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自习上课铃声刚刚响起，距离放学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的时候，安榆之就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

今天数学老师没有如往常一般提前进教室，上课铃营造出的安静空间里逐渐出现了零碎的话语声。不多时，安榆之也参与到了其中。

她的同桌许瑶看着安榆之只剩下了一本数学书和一支黑色水笔的桌面，又看了看自己摊了许多书的。问她，为什么今天要那么提前收拾东西。

安榆之趴在桌子上，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小声嘟囔：“因为今天妈妈做了糖醋排骨。”

许瑶知道今天是安榆之的生日，见她满脸的不甘，小声笑道：“你现在全身上下都带着为什么现在不能立刻回家的不爽。”

“懂我。”

安榆之有气无力地抬起垂在桌下的左手，向许瑶比了一个大拇指。

安榆之确实不爽，因为他们的数学老师极其擅长拖堂这件事。而她想第一时间冲回家，和她的母亲待在一起吃上一顿晚饭。

她转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后墙上的钟表，上课已经五分钟了，数学老师依旧没有出现。

安榆之回头后依旧趴在桌子上，她看到班里的数学课代表起身出了教室，大概是去办公室了。

“老师们临时开会，这两节课做卷子，下课前交。”课代表回来后，在讲台上说。

卷子被传下来，安榆之也终于坐了起来。

做卷子，挺好的。

这样就不会被拖堂了。

今天是安榆之的生日不假，但同时，她也给安秋筹划了一个惊喜。因为在记忆之中，安秋好像没有过过生日。

她攒钱买了一条项链，还在安秋喜欢的那家蛋糕店里订了草莓冰淇淋蛋糕。

安秋喜欢草莓。

又是四十分钟的时间过去，安榆之已经写完了卷子上的选择和填空，外加第一道半大题。

下课铃响起，陆续有同学起身。许瑶瞟了一眼安榆之的卷子，有些诧异：“你今天怎么写这么快。”

许瑶知道安榆之数学好，却没想到今天这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他们学校的卷子整体偏难，四十分钟的时间写完选择填空已经称得上是十分速度。

安榆之还写完了近两道大题。

“蒙了三道题没算。”安榆之一边回答许瑶的问题，一边写完了第二道大题的答语。

此时的安榆之恨不得自己有快进时间的能力，直接把写卷子的这段时间过掉，让自己直接离校。

在即将结束第二十题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安榆之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没有抬头，开始了第二十一题的读题。

“大家先停一下……”

安榆之察觉班主任打开了教室前方的多媒体，她依旧没有抬头，落笔写着第一问的解答。知道是因为她前方的余光感受到了开机过程中散发出的蓝色光线。

“根据塔向我们发布的消息……临城有一个危险性极高的哨兵通缉犯潜逃进了黎城，此人目的尚不明确……”

“这是塔给我们提供的图片资料……如果大家遇到可疑人士，请第一时间与塔取得联系……”

“在没有确切消息前，走读的同学们晚上要尽快回到家中……”

班主任的话语安榆之听得半半截截，她没有心思，也不想关心塔到底要做什么。直到写完这道题的最后一个符号，安榆之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顺便抬头看了多媒体一眼。

一张白底证件照，和一张远没有那张证件照清晰的监控截图。

但也不算是太模糊，至少能完整看出身形是怎样的。

三秒钟过后，安榆之再次拿了笔。

从理论上讲，两节自习课写完整套卷子是不太可能的，安榆之今天有计划撑着才像开了倍速一般。她写完最后一题的第一小问后，“啪”的一声收回了按动水笔的笔尖。

与此同时，代表着放学的下课铃声响起。

椅子后移半步，起身，提起书包单肩背起，安榆之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等到十几秒钟的铃声停下，她已然将卷子放到了课代表手里然后出了教室门。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刚刚停笔正整理卷子的许瑶下了一跳，她看着安榆之风风火火的背影，有些感慨。

大多数人眼中的安榆之，一直都是淡淡的，好像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与其无关的那种淡淡的。认识安榆之的人会夸她“文静”，会说她“聪明”，时间久了，还会觉得她“木讷”和“不好相处”。

大概就是这样性格的原因，安榆之的社交圈极小。初高中的同学基本都是点头之交，偶尔能说上一句话，但不会有更多的联系。班里最好的朋友是许瑶，也是因为认识了多年的缘故。

许瑶认识了安榆之将近五年，算得上久，却也鲜少见到她的这位好友这样急匆匆的样子。她知道安榆之定做蛋糕的计划，又看了看自己文具盒中那一支金色的，拿着十分有质感的钢笔。

这是安榆之在新年时，送她的礼物。

她想：安榆之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并非不解风情，她只是不像一些人那样依赖外界的亲密关系，只是把自己的热情留给了身边亲近的人，留给了自己觉得值得的人。

许瑶莫名想到了在流窜在校园里的野猫。它不伤人，对学生是有选择地亲近。但亲近了就会卸下防备，任你上手抚摸，送去的食物也来者不拒。

她想，安榆之好像就是这样的，像猫一样。

伴着从寂静中生出的嘈杂，安榆之跑出了学校大门。

蛋糕房的招牌朴素，叫蛋糕坊。装潢也朴素，已经在黎城开了许多年。安秋曾经给她买过这家的榴莲千层和提拉米苏，安榆之觉得不错，因此也十分期待今天的成品。

只有一点不好，蛋糕坊的地址不顺安榆之回家的路。

“你好，我来取蛋糕。”

少女语调轻快，挂在门前的金色摇铃因为开门叮叮作响，老板记得这个前几天来订蛋糕的女孩。对她温柔一笑，拿出了放在冷藏柜中的成品进行包装。

包装盒除了底座都是透明的，安榆之盯着蛋糕，内心抑制不住地雀跃。

白色的奶油被暖光灯映照着，上面的草莓更是看起来像在发光一般。

鲜艳热烈，却不失温柔。

“谢谢老板。”

安榆之接过蛋糕，转身走出了店门。

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

她已经不像来时那样着急，安榆之慢悠悠打开通讯器，恰好这时来了电话——是安秋打来的。

“妈妈。”

安秋问她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到家里。

“今天晚上数学考试了，我剩一点没有写完就出来晚了。”

“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马上就回去。”

安榆之撒了谎，她想给安秋一个惊喜。

安榆之的学校距离家不算太远，步行十多分钟的事。而现在，差不多是要三个学校到家的距离。

她打开通讯器软件叫了车，然后等在原地。

接近九点的天色已经黑了彻底，安榆之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身后这家蛋糕店，附近也就只有斜对面一家便利店还亮着灯了。

这地方算得上黎城的老城区，建筑物普遍不高。抬眼，还能隐约看到黎城白塔的塔尖。

黎城的塔是七年前才有的。在此之前，城内只有一个很小的驻事所，分化的哨兵和向导都得去隔壁城区的塔进行学习训练。

而根据安榆之所知，C区第一座塔诞生的时间是在五十六年前，位于其中心城——临城之中。

至于塔出现的原因，安榆之觉得也许是因为那些人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规整好了他们觉得重要的地方后终于有心思看看这些一开始不能被入眼的小地方，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隔壁城区的塔已经承受不住人数逐年递增的哨兵与向导了。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塔确实给黎城带来了更好的发展。近些年来黎城的社会治安稳定，经济发展迅速，不少地方都在重新规划，也包括现在她所站的这片区域。

上次来订蛋糕的时候安榆之就觉得这地方太过冷清了，老板说是他们这块地方入了交通规划方案，要拆。因为这事，附近的住户基本都搬了出去。

“楼里已经没有几户了，铺子现在也就剩下我们店和前面那家便利店，你要是再晚来几天，估计我们也都关门了。”

老板笑着对安榆之说。

安榆之盯着那点光亮，有些愣神。

便利商店是就着居民楼的一层开的，上方的楼房层数不多，只有五六层的样子。因为天黑，安榆之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隐约见到上面生长的爬山虎和挂在外墙上的电线。

附近的楼房基本都是这样，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她突然想到，好像确实已经很久了。六十一年前的黎城很幸运，没有受到陨石碎片的撞击。

安榆之看到便利店走出来了一个人。

一身黑，双手插兜，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人也看到了她。

他们对视了，安榆之清楚地意识到。

只是几秒，安榆之转移了视线。盯着陌生人一直看总归是不礼貌的行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带来的心理作用，安榆之觉得那人的眼神十分瘆人，让她有些害怕。还让她觉得她好像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蛋糕，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希望妈妈喜欢。

她看到软件通知发来新的消息，是接单的司机。司机告诉安榆之她所在的路是单行道，从他的方向进不去，让安榆之去到路口。

“行……”

安榆之答应，抬头再看向便利店方向时，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跟着导航走向司机所说的路口，虽然开着手电，但走过便利店后的前方还是暗了不少。

路灯也没有几个亮的。

黑暗会滋生恐惧，安榆之心的中长出了几分不安。

走至路口，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就停在路边，开着几盏前灯。核对车牌后，安榆之走了上去。

只是还没伸手打开车门，安榆之就感觉到了不对。前面的左右两个车窗都开着，但司机对她走过来这件事一点反应。

而且她还开着手电。

安榆之后退一步，微微弯腰。

车内唯一的光源是没有被关闭的车载多媒体。凑着那点微光，她看到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位，仰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是在等自己的时候睡着了吗？

安榆之正要将通讯器向上移动让手电光照进车内，突然间，她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

她快速地转身，看到了一个人，与她之间就剩着两三步的距离。

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只是这次没有双手插兜。

她五分钟前刚刚与这双眼睛对视过，现在再一次相对，却感受到了比刚刚更为深刻的恐惧。

没有理由，更像是生物的求生本能。

“失策。”

她听到那人语气无奈的开口，还摇了摇头。

那人说罢快速上前一步，安榆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捏住了自己的脖颈，然后又被狠狠地撞在了车上。

好疼……

安榆之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她的背部和后脑撞上了车窗的边缘。她能感觉到有液体逐渐滑落到后颈，随后流进衣领。

那人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真的是普通人啊……可惜。”

对方的拇指与食指刚好抵住她的下颌角，安榆之被迫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有熟悉的感觉。

这双眼睛她几分钟前见过，差不多一个小时前也见过。

她回想班主任在多媒体上放出的两张图片，回想那些班主任说的被自己听得半半截截的话。

“肖……你是肖泽·希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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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