚还在招呼自己去检测的管理局社畜,被这个噩梦犹如抽丝剥茧一般分解开来,紧接着,那片黑色的噩梦壁,转瞬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脑子里再次冒出那个手册的知识点:【勘探手册第1条:躲开突然生成的噩梦,一旦被动卷入突然爆发的噩梦,便无人能生还。】
周遭的人全死光了,没有极其坚定的意志和灵魂强度,他们连弥留体都不会生成。
贝娅塔并不是登记在案的注册勘探家,提尔南没法接收到管理局下发的信息,她对这个突然的噩梦一无所知,等级不明,威胁性不明。
可喜可贺的是,她是一个弥留体,不会再死一次,而且她并不是对勘探一无所知。
趁着这个噩梦还在吸收消化被卷入的人的记忆,贝娅塔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零元购了一只黄色书包,她把提尔南装了进去,然后开始急匆匆地跑向已经开始坍塌的服装店。
被揣进包里的猫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贝娅塔的话噎了回去:“唉唉,等一下,先别急啊,我拿件外套。”
贝娅塔也不知道能解释给谁听,姑且当是狡辩给提尔南听:“哎呀,能救一件是一件吧,比起被噩梦摧毁,让我穿在身上不是更好的安排?”
很快,从高奢商场逃离的贝娅塔已经焕然一新。
把巨款穿身上,是最直接的运输方式。
再次回过头去时,对面那栋商城已经被撕碎了一半,地基下陷,露出迷幻波动的虹彩,虹彩之下是那深不见底的噩梦壁。
对她来说,噩梦边缘的距离有点远,目前自己的能力没有觉醒,所以能选用的逃离方法有两种。
一种是外部勘探队打开的“险境之门”,另一种是梦境膨胀后薄弱处自然破开的“生还之窗”。据她了解,自然生成生还之窗的概率低于0.01%,绝大部分生还之窗都是由黄金勘探家用绝对的实力硬生生破开的。
一想到这个,贝娅塔就沮丧得有些想坐下了。
库兹克区,恩菲尔德联邦的边缘区,是随时都可以抛弃的不稳定区,她记得恩菲尔德联邦的黄金勘探队,常年驻守在恩菲尔德中心区,与其指望那些远在天边的人,不如指望提尔南有生之年能用爪子挠破噩梦壁。
早上遇到的那些人,想必已经抵抗噩梦很久了。贝娅塔加快脚步,一个拐角之后,她看到编号为KZ018的救助站……给她饭吃,给她床睡的人也都全没了。
她停下脚步,喃喃道:“直径已经超过八百米,预计等级在10到20之间,属于中级噩梦,尚未发育完全,尚未开始膨胀。”
这个等级的噩梦的特征是会慢慢消化人的意识,噩梦会优先汲取每个人记忆中最害怕的东西,来使自身发育,然后构建出他们最害怕的噩梦场景。
贝娅塔思索着自己最恐惧什么——答案竟然是没有。
也不奇怪,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很可能早就被噩梦剥夺了最害怕的记忆。
提尔南从包中探出头来,见她不动,语气焦急:“往梦核中心去,那里崩溃得比较慢。”
贝娅塔闻言爬上楼梯,不等她观察梦核在哪时,脚下的地板开始移动——这个噩梦已经开始构建了,如果发育中的噩梦是个胚胎,那构建完成的噩梦会长成巨人。
砖块在空中飞旋,垒起一堵堵高墙,黏稠的雾气开始从四面八方溢出,贝娅塔在悬浮的地砖上跳跃:“我好像知道它要生成什么场景了,看布局应该是库兹克中心医院,果然大部分人最害怕的是死亡吧。”
从上空俯视,少女犹如一粒移动的黑芝麻粒。
咔哒脆响在整个空间回响,贝娅塔抬起头去,一扇黑胡桃木门在遥远的天穹打开,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扇独一无二的门属于哪支队伍。
恩菲尔德联邦的黄金勘探队竟然真的来了?
贝娅塔大喜,她能出去的概率大大提升了,低头躲开一根漂浮的电线杆,她立刻往已经构建好的医院天台奔去,大概两三分钟后,库兹克中心医院的住院楼拔地而起,有人落了下来,对方看到眼前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时,翅膀都忘了收。
下一秒,白羽化刃直逼贝娅塔心口而来,她发出尖锐的狗叫:“停!”
眼下翼族已经闪现到她的面前,修长白皙的食指在距离她太阳系几毫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又戳了上去。
哇,哪有人一见面就崩人家脑瓜子的啊?!
贝娅塔捂住了额头:“疼疼疼……”
青年珍珠银色的发丝被风吹动,紫丁香般的眸子一转,语气中有着审慎的迟疑:“活人?还有其他幸存者吗?还是说你是勘探家?”
得亏他还分得清自己不是噩梦产物,不然现在自己的胸口可能已经血淋淋了。
贝娅塔惊魂未定地解释道:“都不是。”
翼族眉头一挑:“都不是?”
她是死人,非幸存者,非勘探家。
他没时间和贝娅塔在这里玩谜语游戏,青年招呼紧随他之后下来的人:“高医生,这位小姐就拜托给你照看了,我要去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另外和其他降落点的大家保持联络。”
贝娅塔这才注意到他背后还有位身穿白大褂的娃娃脸医生,留着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头上有一对小而扁的黑色耳朵。
不得了,是异化的优等种,还是VU级别的保护动物大熊猫。贝娅塔认得刚刚那个六只翅膀的人,但是她对眼前这人毫无印象。
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医生面不改色地笑问她:“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噩梦内部,医院已经竣工,梦境边缘开始模糊,得到更稳定的核心区域去。
“贝娅塔。”她言简意赅,“医生,我们该下楼了。”
一支黄金勘探队一般配备四个成员,她遇到了其中两位,有其他两位降落到了这个噩梦的其他区域。携带着切割工具的黄金勘探家解决一个中等级的噩梦轻而易举,甚至有些大材小用了,问题就在于,什么风把黄金勘探队给吹来了。
带着满腹狐疑,贝娅塔和医生并肩走下楼梯,医院内部早已断电,漆黑一片,走廊上散落着医疗用品,墙壁上溅满了血迹。
贝娅塔躲开头顶垂下的断肢,把包背在胸前,她把提尔南的脑袋塞回包里,拉上拉链,就留下透气的孔。两人的脚踩在楼道的玻璃碎片上,在嘎吱响中,医生竟然还有心思和贝娅塔闲聊:“贝娅塔小姐还随身带着一只猫?这是你的能力?”
少女弯腰捡起地板上的玻璃瓶,砸向不远处摇摇晃晃靠过来的死尸,磨牙道:“这只猫是我的系统,而我的能力还没觉醒。”
她抄起角落里的灭火器,朝墙面上冒出的密集眼球喷了过去,终于忍无可忍:“医生,能不能搭把手?”
越往下,随着恐惧的加深,这座医院所处的时间在逐渐向午夜推进,走廊窗户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噩梦会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到那时,她的这些小打小闹绝对驱散不了这些恐惧的化身。
不早点和这人说明自己是什么情况,他一个黄金勘探家不会指望她一个娇小可怜的小女孩保护他吧。
可紧接着,高医生说出了一句终于使她产生了些许恐惧的话:“这样吗?那应该是阿津误判了。他以为你可以保护我。”
贝娅塔:???她怎么记得沈津铎不是这么说的。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其他队员可以分散开来,但医生会和六翼沈家的那个少爷待在一起了。天杀的,那位六翅优等生压根没打算相信她。
她确实死不了而且不会成为这个噩梦的养料,可她同时也没有任何勘探能力和工具。
贝娅塔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要露出什么表情,高医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语调依旧具有安抚性:“我这里有手电筒,往下天黑了路就看不清了,拿着吧。”
你当我们在玩密室逃脱?
贝娅塔开始怀疑自己已有的记忆:“医生,你知道一个黄金勘探家如果死在了噩梦里,噩梦最起码会膨胀五级吗?”
等级越高的黄金勘探家,记忆里触目惊心的“灵感”就越多,换句话说,他们往往越对噩梦胃口。贝娅塔拽住高医生·噩梦零食版的手,开始往回跑。
他最好不是演的,不然她会想撒手把人喂给噩梦。
这个噩梦目前已经成型而且非常稳定,他们现在想必非常靠近梦核的位置,脚底下的一切非常清晰。眼下他们两个都无法使用蛮力,就只能智取了,她不能指望六翅鸟回心转意来相信她,她只能靠自己。
一阵疾奔后,二人在急诊科门口停了下来,四周悉悉索索的动静消失了。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其他几位那边切割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噩梦比较特殊,它杀死的那些人当中,有一个等级比较高的勘探家,他的记忆成为了这个噩梦的“地基”。
这种人被称为「梦源者」,而如果是这种噩梦,那它就有可以破坏的精神寄宿物。
医生察觉到她想干什么:“你想找到寄宿物,然后摧毁它。唔,我们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方法了。”
你们队伍哪还需要用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很看运气的方法?
是不是走狗屎运了,这住院楼那么多层,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让她找到中心。她开始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一路下来的场景细节,企图寻找最清晰可见的片段。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倒带重来,喷溅到墙壁上的血迹,血腥味和酒精味纠缠,沉甸甸的断肢,湿漉漉的医疗废物……冰冷的瓷砖和边缘清晰可见的碎玻璃。
这一些因素都无比清晰,宛如她还在现实之中,可做过梦的人都知道,梦境中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展示每一个细节,除非梦境的“主角”就站在此处。
她头皮发麻,贝娅塔把脚从地板上的一块亚克力工牌上移开,她缓缓调转身体,语气生硬至极:“你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医生笑意不减,亚克力工牌上的人像露出,和面前这位青年完全符合:急诊科医生,高执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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