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直播间集会如期举行。

第一次在大白天把这么多小猫留在店里，无人看管，安汀还有点不放心。他在店门外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又默默折返回去。

小猫们纷纷围上来，绕着他的裤腿打转，安汀蹲下来摸摸奶牛的脑袋、挠挠三花的下巴，小声叮嘱：“你们在店里乖乖的噢。”

“喵呜。”

安汀转过脑袋，看见不远处蹲着的小路，神色略微复杂。

自从把‘小路’和‘撒先生’联系起来之后，这奇异的想法就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了。平时倒没什么，但只要一看见小路，他就难免感到有些别扭，连带着那些爱抚的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安汀咽了咽口水，再看过去。

缅因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冷淡，别的小猫都来找他，它就一只猫自己孤零零地蹲在那，耳朵向后耷拉，表情故作不在意，圆瞳却流露出一丝委屈。

安汀被这眼神击中，心里的防线立刻土崩瓦解——

对啊，他怎么能为了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把小路给冷落了呢？

安汀顿感愧疚，朝小路招手：“小路，快来。”

“毛嗷。”

缅因猫叫了一声，却不肯动，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安汀失笑，一眼看穿它的想法，主动抛下其它小猫走过去，把它搂进怀里。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

撒旦不满地瞪着他。

这个人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疏远他了。不摸不亲先不说，以前睡觉的时候安汀都会抱着他，昨晚却连碰都没碰，一个人缩在木床的最边缘，快掉下去了都不肯转过来。

难道也是因为殷回吗？

撒旦心里都醋得不行了，本想打定主意不理会安汀，但耐不住他柔声道歉，还是勉为其难地在安汀颈窝处蹭了蹭。

安汀笑起来，更紧地搂住它。

对嘛，这撒娇黏人的小猫咪，和高冷的撒先生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当时面对殷回，小路可是怕得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撒手，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根本就不可能是撒先生。

安汀心里的怀疑打消了六七分，又在小路额头上亲了一口。

“咳咳。”

殷回出现在他身后，冷冷睨一眼撒旦，轻声对安汀说：“别管它了，咱们走吧，梦梦他们都到广场了，就等你呢。”

“噢，好。”

安汀整整衣服，正要起身，却被殷回先一步扶住胳膊。安汀不习惯地想躲，殷回的手便从与安汀皮肤直接接触滑到衣服外侧，语气正经：“你刚出院，一下子站起来容易晕。”

“好吧……”安汀皱了皱眉，到底没再挣开，在缅因猫的注视下走出房间。

*

路上只有他们两人，殷回心情很好。

到了中央广场，他看见一个正好是两人连座的空位，微笑着提议：“要不就去那里……”

“小汀——！”

池梦的大嗓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传来，“快过来，我占了位置！”

殷回脸色一僵，只得跟着安汀过去。

“这里这里。”

池梦一把拉过安汀，兴致勃勃，“你就坐这儿，然后这里再留一个。”

他占了前后两排各三个座位，殷回被他一通安排，只能坐到安汀正后方的位置，和谢颖谢怡坐一起，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而安汀坐在前排的中间，不太确定地问：“这个空位留给谁？”

“还能给谁。”池梦一脸坏笑，“给你们家撒先生呀。看我多贴心！”

安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别瞎说，才不是我家的……而且撒先生很忙的，他不一定会来。”

池梦不信：“这可是全员集会，有系统就必须参加，怎么可能不来？”

安汀抿了抿唇没说话。

其实，其实他也隐隐期待着撒先生能来。今早余额已经涨到将近12000币，他已经买好通行卡，要是撒先生来，他就可以把礼物送出去了。

“唉，就是这个位置太偏了。”池梦还操心着，“人又多，撒先生就算来了，不仔细找可能也看不见咱们……”

话音刚落，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男士皮鞋。

向上看去，是贴合的军裤、严丝合缝的黑色制服，最后是男人居高临下、线条分明的沉静脸庞。他的绿眸深沉，视线警告地瞪一眼殷回，接着又落回到安汀脸上。

“这里有人么？”

安汀愣愣地：“没、没有……”

撒旦整了整衣领，在他身边坐下。

周围的谈话声都变轻了，不少人张望着回头，又悉悉簌簌地转回去。安汀反应不过来，双目笔直地凝望远方，身体紧绷得像一樽石像。

过了一会儿，池梦突然用力攥住他的手背，用气声说：“靠……”

安汀知道，他肯定也才刚回过神。

安汀忍不住凑过去，声音飘飘忽忽：“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池梦握紧拳头，“重拳出击！现在、立刻、马上，送他礼物，看他什么反应！”

安汀精神受到鼓舞，同样坚毅地点点头：“嗯！”

他坐直身体，又慢慢朝撒旦的方向倒过去一点，然后凝固不动，深吸一口气。

“撒先生……”

撒旦朝他望过来。

安汀和他的绿眸对视，憋了半分钟，萎靡不振地倒了回来。

“我不敢。”

池梦啧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他这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就不信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可是，万一他没有反应……”安汀蔫头耷脑，弱弱地说。

“那你就不要表白，也不说别的，只说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送他一个小礼物。”

安汀咬了咬牙。

道理他也明白，但他第一次有喜欢的人，实在是又怂又怕。他又做了下心理建设，刚要开口，撒旦却转过来，语气不善：“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

安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否认。

撒旦狐疑地看着他。

周围嘈杂，他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什么‘喜欢’，什么‘表白’……

难道真如殷回所说，安汀真的喜欢上他了？

还准备跟殷回表白？

撒旦的绿眸里快要烧出火来，恰好殷回凑上前来，伸手为安汀整了整后颈处的衣领。

“领口没翻好，小心着凉。”他微笑着说。

广场中央的屏幕亮了亮，宣告着集会开始。

【惩罚与表彰。】

【请惩罚组主播上台核验身份。】

屏幕一闪，出现了四行字，其中的一行却很特殊，不是名字，而是ID号。

安汀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看向广场中央，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医院见过的那位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平台。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立刻响了起来。

“就是她，我听说她年纪很大了，也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中进来的。”

“她呀，疯疯癫癫的，我在街上碰到过好几次，一天到晚就重复着几句话，什么‘虚无’什么‘灭亡’的，精神不太正常吧。”

“我怎么听说她是个很强的异能者，异能是‘预言’，真的假的？”

“假的吧！你看她那样，像是有异能的样子吗？”

老婆婆就站在广场中央，连惩罚组的其他人都离她远远的。安汀觉得她有些可怜，皱了皱眉，收回视线不忍细看。

属于撒先生的体温忽然传过来。

安汀左半边的耳朵立刻发起烫，他僵硬地微微偏过脑袋，发现撒先生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他们相距很近，只要一抬头，他就能看清对方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眉眼。

撒先生似乎不太高兴，用体温包裹着他，强硬又霸道。

安汀咽了咽口水，心跳越来越快。他终于轻声开口：“撒先生，我有个礼物想送给您。”

“什么？”撒旦挑起眉，不爽的神色终于稍有好转。

安汀打开投影屏，点开背包。

这时，周围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谢怡指着大屏幕道：“小汀！你是表彰组！！！”

安汀一愣，跟着看过去。

果然，他的名字作为直播间流量最好的主播之一，出现在了名单里！

这、这是真的吗？

安汀毫无防备，被人提醒了才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又想到还没送出去的礼物，转头看向撒旦。

撒旦也深深凝视着他，眼神有不易察觉的骄傲和肯定。

“快去吧。”他轻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

走到广场中央，安汀被灯光晃得更加不知所以了。

他在人群中茫然地搜寻，看见撒先生的眼睛，才突然安定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激动。

“真是一朵生命力顽强的野玫瑰。”

殷回凑在安汀的椅背后，用只有撒旦能听见的声音赞叹，“第一次集会在惩罚组，现在他却是流量最好的人了。”

撒旦冷声道：“那也和你无关。”

安汀不知道台下的事，只发自内心地喜悦。表彰组还发了小小的奖杯，他唇角带笑，捧着奖杯快步下台，赶着去找撒先生。

经过广场大屏的后面，他却顿住脚步。

惩罚组的人刚刚在这里登完信息，老婆婆还没有走，拄着拐杖嗡嗡地说话。

“虚无终将灭亡……惩罚和表彰又有什么意义呢？虚假的世界终究会毁灭，所有人都将回到真实……”

“咚”得一声，惩罚组的另一个男人听得不耐烦了，一脚踹在老婆婆身上。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虚无灭亡！就知道说这话，跟你在一个名单上，真是晦气！”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

他说完转身就走，安汀急促地呼吸着，想去拦他，却被另一个惩罚组的姐姐拦住了。

“算了吧，那男的是个暴力狂，现在还进了惩罚组，招惹他没好事。”

安汀：“可是总不能不管……”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姐姐叹口气，“这个老婆婆也是可怜。我听人说，她是因为想给家里人治病，才进了梦想直播间，却没有直播流量，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安汀愣住了。

难怪……她在医院里那样缠着李大夫，问他要治眼盲的药，原来是为了家人吗？

会是她的孙子吗？老婆婆看见莱卡，忽然就高兴了，是因为莱卡和她的孙子年龄相仿吗？

她为了给家人治病才进来，却被困在这里，没有办法出去了……

安汀的思绪越来越远，快步走向前，把老婆婆扶了起来。

“谢谢。”

老婆婆布满皱褶的脸凹陷进去，因为嘴里没有牙齿，说话嘶嘶漏着气。她并不在意受到欺负，反倒拍拍安汀的手，又颠来倒去地说那几句话：“虚假的世界会灭亡，你早做准备，善自珍重……”

“老婆婆。”安汀打断她。

他看了看撒先生的方向，咬了咬牙，犹豫片刻，心里有了决定。

“我有一张通行卡……您拿去用吧。”

小汀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好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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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