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墨……到底是什么?”
在一株枝干遒劲,树根盘结的松树下围坐一圈,醺玄盯着中间昏迷的野兽,好奇地伸爪扒拉扒拉,问道。
“不清楚。”云淙摇头,很多时候,他总是诚实得令人心梗,“那是一种浊血与劣质墨水混合的味道,腥臭刺鼻——你们闻不到吗?”
醺玄和白云梦茫然摇头。
就像只有云淙可以感知幻境中的人是否有生气一样,他所说的血墨味道,也只有他能察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对。”白云梦试探地问:“所谓的血墨其实是你在作画时留下的污渍或者墨点?”
云淙眯着凤眼,皮笑肉不笑:“我的画上,除了我自己,只有狸奴能留下爪印。何况即便有墨点,那血的味道是怎么来的?”
醺玄想了想,加入讨论:“你作画时呕心沥血,现吐的?”
“……”
云淙幽幽地盯住他,片刻后,两手齐上胡噜他脑袋,把他头毛蹭得乱七八糟,四处飞翘。
醺玄龇了龇牙,向揍他又怕把握不好力道给人打废了,只得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一扭头,慌不择路地扎进白云梦怀里。
白云梦顺势抱住,一手揽着他暖乎乎又壮实的身躯,一手给他顺毛。
两人一猫正打闹间,那只野兽忽然身上出现异变。
像是气囊破了个洞,一声尖锐的风声过后,野兽的身体被抽空血肉,干瘪下去,只剩一张皮。
很快,那张皮也融化在地上,化成一滩黑红色的血水。正如云淙形容的那样,是浊血与劣质墨水混合的气味。
白云梦嫌弃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抱着醺玄起身退开十几米。
云淙的反应倒是淡定,抬脚铲土埋了那滩污渍,淡淡地说:“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醺玄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辛苦了。”
解决了一只古里古怪的野兽,却对解开谜团和寻找离开之法没有任何意义。
白云梦和云淙讨论要不要下山去祝家村看看,醺玄蹲在白云梦肩头,不知怎的,忍不住扭头眺望悬崖之外的东方。
半轮太阳静静埋在云海里,只是比先前又拔高几寸,像一只半开的眼眸,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人间。
醺玄并不为此而惊惧,反而隐隐感受到一点悲凉。
“猫儿。”
云淙的指尖突然贴上醺玄耳廓,冰凉轻巧,犹如一片雪花。
醺玄捂住耳朵回头,便撞见他的笑脸。
“走了,我们下山。”
……
上山难行,下山的路却好走。只要不恐高,他们甚至能借着冲力一口气跑到山下——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奔跑中途,白云梦和云淙同时踩烂了一块木板,差点踩空摔下峭壁,把醺玄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结果他俩完全不在意,反倒哈哈大笑,直呼刺激。
气得醺玄刚下山就一人给了一脚。
从林中出来,午后的日光斜打在溪水面上,粼粼波光中,一叶小舟泊在岸上,船桨侧立在船边。
水位上升了,从半米到近乎三米,溪面也拓宽了三倍以上,依旧清澈见底。
那些青背大虾仍然趴在水底,鱼影往来翕忽,悠游自得。
醺玄垂下一只耳朵:“刚才这儿是不是没这艘船?水位也没有这么高?”
“是没有。”白云梦凝眉,“看着像个陷阱,但又稍显拙劣。”
话音刚落,两人忽的听见“咚”一声,原来是云淙跳上船,还抄起船桨,向他们扬了扬下巴。
“走啊,愣着做什么?”
醺玄和白云梦仰着头,嘴巴微张,神情茫然又错愕。
他们指着小船问:“你就一点不担心这玩意儿会有危险?”
云淙闻言,一本正经道:“万物生而平等,你们怎能因为这艘船是凭空出现而歧视它呢?狭隘,实在……”
他扯犊子的话还没说完,醺玄已经飞身跳脸踹了一脚。
“快上船。”他臭着一张猫猫脸对白云梦说道,“别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
白云梦乐了:“大诗人,我觉着你有说书的潜质,出去后开辟个副业吧,也好让你无处安放的口才有个好去处。”
云淙笑了笑:“有时间的话,也不是不行。”
小舟划开水流,清波漫荡里,很快驶到烟雾缭绕的对岸。
他们快步下船,突然吹来一阵风,拨开身前的雾气。
百米之外有个斜坡,坡底下就是樵夫妹妹说的祝家村。
小小一座村落,一二十户人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人们在田地里忙碌穿梭,或耕种,或挑水,孩童嬉闹,老者笑谈,倒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醺玄心有所感,戳戳云淙:“这是你心中的桃花源吗?”
云淙诧异地看他一眼,笑道:“嗯……我不知道。桃花源在里不在表,要去看看才行。”
“那就走吧,去看看这座村庄是不是我听过的那个故事里的样子。”白云梦跃跃欲试,“希望能有点创新。”
醺玄踱步下斜坡,听到这话,好笑地反问:“什么样的创新?在食物里创新性加上水蛭刺身和凉拌猪大肠吗?”
“……”
白云梦急忙捂着他的嘴,表情痛苦得好像要吐了。
“猫老大,你快收了神通吧!”
云淙揣着手,好奇地探头问:“什么故事?有意思吗?”
“有意思!”醺玄挣出白云梦的手臂,边跑边说:“尤其是菜单,特别有意思,白云梦你快给云先生说说!”
白云梦抿嘴,强忍不适:“不说!”
他一个重度洁癖,想起那份“菜单”就像浑身有蟑螂在爬,还要让他描述出来?
他选择死亡。
“诶,你说说嘛。”白云梦越是抗拒,云淙就越是好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啊!”
“呵呵。”
白云梦皮笑肉不笑:“我怕说出来,会摧毁你对桃花源的美好幻想。”
云淙挑挑眉,越发想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故事,于是扯着他的衣角还要追问。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恰好打断了他:“呀!是你们!”
白云梦和云淙齐刷刷抬头,就见醺玄不知何时跳到了一株桃树枝头,正伸爪去够一颗个大饱满的桃子。
桃树后则探出个脑袋,是刚才遇见的簪花少女。她提着竹篮,发髻里又多了朵花,红艳艳的,衬得她面颊红润可爱。
少女踮脚摘下醺玄正在够的桃子,笑吟吟地递给他。
醺玄晃晃尾巴,用两只前爪抱住,然后向后面呆愣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他刚才跑在前面时,正巧在路旁的果树下发现正在摘果子的少女,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接近。
反正他是猫猫,猫猫做什么都不显得奇怪。
收到眼神示意,白云梦反应过来,小跑到树下,向醺玄伸手。
醺玄抱着桃子跳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果香,却碍于之前听过的故事,只敢咽下口水,没敢下嘴。
揉揉怀里馋猫的头,白云梦跟少女打了个招呼。
少女欢快地应了声,又去看他身后,云淙正负着手走近,姿态潇洒,瞧得小姑娘面颊通红。
见状,醺玄和白云梦不禁瞪了那无意识耍帅的云淙一眼。
作孽啊!
云淙无辜地眨眼。
“你们好呀,我叫祝小涟。”相逢即是缘,小姑娘笑眯眯地做了自我介绍,又指向不远处的村庄,“那儿就是祝家村,现在刚过,我哥哥在家做饭,让我出来摘野果。”
白云梦帮自己和云淙做过介绍,又捏着醺玄耳朵说他叫萱萱。
祝小涟讶异地捂了捂嘴:“啊?原来它是个姑娘吗?”
话音刚落,醺玄就愤怒地瞪大眼睛,然后一爪子抽歪白云梦的脸。
给老子爬!
“不不不,他其实是个帅小伙!”白云梦赶紧为醺玄正名,说话时扯到挨抽的脸,疼得龇牙咧嘴。
云淙在一旁偷笑。
“这样啊……”
祝小涟挠挠头发,也没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纠结太久,笑着邀请道:“两位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吧?要不要到我家做客?”
就等你这句话呢!
三人心里同时生出这个想法。
演戏要演全套,云淙客气地问:“贸然拜访,令兄不会有意见吗?”
祝小涟用力摆手:“不会不会,你们放心!”
云淙微笑:“那就叨扰了。”
祝小涟开心地提着篮子在前边带路。
白云梦抱着余怒未消的醺玄蹭了蹭,贴着他耳朵道:“别生气了,回去我请你喝芋圆奶茶——诶,一会儿到了人家家里,万一她请我们吃饭,要不要下筷?”
说到“吃饭”二字,他整个人又是一哆嗦。
醺玄抱着桃子,蜷起的身板像个大号毛团。
“看云淙。”他瞥了眼云淙,“他说没问题就吃。”
“……”
白云梦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对于醺玄对云淙的信任,他莫名有些不爽。
“看我作甚?”云淙还揣着手,对他隐含不悦的目光不明所以,习惯性贫嘴:“莫不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看这缺心眼的,跟他生气真是没必要。
白云梦无奈摇头:“等会儿就全靠你了。”
云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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