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大雨滂沱,路上的行人打着伞,行色匆匆,脚下偶尔踩过水洼,溅起一片白蒙蒙的雨雾。
豆大的雨珠簌簌扑落在银杏叶片,枝叶扶疏间,一只橘白猫泰然自若地趴在粗壮的树枝上,像一座小猫雕塑,琥珀色眼眸自上而下,睥睨过往的人类。
肉松的心情很好,即使蓬松的毛发被雨水打湿,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慵懒地舔舐胸前的一撮毛。
从医院出来之后,可怖的疼痛并未再次袭来,它可是松了一口大气,越发坚信是自己平日里不好好保养,才出现这样的怪病。
但是作为猫猫大侠,想要就此金盆洗手,痴猫做梦,绝无可能。
肉松握爪,作为大哥,怎么能轻易出手呢?
只是不轻易动手并不代表它怂,触及底线的事情,它绝不会放过的好吧!
譬如现在——
它晃晃悠悠站起来,压低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耸动小鼻子在潮湿的水汽中嗅了嗅。
水汽里隐隐约约裹挟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气味。
肉松灵巧下树,猫着身子迅速穿过两条街道,然后在一棵大树下堪堪停住。
凑近一瞧,粗粝的树干上刻着几道深入骨髓的抓痕,像是有动物在上面磨过爪子,肉松低头一嗅——陌生的气息。
很好,有猫不仅闯入它的地盘,还试图霸占!
肉松咬牙磨爪,虽说不能随意打架,但是有猫欺负到它头上,不给点颜色瞧瞧,它就枉为猫老大!
顺着气味搜寻了半小时,在街道路口,它与一只正在嗯嗯的白猫撞了个对面。
一橘一白两两对视,肉松威风凛凛,猫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白猫。
白猫禁不住打了个颤,被它的气场惊得一下子夹断,眯着眼,僵硬身躯缓缓后退两步。
肉松心中冷笑一声,敢在它的地盘上拉粑粑,活的不耐烦了。
缓慢向前两步,肉松找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扑向白猫,锋利的小牙紧紧咬住白猫的后颈,健壮的后腿猛力踢蹬白猫的腹部。
猫毛在水雾中飘扬。
白猫凄惨地“喵呜”一声,想要起身反抗,身上却仿佛有一块秤砣,压的死死的,怎么也翻不过身。
片刻功夫,白猫败下阵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咽求饶。
肉松吐出嘴里的毛,伸出两只爪子,同时比出两个中指:“小……子,下次再来,我,我……不会……手软。”
白猫匍匐在地,飞机耳瑟瑟发抖:说的啥?不懂,但求饶就对了。
侵入者被地盘的主人暴揍一顿,夹着尾巴狼狈逃走。
肉松看着逃窜的背影,悠闲舔爪。
呼,还是打架最爽快。
雨声渐弱,乌云弥散开来,似有雨停的势头。
肉松抖抖身上的雨水,站起身,抬腿刚要走,全身却蓦然一僵,整个身子摔倒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
喵呜,好痛……腿好像要散架了……
熟悉的疼痛袭来,却比第一次还要猛烈,仿佛吞没整个身躯。肉松紧闭着眼睛,腹部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等等,它该不会……
□□和骨头似乎正被一点点辗轧成碎,甚至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滞缓,逐渐变得僵冷。肉松痛苦地呜咽一声,拼力睁开眼,冰凉的雨水流进眼睛里,遮起一层薄雾,映入眼帘的爪子微微颤抖。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一架?
可是它打架的时候格外小心,未使出全力,也没有受伤,为什么还会如此?
此时已近深夜,远处灯光昏暗,路上偶尔有人类走过,并没有注意到瘫倒在地的橘猫。
野猫的警惕性仍在嗡嗡作响,肉松用爪子勾住地面,拼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往路边的绿化灌木丛爬去。
身后拖出一条细长的水渍。
“快……点……”
肉松满身泥泞,强撑一口气,凭着躲避危险的本能挪到灌木丛里,爪子触碰到湿软的泥土,它身上的力气一卸,蓦然眩晕过去。
——
翌日
雨水冲刷过后的天气格外好,天朗日清,公园里有不少人悠闲散步。
一辆黑色豪车在公园处停下。
车门打开,一只黑皮鞋探出车外,落地,又迅速缩回车内。
助理张翼有气无力地坐在车内,闭上眼,默默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沓卡片,张翼抽出一张,卡片上赫然印着一个鱼玩具的图案。
他看了一眼,生无可恋地放回原处。
谁能告诉他安董受了什么刺激啊?!
一大早被喊到办公室,安董神色严肃,一双丹凤眼冷冷看着电脑上的文件。
是一贯的办大事作风,看样子公司又有新安排了。
张翼激动得两眼放光,背部挺得笔直,紧张又期待地等候上司的吩咐。
然而安董瞧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你去趟公园。”
张翼:“?”
“拿着这些卡片,一张张给肉松看。”
张翼:“谁??”
“注意它的尾巴,一看到尾巴翘起来,就把相应的卡片单独拿出来。”
张翼:“……”
安温书打开一侧的抽屉,抽出一沓卡片,递给助理。
张翼错愕地看着卡片的内容,上面没有字,只有图案,图案很大很清晰,像是给小孩子看的美术图画册。
不是,给肉松看图画?
安董的意思是,肉松不仅能看懂卡片上的图案,还能给出回应?
是他疯了还是安董……疯了?
张翼的三观被击得粉碎,但是安董神色淡然自若,眼睛始终盯着电脑,仿佛刚才只是在吩咐公司的日常事宜,没有一丝的尴尬和异样。
见助理半天没有反应,安温书抬眸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没,没有。”张翼秉承良好的职业素养,硬生生把吐槽咽了回去,“我马上去办。”
安董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愿有……
思绪回笼,张翼又翻了一遍手上的卡片,然后头更大了。
鱼玩具、逗猫棒、毛球、猫咪隧道,他查过资料,这些都是常见的猫咪玩具,但是这个东西——
卡片上印着一个巨大的鸡毛毽子,五六根油亮光滑的羽毛紧紧嵚在一根小管里,小管向下连接铁片底座,硬邦邦的,感觉一脚踢过去能砸伤脑壳。
一个鸡毛毽子足足有半个肉松这么大,看着沉甸甸的,真不知道是肉松玩毽子,还是毽子玩肉松。
张翼摁了摁太阳穴,罢了,反正不是他玩,他挑什么刺。
走下车,他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踱步,弯腰寻找橘猫的身影。
直至走到假山的位置,却没有发现肉松的任何踪迹。
“难不成没在公园?”
张翼皱眉,不死心地在公园转了好几圈,又问了几个附近的老人。
老头摇摇头:“一天没见到肉松了,可能去哪儿野了。”
一旁的老太太打量一眼身穿西装的助理,打扮得斯文儒雅,不像是坏人:“你是要收养肉松?”
张翼攥紧手里的卡片,脚趾抓地:“……不是。”
“哦。”老太太隐隐有些失望,她想了想,给助理指了一条肉松经常出没的路。
张翼道谢后,连忙找了过去。
老人指的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人流量少,周边也只有几家小店开着。
张翼沿着路,经过一个拐角处时,他看到前方的地面狼藉一片,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靠近一看,是一小片积水的洼地,洼地四周泥土飞溅,浑浊的雨水里面还漂浮几绺猫毛。
张翼撇了撇嘴,刚想绕过去,却又忽然顿住。
他回到水洼边,皱着眉头蹲下身,低头仔细查看水里的猫毛。
这个颜色似乎是……
“这里昨晚有猫打架嘞。”
耳边倏忽传来声音,张翼抬起头,跟坐在对面两元店门口的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摇着大蒲扇,头顶仅有的几根头发还在顽强挺立着。
张翼心里一动:“您看清是什么颜色的猫吗?”
“当然看清楚了。”老板回想起昨夜看到的情形。因为雨太大,他只得夜宿在小店里,半夜突然被凄厉尖锐的猫叫声惊醒,便打开小店门查看外面的情况。
好家伙,路边上两只猫抱团打的正激烈呢,说是互殴,但透过雨雾看去,白猫单方面被橘猫压制,那凶狠的小模样,活脱脱是一只小狮子啊。
虽说他对猫这种动物不怎么关注,但是就这一眼,他便记住了那只橘白猫。
“是一只橘白长毛猫和白猫,那架势,啧啧啧,”老板把蒲扇摇的更快了,“那橘猫跟个小狮子一样,直接把白猫摁在地上,白猫被打得老惨咯。”
橘白长毛,还会打架!是肉松没错了!张翼连忙问道:“您看到那只橘白猫跑到哪去了吗?”
“跑?那只橘猫可不是跑走,而是爬走的。”老板把昨夜肉松瘫倒在地的情形讲了一遍。
张翼闻言心里一惊,听这描述,可能肉松的怪病又犯了。
他立刻给安温书汇报了情况。
刚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机突然一亮。
安温书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漠沉稳,只是语速快了些:“把情况详细说一下。”
张翼不敢怠慢,连忙把具体情况讲了一遍。
手机那头沉默。
张翼一边在附近搜找,一边道:“安董,会不会是因为肉松打的那一架,才导致病发的?”
“绝无可能。”安温书把合同甩到桌上,上半身向后仰去,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
肉松的身体状况良好,不可能因为打一架就病发。
按照第一次的经验,缓一会儿就好了。
但事发在深夜,又是瓢泼大雨,稍有不慎可能会遭到不测,必须赶紧找到那只傻猫。
想到这里,安温书感觉胸口有些沉闷,抬手,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道:“你先去找,我等会儿过去。”
张翼应道:“是。”
挂断电话,张翼急匆匆拐弯,一个没注意,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少年猛地撞到了一起。
少年一下子栽倒在地。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张翼赶忙走过去,要把少年扶起来,“你没事吧?”
手刚碰到少年的衣角,却没想到少年的反应异常激烈,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原本低着的头此刻压的更低了。
张翼“嘶”一声,缩回手,手背火辣辣的疼。
“小朋友,你这……”
少年一言不发,撑着地站起来,连屁股上的泥都来不及擦,慌促而逃。
只是经过张翼的时候,像是泄愤一般,又在他的手上狠狠抓了一下。
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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