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堐镇

那只黑猫似乎识破了她想要逃跑的意图,轻巧一跃便是两米开外,正巧挡在大门口中央,后又伏低身躯伸了个懒腰。

她在旁边一动不敢动,这一番动作给她看的愣住了,猫儿紧接着翻倒在地,露出肚皮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震颤声。

她一个人类少女哪里懂得猫妖的行为语言?

孙曌瑛颤颤巍巍道:“你什么意思?不让我走吗?”

那猫儿滚身起来,再次以头蹭地翻出圆滚滚的腹部,重复几次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但就是像个路霸似的挡在门口不挪一步。

阿曌突然来了脾气:“嘿~我一介镇魂伞伞主……”

她一个大喘气,气势转弱了几分,接道:“的候选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千钧咒我已略有小成,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我……”阿曌旋即做了一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威胁道,实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手里已经从颈侧偷偷抽了一根发丝儿。

猫儿毫无惧色,咧开嘴打了个哈欠,而孙曌瑛对它那一对骇人的獠牙早已产生了阴影,见它张开嘴巴,几乎是风卷花落间就趴坐在地上,哪里还敢念诀。

少女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声音颤抖,求饶道:“啊~!别咬我别咬我,猫妖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穹顶的晴光被一朵乌云遮盖,整片天灰蒙蒙的,文渊阁里并不亮堂,仅剩的几根烛火也被一阵儿阴恻恻的穿堂风扑灭。

猫儿走动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不知何时迈着傲娇的猫步来到她身边,在孙曌瑛身上蹭来蹭去呼噜声不断。

少女偷偷睨了一眼门口的距离,瞅准时机后一声“风行身随,御!”人就闪现回了无忧殿,只不过落地的姿势仍然是跪趴着……

“太丢人了!”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儿阿曌整个人生龙活虎起来,嫌憎地狠狠拍掉身上沾惹的乌色细毛。转而一把抓起床上的锦缎抱枕泄愤似的抽打着床沿。

……

另一边,文渊阁里,猫儿舔了舔前爪,望着远处喵喵两声轻叫,“难不成又吓着她了吗?”

忽地,一双紫瞳发出幽邃的光,诡谲怪异,“如何才能让你不怕我呢?”

***

冬至前夜,腊月二十,天子特使以及镇上的族老陆续进入宗门准备参加伞主争夺赛。云垓长老和各主殿长老携众弟子一早就在门口迎接贵使的到来。

“天子特使到~”

只见来人翘着二郎腿仰坐在四抬轿辇上,一身绛紫压褶长袍,鸾带上缀有竹叶绣纹荷包和流苏锦玉。

近旁的随侍一声吆喝,旋即跪趴在地以背为脚垫,特使被搀扶着缓步走下轿辇。

那人丝毫不着急上前,长老们恭敬地垂首作礼等待在侧,他先是正了正缀有明珠的乌纱帽,而后悠悠开口道:“各位长老,久仰久仰。”

一众长老纷纷躬身齐声道:“拜见特使。”

特使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声音尖细:“皇上近日政务繁忙,但也十分挂心极锋门的伞主大赛,承蒙圣上所托,杂家特来督理此次比赛的一干事宜。”

“督理”二字一出,各位长老隐隐脸色一僵,云垓长老向前迈了半步,快速换回恭敬客气的微笑,“是!特使一路受累了,厢房已备好,特使请~”

云垓长老声音不卑不亢,遂引着那特使前往专为接待皇家贵客而建的安华殿。

与此同时,浮光殿内,通身乌黑的镇魂伞悬浮于灵石之上,周身持续散发着猩红的光晕。

殿内的角落里,一抹人影似幽灵般逐渐飘浮出来,那人身披赭石色斗篷,兜帽罩住了半张脸,静步走到琉璃圆拱穹顶下,后颈处牵扯着一簇银丝在流彩天光的映照下射出针尖儿般的刺眼寒光。

帽沿阴影下,女子点绛朱唇轻启:“释枷解缚,散!”

镇魂伞附近顿有无数青蓝游丝乍现,在诀声发出后纷纷崩断垂落。

那人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伞身上,镇魂伞遽然变色,猩红的光晕不断向外扩散如同要吞噬整个宫殿,浮光殿的内饰纷纷被伞魂震得颤动不止,几欲碎裂。

她无视周身的异象,伸手便想去拿伞,忽然间,红色光晕“咚”的一声形成了巨大的圆环冲击波,从伞身发出由近及远地将兜帽人震开数米远,殿内的一切摆件儿都未能幸免全部被拦腰斩碎。

女子吃痛捂住胸口,立刻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后警觉到殿外有匆匆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赶来,她赶紧将震飞的兜帽重新戴上,被身后的银丝操纵着快步隐匿于后殿的阴影里。

……

浮光殿外,特使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路过浮光殿旁时,陡然一道天光直劈殿中,整个赤枫山都陷入了地裂山摧的动荡之中,众人顿时抱头慌作一团,“怎么回事?”

云垓长老顿感大事不妙,连忙拉拢人群转移到了空旷之处,又聚合灵力试探结界是否有损毁,片刻后,云垓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朝着身侧的几位长老沉声道:“结界完好,不知浮光殿的镇魂伞如何?”

山体的震颤还没结束,浮光殿上时有青瓦砸落在地,半晌后,只见殿中有一人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正是看守镇魂伞的弟子,离近了才发现那弟子的额角被擦出一片血痕,她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了!镇魂伞丢了!”

“什么!?”

云垓长老听到此消息,不顾浮光殿的危势,在众人惊诧的神色中果断御诀而出,一息之间,她人已经置于浮光殿内。

其他长老见状也纷纷捏诀跟随云垓到达了置放镇魂伞的后殿之中,只有凌虚殿的古若和众弟子留下来陪护天子特使。

后殿中,只见承载镇魂伞的灵石附近有一滩血迹,灵石之上却是空空如也。云垓长老绕柱仔细察看了一番,随即聚合灵力于二指,十分冷静的念诀:“四时八商,显!”

那镇魂伞逐渐显现出了身形,赫然完好地存置于灵石之上,几人见此情形十分惊疑。

“哼,拖延时间的小把戏。”一旁暗自观察良久的裕阳长老突然发话,裕阳长老是琉引殿的主事长老,同云垓长老和孙家家主孙峥是极锋门三位话语权极高的元老。

云垓闻言攒眉道:“不错!那人身手极好,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行此事而不留痕迹,功力之深不在你我之下。”

镇魂伞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滴血认主才可取用,若非镇魂伞之主取之,伞身通体散发赤色妖灵怨气,若是正主取之,伞身展开后内有万妖啸鸣之音传来。故而想要一日之功就偷取此伞简直是痴人说梦,极锋门镇山的法器可不是谁人都能轻易驱使的。

那名值守的弟子忽而反应过来:“二位长老的意思是,那歹人故意将伞隐身让我们慌乱搜寻,借此争取逃跑的时间?”

“那我们此时快去追!”她作势就要催动御风诀出殿去追,却被身旁的云垓长老一把拦下。

“晚了,此人会我门派的诀法,怕是……”

“内鬼?!”裕阳长老后脊发凉,口中飘出两个字。

云垓微微颔首肯定了裕阳长老的想法,她手中盘着翠绿珠串儿,在寂静无声的殿堂内发出清脆之音。

云垓长老眸中黯淡无光,将珠串甩进手心握定:“此时去追,她早都沐浴更衣完了。”

“云虚,打扫干净……”她吩咐那弟子,待回声未尽之时就已转身御诀闪回到殿外慌乱的人群中。

脚下大地的颤动已经远去,只是特使身边的侍从仍然挂着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弟子们也都是交头接耳讨论着刚才的险情。

“云垓长老,发生什么事了?”

特使见到云垓长老突然现身,双眉微挑,脸上忧惧的神色显得有些故意。

“哦,特使不必担心,浮光殿中初次练习劈山咒的小弟子有些生疏,咒诀一不小心念错了。我已训斥于她,让特使受惊了,小人替她向特使赔罪!”云垓长老将一行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话锋一转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特使闻言轻笑两声,高耸的颧骨配上扬起的嘴角更显刻薄,语意之间尽是讥诮,“哪里的话,杂家受不起长老的赔罪,既无事,那咱们走吧。”

在云垓长老隐晦不明的目光注视下,特使一行人向安华殿走去。

思忖片刻后,云垓略一挥袖,身旁的几名弟子拥簇上来听凭吩咐,“你们三人,从今日起随着每日轮值的弟子一起看守镇魂伞,直到大赛结束,不得有误!”

“是,师父!”

***

次日清晨,云垓长老、孙家家主孙峥同各位长老临时商定,省略比赛前的各种虚礼和繁复的仪式,带着孙家三女与天子特使直接前往比赛场地。

参加伞主争夺的三人各自换上了干练的服装,大腿根处别有短刀,腰上缠着一指粗的绳索,绳索的一端是铜质爪钩极其利于登山攀岩。

云垓长老与众人立于一山洞洞口处,孙峥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音,肃声道:“此洞是出口,你们三人沿此山路登至山顶便能看到一个相似的洞口,那便是入口……”

云垓长老配合着展袖一指,枯木烂枝当中藏着一处幽深逼仄的山洞。

孙商宁和孙灼华纷纷循着师父手指的方向望去,而阿曌则不错眼地盯着母亲,望着观台上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的银袍女子,她是满脸满心的崇拜和羡慕。

“比赛过程中不能借助他人之力,不可交头接耳,咳咳……”孙峥说着说着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诸位见谅,昨日偶感风寒,喉咙有些不适……”

孙曌瑛闻言眼底浮上几分忧色,不知为何,今日母亲面色有些苍白,难道是连日急掠而过的北风将她吹伤了吗?正思索着,她浑然没发觉到自己的眉头已经拧蹙成结儿。

孙峥转头扫视过来,发现了阿曌皱巴巴的眉结,遂开口问道:“孙曌瑛,你听懂规则了吗?”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游神儿太久,听到母亲的质问后只是下意识慌乱地点头,目光也即刻游移躲闪到地缝儿中去了,心脏敲锣打鼓地吵闹,唯恐又被母亲训斥。

孙峥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微微无奈摇头,又继续补充道,“五关试炼综合得分最高者胜,胜者一人,即刻出发吧。”

随着一阵隆隆的捶鼓声,三人陆续出发上山。

还没等走出几步,孙商宁和孙灼华为了争先不慎竟擦身撞在一起,二人相互瞪视一眼,先后一声诀音乘风飞往山顶。

“风行身随,御!”

孙曌瑛则紧随其后,也匆忙抽发捏诀御风消失在众人眼前,眨眼间的功夫三个大活人变戏法儿似的已经闪现到赤枫山的顶峰。

孙峥和云垓长老面带忧色仰视山顶的三人,天子特使则斜睨了她们一眼,怪声怪气恭维道:“极锋门的弟子果然都是好功法啊……”

特使连连轻拍掌心,随后接过侍从递来的宝莲青纹茶盏,轻轻刮了几下杯沿的茶叶。

云垓长老则微微整理了一下袖展,淡声回道:“特使谬赞。”

特使笑哼了一声,盏内是上好的龙井兑着雨露泡出来的茶水,茶香四溢,沁人肺腑。他轻抿一口,随即双眉拧蹙,一把将那价值不菲的茶盏甩了出去,怒色道:“混帐东西,这茶都凉了,也敢端到杂家面前!当真是不要脑袋了~”

身旁的随侍“扑通”一下跪伏在地,颤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特使一眼也未瞧他,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负手而立的二人……

***

赤枫山顶——

三人齐齐驻足于入口处,孙商宁和孙灼华先一步进入,孙曌瑛摸了摸大腿外侧的短刀,心中稍稍安定后,也跟在二人身后进入洞口。

一片漆黑中起初还能听到大姐二姐回荡的脚步声,可没走多久阿曌竟然发觉周身寂静下来,她有些心慌,试探着呼唤二人:“大姐?二姐?”

不出意料无人应答,她沿着狭长昏暗的甬道走了大概半柱香,眼前终于明亮起来,洞内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潭清池,此刻还升腾着热气。

孙商宁和孙灼华早就到达,已在旁边驻足细读一张告示立牌。

孙曌瑛则先打量起这里的摆布,池潭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摆放着油烛,此烛外形与寻常蜡烛无异,但只要细细辨别一下油蜡灼烧产生的气味便可知晓,这是用鲛人油膏制成万年蜡。

此蜡烛点燃之后可保万年不灭,极其难得。这池子貌似是在一阵法当中,池中三个圆台,各圆台上又放置了一枚蒲团,依次是紫色、蓝色、红色。

孙曌瑛转身注意到了一侧的朱红色告示牌,上面贴着一张轩白纸,纸上写着试炼的规则:“参赛者坐于池中圆台,红方孙商宁,蓝方孙灼华,紫方孙曌瑛,入定至凌虚幻境则试炼开始,成功出幻境且未湿衣衫者此关试炼得分。”

大姐二姐读完规则后率先动身,各自踏入池中圆台,凝神打坐入定,孙曌瑛立在一旁看着二人熟稔的动作不免有些发虚,平时她并未经历过阵法训练,第一关恐怕就要出师不利……

她磨磨唧唧地跃上紫色圆台,屏息凝神坐定后,周身环境开始逐渐变化……

“哗——”

眼前的漆黑突然被狂风卷来的一片浓雾替代,孙曌瑛头脑晕沉地穿进了浓雾中,雾里迎面走来一蒙面提灯人,那人与她对视片刻,忽而摘下了面罩,竟然是……

母亲?!

“母亲!”阿曌唤得急切,转而想要快步上前亲近之时,那人忽地如风中蒲公英般消散不见。

孙曌瑛骤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处于幻境之中,她努力稳了稳心神,脚下迈开步子,继续向浓雾深处探去。

迎面突如其来刮起一阵狂风,她双脚离开了地面,眼睛也睁不开,整个人就要被飓风裹挟着远去,孙曌瑛本能地四处乱抓,终于把住了一根木杆苦苦支撑着,她简直像面小旗子随风飘舞晃荡。

等身旁的浓雾尽数散去,狂风骤停,少女重新站稳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竹林中,前方极远处有一块儿黑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正在以迅雷烈风之速向自己奔来。

阿曌的直觉发出警响,她立刻想要念动诀音,可是几声诀响过后灵力丝毫没有运转的迹象,所有的咒法在凌虚幻境内全部失效了……

猝不及防间,一只紫色竖瞳的黑豹冲到她面前刹住了脚步,那豹子浑身的肌腱突出,壮硕如牛,铜铃大小的一双圆目正散发着森然凛冽的寒光。

此刻它前身低伏已经摆出了攻击姿态,身后的蛇尾好似夺命的弯镰,悬在空中不住地战栗兴奋着,仿佛即将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表演,而她……

便是那只等待被虐杀的羔羊。

“逃~”

黑豹低沉的嗓音悠悠回响在阿曌耳旁,如百足之虫爬遍了全身,瞬间激起她身上一片冷汗。

孙曌瑛只觉自己整个脊背的骨节都错位了,转身想跑可是四肢怎么也不听话,步子迈得极其松散怪异,根本跑不快也跑不远。

就在追赶上来的猎豹即将扑倒她完成猎杀时,身边的一切又极速变换起来,满头大汗的少女还没从野兽的血盆大口里缓过神儿,她迟愣愣地望着远处,突然发现——

此处是洛水大街的正中央!

孙曌瑛被吓停的心脏骤然“咚咚”地剧烈挣扎起来,她隐隐感觉不妙,往昔的记忆如山洪暴发般滚滚袭来,衣衫逐渐被阴冷的恐惧浸透,贴黏在身上甩脱不掉令她万分难受。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一团鲜红的浓雾凭空出现在了大街中央,那浓雾先是缓缓向着她飘游过来,孙曌瑛踉跄着步步后退,可那妖邪仿佛是看穿了眼前人内心的惶惧,越发嚣张地加速奔驰过来,鲜红诡异的颜色好似刚吮吸完人血。

少女胡乱揪着头发,而后并指于眼前念诀,一通折腾下来却丝毫不减血雾奔袭过来的速度。

她最终脱力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在地,无奈与绝望一同将她击倒,阿曌闭上了眼静坐不动,一切同那天无异,即使是重来一遍她也仍然无力改变这一切,孙曌瑛心绪复杂万千,眼下淌出一滴冰冷的泪珠,她全然接受了自己将要被吞吃入腹的命运。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

孙曌瑛耳畔传来一声悠扬的回音:“曌儿~”

那声音轻柔极了,随后又是一声。

“曌儿~”

……

母亲?

单机码字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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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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