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香哭诉道:“我家小姐自从嫁到他秋家,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呢。先前我家尚书老爷在时还好,邓老婆子也就时不时刁难而已。可我家老爷荣养之后,他们母子就断定小姐没有了靠山,辱骂殴打就像吃饭一样寻常。谁能料想嫁了人之后,尚书府的小姐也要洗衣做饭呢。小姐陪嫁本来有三个,但是邓氏说他们一辈子的穷苦人做不得使唤人的事,于是把一家子的下人仆从都变卖了,连小姐的陪嫁丫环也不只留了我一个。姑爷好酒,经常在府中设宴,客人都是那些武夫。这席面都是我与小姐二人操持。可那些武夫都是粗人,见我家小姐貌美,言辞之间多有调戏之语。姑爷不与那些粗人生气,反而辱骂小姐不守妇道。邓氏在一旁也煽风点火,说小姐浪荡。我家小姐命苦啊,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求大人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陈诉问道:“杜小姐应该还有位哥哥在京中,你所言若是真事,为何杜大人由着其他人作贱自己的妹妹呢?”
青香凄然道:“大人不知,这天底下也并非所有娘家都会给出嫁的姑娘撑腰的。小姐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曾去找过舅爷商量和离。可舅爷说了,未嫁从父,出家从夫,杜家这样的书香人家,是没有和离的道理的。”
陈诉默然。
邬回道:“啧,我以前只以为杜大才子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读的连人性都没有了。”
陈诉:“那你认为杀你家小姐的是邓氏?”
青香咬牙切齿:“不是她这老不死的,就是他那好儿子!小姐没了娘家靠山,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天天谋划着休妻再娶。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脸面,还想当这第二次癞蛤蟆!当年老爷也就是怕小姐嫁入深宅大院受委屈,可谁知道这秋家小门小户的,才更不要脸面,更会折磨人!”
见完青香,正好大理寺的差役也从一处酒楼将秋鹏捉拿回来了。
秋鹏一身的酒气,穿的华服也揉搓的皱巴巴的,他见了陈诉等人,畏畏缩缩的发不出来一句话。
无论如何逼问诱哄,只是呜呜咽咽,到好像被吓破了胆子。
邬回嗤笑道:“原来这就是邓氏所说的凤凰蛋麒麟子,果然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不上的。”
邓氏和青香各执一词,秋鹏又说不出来半个好字,这案子当真难办的很。
邬回挑了挑眉,笑嘻嘻道:“大人可有眉目了?”
陈诉道:“见过仵作再说。”他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相面先生,自然不是见了几人一面就能得知真凶。
仵作李熟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人,作了一身儒生打扮。
陈诉邬回拿面罩遮了口鼻,随他前往验尸房一探究竟。
李熟道:“依照属下看死者并非是那个婆婆所杀。”然后又指给二人看伤口处:“按照伤口切面来看,这人是被正面所杀,行凶之人定是个高大之人。死者已经是女子中少有的高挑的身材,她婆婆邓氏的身量,肯定不会造成这种伤口。”
果然另有蹊跷。
陈诉皱了眉,这婆婆杀了媳妇,为人子为人夫的却是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只是事情未明,陈诉也不愿意轻易下定论,他对李熟道:“明日这秋府案发现场,恐还劳烦你走一趟。”
李熟拱手:“下官的本分。”
次日天大亮,陈诉便带着邬回李熟众人一同前往秋府。
秋将军虽然只做了几年官,府邸却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古董花瓶,金玉摆件,名家字画,随处可见,富贵溢于言表 。
邬回“啧”了一声,转头向陈诉啧啧称奇:“陈驸马可比这秋将军早当了三四年的官儿,现今官邸还家徒四壁着呢。果然啊,大理寺是没前途的,小爷我确实应该早早谋一条出路喽。”
陈诉一向是知道他玩世不恭的性子,无奈道:“少胡说八道吧。”
邬回依旧吊了郎当的,他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也是,要是驸马愿意,公主的嫁妆肯定是比这杜小姐的嫁妆多得多得多得多得多得……”
陈诉打断了他:“侵占妻子的嫁妆,我虽出身贫寒,但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还做不出来。”
邬回笑道:“哈哈哈,饿死要脸的,撑死不要脸面的,这世道向来如此。”
陈诉真的想踹他一脚,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忍住了,他斥责道:“就你话多。”陈诉看了看天色,又忍不住四处望了望:“怎么陆府尹还未到。”
邬回道:“还等他做什么,先去忙我们的罢。”
陈诉不赞同:“这是人家的地界,把守的都是开封府的衙役,恐怕于礼不合。”
邬回道:“那你自己等吧,我和李熟先进去看看。”
陈诉觉得自己大理寺老大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邬回已经带着和那守卫亮了令牌,大摇大摆的去看凶案现场了。陈诉也只能捂着脸跟在后面去看。
“呦,这不是陈驸马吗,怎么也不守礼起来?”
陈诉直接无视邬回的调笑,仔细查看起来。昨日匆匆一瞥,顾着和新上任的陆府尹寒暄,只令衙役带了死者尸首回去,并未仔细查看这案发卧室。
这卧室布置清雅开阔,与秋府其他地方的暴发户气息倒是截然不同,被褥和死者遗留的一些衣物也都是半旧不新的。
陈诉又翻了死者的首饰匣子,也是仅有一套头面和零散的几只发钗,可见死者生活拮据。陈诉已经将婢女青香的话信了一大半,据他所听所见,这明显是杜秋娘才是苦命人。
陈诉看这一套头面,觉得有些不对。女子头面一般一套有:鬓钗、长簪、掩鬓、耳坠这些都应该是成双成对的。
这匣中一套头面完好,只独独缺了一根长簪。
这套黄花梨梳妆台肯定是花了大价钱置办的,杜老尚书一片爱女之心,也不知这位老人家是以怎么样的心情为自己的老来女择婿送嫁的,美满姻缘没求得,倒落了个白发送黑发人的现场。
如今路途遥远,书信闭塞,恐怕连自己的爱女已经命丧黄泉的消息还未得知。
地板血迹应该是被擦拭过,床铺也特意整理过。
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邬回冷道:“这摆明了是有鬼,依我看,肯定是她儿子做的,邓氏溺爱独子,想要替儿子顶罪罢了。”
陈诉心中也觉得这个可能很大,但仍然坚持:“没有证据,不可妄言。”
他翻了翻床铺,这也是新被换过得。已经过了一夜,这证据毁灭的所剩无几,陈诉眉头皱的更紧了。
头役来报:“大人,有一男子在外说有事要报。”
陈诉看此下也并无证据可寻,便想着去见见这人。
他走向庭外,路上头役和他汇报着这可疑人:“小的守在门口,就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众兄弟将他抓住,那人自称姓于,说是秋鹏的好友,他吵着要见大人,说他有要事禀报。”
陈诉点点头:“这事儿你做得好,有劳了。”
头役是个粗人,他忙摆摆手,憨厚的笑:“小的的分内事罢了。”
待见了那男子,陈诉微皱了眉,好重的脂粉味儿。
自称姓于的男子看见陈诉眼前一亮,他忙凑了上来,挤眉弄眼道:“驸马爷这个案子我有话要说!”
陈诉见这人虽着锦袍,但却一点儿风流气象也无,别说陆晃邬回这等贵公子,连符泰这种上了年纪的后门旁系也比不上一点儿。眼下乌黑,步履沉重,身上混合的酒味和脂粉味难闻的很,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平白就生出来几分不喜。
所以这人虽然自称有证据提供,但陈诉也并不抱有多大希望。
陈诉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于姓男子道:“小人名于荣,和秋鹏将军平日算个酒友,经常一同宴乐。今日我听闻秋府发生此等惨案,心里骇然,因为是我好友,便多打听了几句。小人打听到的是,说这婆婆邓氏在秋鹏外出彻夜宴饮时杀了儿媳,可那天,分明是秋鹏不胜酒力早早的醉了,是我亲自将他送至家中,怎么可能彻夜未归呢?”
案发已经隔了一天,秋鹏还未见人影,的确可以的很。陈诉收起轻视之心,仔细盘问道:“我接下来问你的,你可要如实回答。”
于荣急忙点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按照那于荣所言,他和秋鹏是相好的酒肉朋友,经常约着一起寻花问柳。
案发当日,于荣和秋鹏正在一处暗娼家里狎妓。
于荣说道这里的时候,本来就猥琐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努力显示出一副声明大义的模样。他道:“小人知道我和秋鹏留宿暗娼是违反法律的事情,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小人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那晚妓子哄秋鹏多灌了好些酒,他早醉的不省人事。我看他连路都走不稳,**暗娼到底不光彩,还是小人偷偷摸摸趁着月色将他送回去的,绝非邓母所说的彻底无归。”
他指天赌咒发誓:“小人所言句句非虚,若有半分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若于荣所言属实,邓氏说谎,秋鹏真凶无疑。
陈诉道:“好,你可愿当堂坐作证,指证邓氏说谎包庇亲子,混淆真凶,将秋鹏绳之以法?”
于荣喜形于色,手舞足蹈的行了个大礼:“我定然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于荣退下,陈诉又招来头役道:“仔细查查他与秋鹏是否有什么仇怨。”
头役称是。
于荣自称是秋鹏好友,却一副巴不得他就是杀人凶手赶紧偿命的姿态。
不过,最近大理寺刚接到严打官员**行为的通知,这下子就算秋鹏不是杀人凶手也撞到靶子上去了。
实在是奇怪。
①头役就大概相当于捕头
仵作在古代是贱役,私设七品官职
官职参考宋朝,但会乱改瞎改品级和部门
真的好烦,天天都不想上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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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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