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中午饭，苏小晚第二天十点就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拎了一大包蔬果脆。

风折目测了有十来个，都是独立包装，什锦口味的。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东西既没有口感又没有营养，给他带这么多得多久才能吃完啊？

他看着苏小晚眼神示意，满脸都写着：不吃行不行？

苏小晚摇了摇手指：“全都要吃完哦。”

风折顶着张如丧考妣的脸，认命地把一袋子蔬果脆放到茶几底下。

苏小晚并不放过他，拆了两袋，第一袋特意撕开递给风折，生怕他跑了似的。

风折苦兮兮地收下，里面有草莓干，菠萝蜜干，青萝卜干，土豆干，这些还好，他都还能接受。可是里面还有不少绿油油的，细细长长的蔬菜干，乍一眼看他还以为是秋葵，结果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豆夹！

风折被地狱到了。挑挑拣拣吃了几块勉强可以接受的，扔下一句“我去拿蛋糕”遁了。

苏小晚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吃是难吃了点，可如今在地球上想吃到新鲜蔬菜也是不容易的。这采用最新技术低温脱水的果脆也不是很多，别人想吃还吃不到，也就李寒灯天天惦记着风折。

苏小晚一度觉得，自己不是李寒灯女儿，风折才是。

不过，她也并不嫉妒李寒灯对风折的照顾。相反，她也有点心疼风折。

毕竟，整个科技院有几人不欠他。

风折走到楼下，一边吹着冷风，一边点开手机看他的外卖距离。

显示外卖机器人还有五十米，应该能看到了才对。

西切伯格盛产牛人和流浪汉，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富豪很多。有时候，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会盯着户外的一些外卖机器人下手。

不过，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被什么绊到了，平台就会收到消息。机器人不像人一样怕扣费就隐瞒不报，有任何事都会反馈给商家和客户。更别提，有的外卖机器人还装备着监控摄像头，再资深的流浪汉也很难从它们手中顺走食物。

什么神人拿走了他的外卖？总不能连机器带外卖一并被打劫了吧。

风折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了一个小机器人。此时此刻，对方正捂着脸呜呜地哭。

加载了情感模块么？

这倒有些稀罕。

自【新历灾变】后，人工智能、VR（虚拟现实）与AR（增强现实）、神经传导三大板块变成了科技领域的主流，接连突破了一些重大项目。

三大主流是当今全面科技化城市的核心和基础，不但能实现家具全智能化管控，还能实现人机互传。当初为了对抗外星文明，人类更是研究出了能让机器人载入情感的技术，所以现在对机器人的分类和管理标准比对人的还多。该把机器人当工具看待还是当人看待足足有十五页的条例。

讨论的最后，国际联盟会决定，“一切具有人格尊严的物种，都必须给予相应的尊重，拥有与人无差的社会待遇”。

于是，当今社会中，人和机器人的差别兴许并没有人和狗大。

而关于机器人的一切分类标准，都绕不开一条：对方是否具有人类情感。

也就是说，可以简单粗暴地看，对方是否载入了情感模块。

风折踩着雪走到路边，温声问道：“怎么了？”

小机器人机械地抬起脑袋，终端似乎连接到一起，它那里“滴”了一声。

小机器人一下呆在原地：“阿，风折先生……”

风折反应过来了：“是你啊。”

为他送蛋糕的小机器人。

“蛋，蛋糕被人拿走了，对不起……”

损失费会从它的工资里扣，但工资一共也没有多少钱。

风折没有把这点钱放在心上，比起这些，他对小机器人更有兴趣。

说来，他很少会遇到载入了“情感模块”的机器人。

情绪感知、理解与表达是很高等级的智能，有这样能力的机器人很少会从事外卖员一类的行业，因为他们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联盟需要工具，也需要人才。

这二者并不分生物学对象，有时候人也是工具，工具也是人才。

流落到风折面前，站在家门口不敢登门反而偷偷哭泣的机器人，跟它丢失的果冻蛋糕一样，都是引人深思的谜。

“没事，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叫平台不扣你钱，可以吗？”

风折蹲下了身，视线与小机器人齐平。

小机器人有些惊喜：“好的！”

风折笑了：“你可真可爱啊，我要是骗你的怎么办？”

小机器人急了：“人类是不会骗我的！”

风折本来想逗逗他的，但是看他这么斩钉截铁，风折反而不想说什么了。

“好吧。我不追究你了，我的蛋糕去哪里了？”风折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小机器人的胸口，那里安装了摄像头，但被人为地关上了。

平台和风折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以为是准确送达了。

那应该是外卖机器人故意这么做的。

换做正常的机器人，他们肯定不会主动关闭摄像头，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不管发生什么都公事公办。

可这是一个，载入了情感模块的机器人。

它的“情感判断”指令是高于“公事公办”指令的。

小机器人低头运行了一下，它的运算能力远快于人类的思考，不会真的产生“犹豫迟疑”的空隙。它的缓慢停顿，是在刻意表达属于人类的情绪。

实际上，它的思维和语言既清晰又流畅：

“半路上，我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她跟了我一路，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很可怜，我就把蛋糕给了她。”

出于人文关怀，它把蛋糕给了渴望得到生日祝福的小女孩，逻辑运行正确。

外卖任务失败，它理所应当接受责骂和扣款，逻辑运行正确。

两条线互不干扰，所以它是正确的。

又因为普通人被扣了工资以后理所应当难过，所以它难过，逻辑运行正确。

它难过的样子被风折看见了，成功让风折知道它在难过，所以它对于“难过”的理解和表达是正确的，行为运行正确。

它是一个很“正确”的机器人。

聊完，风折终于知道它为什么只被派来送外卖了。

正常的拥有情感模块的机器人，不会这么僵硬地处理事情，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

那些高端的机器人可以无限接近于人，只要披个仿真外皮就跟人一模一样，混在人群里完全区分不开。

如果出现了它这种状况，大概率是情感模块载入不全或者载入的时候出了故障，导致它高级的问题处理不了，纯工具人的事情也做得一团糟。

这已经是它这个月第三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它无法对可怜的人视而不见，于是只能自己掏钱。

那微薄的薪水几乎要亏得连下个月的能源电池都买不起了。

雇佣它的老板也真是冤大头了吧。

风折问他：“你现在是有公民证自力更生，还是有主人的？”

机器人有公民证，那就是一般公民，可以自立门户，不需要认主。他们有能力自己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如果犯了罪就以《公民法》惩处。

没有公民证，那就是作为工具私有，没有独立人格，不能自立门户，从属于他人（或其他机器人），必须听主人的命令。如果犯了错也是主人承担，然后主人视情况惩处。

小机器人呜咽一声：“我主人不要我了，让我自力更生，但是我也没有公民证。好心的人类老板收留了我，让我做服务员，我又出了差错，最后只能签约平台送外卖。”

风折：“……”

签约是得用公民证的，要么就得经过主人同意，小机器人的主人兴许很烦它，但签约平台一定也是同意了。

养得起情感机器人的人不算多，这般随意而漫不经心的态度……怎么说呢，风折微妙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的电脑技术怎么样？”风折看似随意地问道。

“还可以的……”小机器人怔怔地说，连机械音都一卡一卡的，“啊……我的……电池……好像不够……”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它就表演了个自动待机。

风折呆滞半晌，举起冻僵的手点了点手机屏幕，又下了两单外卖订单。

一个，说蛋糕很好吃，让再送一个来。

另一个，高价购买两块能源电池，给小废物机器人续续电。

他看了看自闭到断电的小机器人，又跺了跺脚，看向自己被雪一点点透湿的鞋，不知道这段寒风腊月里自己和它哪一个更可怜。

要走开吧，他真怕这小机器人会被什么奇怪的人捡去。

风折不得不认命了，这才想起他已经离开家许久了。

正要打电话跟苏小晚说一声，不料，苏小晚的电话先一步call了过来。

“风折先生，请问您是在外面自愿被冻成雪人了么？”

电话那头，女孩一字一句道。

语气明显是生气了。

风折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四个字：

吾命休矣。

今天码字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风折坐在落地窗前，双腿是凌空的，身后是金黄色的阳光，手里拿着玻璃酒杯，眼睛微闭神态祥和。

然后他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放下的瞬间深蓝色和灰色的机械迅速包裹上窗口，整个房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最后一缕光消失前，他脸颊流下一滴晶莹的泪。】

感觉非常SSR卡面……

要是可以画出来就好了

Merry Christma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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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伤心的小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