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茸本是不想排开林冀,想到这种鸿门宴不会有什么好话,便放手由着丫鬟去推轮椅。
“有什么是我不方便听的?”林冀扣住椅轮。
赵氏抬起下颌,霎时盛气凌人:“你是个内人,不应抛头露面。”
“哎呦。”
江桂瞪大眼,像是才发现林冀的存在,手夸张的捂住嘴,“这就是侄媳妇啊,没想到竟然真是个男子,腿怎么了?能站起来吗?”
着实很擅长提不开的壶。
阮茸脸顿时黑沉如墨,“都是一家人,哪里来外人,我娘子尚未见过家中亲朋,娘,该见见了。”
赵氏见儿子起了性子,怕他再闹脾气做出什么事,甩袖哼一声,“儿大抛了娘。”
她转身进大堂,没再说什么。
大堂里头竟还坐着两个年轻男子。
一个是阮茸的大表哥张朝晨,一个是张念文。
张家还有两个儿子,比张朝晨小,今日没有过来。
江桂给林冀一一介绍完自己的孩子,眼含笑意对阮茸说,“姑妈这趟过来是为了你表弟要考宗门的事,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回头补包个红封给侄媳妇。”
近些年山川湖海灵脉灵性减弱,太初宗,奂天宗,清虚门,雷霆山,玄明派,六艺门,六大宗门都明显感觉到人才的凋敝,从每三年开展一次新生考核,到每年两次派人出去搜罗苗子,有时候宗门同时碰到珍贵的单灵根,更是会为抢人大打出手。
此事逐渐让六大宗门染上恩怨,六宗宗主和长老认为长此不妥,是以和平协议化干戈为玉帛,决定每年在上京城的宣和广场联合举办一次招收新人大会,用公平的双选方式分配人才。
六宗声势宣扬出去,果然整片大陆轰动,那一年在一片和气融融中招收到不少好苗子,此后六宗每年的一月末二月初都会举办一次,普通人能通过考核入任何一宗,都是彻底改变凡人命运。
江桂这波道歉是假,炫耀是真。
江文昊脸色缓和,道:“张朝晨指导张念文不到一个月,念文已经能引气入体,想来三个月后考入清虚门定然没有问题。”
张照阳伸出手摇了摇:“诶诶诶,小舅子,我们念文可是要争取考进奂天宗的。”
江桂在旁边乐呵呵:“念文要是能进太初宗就更好啦,可惜咱没人呐。”
这话赵氏不爱听,明摆着说她有人也没用,说她儿子不行。
赵蓉手里撇茶末的动作一顿,语气生硬道,“念文前前后后花了三个月才到达炼气一层,清虚门入门条件是炼气二层,奂天宗炼气五层,太初宗需七层,短短三个月,念文不可能练到七层的,还是脚踏实地,莫要急躁,当心无益反害。”
江桂捂唇笑,“弟妹,念文小时候还被测出五灵根呢,现如今都变成四灵根,念文这孩子从小努力,很受上天眷顾,没准真有可能呢。”
赵氏把茶盏搁在桌上,磕出好大声响,茶水溢出来。
“好好好,有志者,事竟成,孩子有志气,好啊,好啊。”江文昊却乐在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赵氏的不愉。
阮茸听他们说这么一通,才知道三个月后有仙门选拔在上京城举行,不由得悄悄瞥眼身旁的林冀,内心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蓬月仙尊知晓林冀是被陷害的,是不是他们两个就能破境重圆?林冀今后的安全就多了层保障。
如此,自己真得设法考进奂天宗,才有机会接触到蓬月仙尊,更重要的是,进入仙门自己才可以更方便获得妖兽的信息,找到仇人。
江桂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看向阮茸,“我记得茸儿小时候最是痴迷修仙,这次可以去试试啊。”
江文昊冷蔑的笑了一下,“就凭他?烂泥扶不上墙。”
张照阳嘿嘿笑,“哎,能吃能玩,福气好,早点生些孙儿孙女给你们抱,不也挺好的嘛,哪里像我们两啊,只能盼着抱抱外孙外孙女咯。”
赵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拧断。
阮茸心里有事,再无心情听他们阴阳怪气的扯家常,站起来道:“娘,我和娘子从琉北坐了七天马车回来,都很疲累,需得先去休息。”
江文昊嘴角瞬间撇下来,赵氏先一步道:“是娘考虑不周,你们先回院子里休息吧。”
她儿子是不成器,可也轮不到外人来涮乐子。
*
阮茸和林冀回到吟风院各自去两侧耳房沐浴洗漱。
阮茸心系丹炉,先一步出来。
林冀经过书房时,房门大敞,青年屁股正对门口,高高撅起,上半身趴在床榻上,时不时还要晃两下。
林冀薄唇紧抿,眉宇多出道竖痕。
“你在做什么?”
阮茸惊得一愣,转过脑袋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极其不雅,朝林冀招招手,“娘子,你快来看看,这个宝物是不是有什么开关之类的东西,需要手动才能开启啊。”
他真为了聚丹炉煞费苦心。
林冀没有进去,在门口道:“你跟我来。”
阮茸晓得林冀之前是奂天宗金丹弟子,定然比自己更了解法器,兴高采烈的跳下床,推着林冀到新房门口。
这间屋子最为宽敞,寒香的事情过后,重新布置一遍,林冀回来再次住了进去。
里头有张很大的楠木床,旁边是张八仙桌,两只春凳。
阮茸坐到林冀对面,看着他将蜡烛切出三分之一个手指节长度,调整燃芯,用火折子点燃,搁置到聚丹炉最下层的炉膛内。
“啊?”这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以为需要什么特殊燃物呢。
就见林冀放完蜡烛袖手旁坐,阮茸指了指上面两层:“这里面要加什么呢?”
林冀摇头,“不用。”
阮茸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林冀看了会儿。
林冀的皮肤有一种瓷白的玉冷感,舔起来应该很滑溜。
阮茸移开视线,转向炉子。
约莫半刻钟过去,聚丹炉的龙鳞镂空盖子上冒出袅袅白烟。
直到白烟彻底消散,林冀才道:“可以了。”
“可以?!”阮茸兴奋又期待的蹦起来,卷起袖子徒手去开盖。
“小心。”林冀抓住阮茸的手腕,彼时阮茸已经被烫了下,龇牙咧嘴“嗷嗷”叫起来。
因为实在迫不及待想看,阮茸呼呼忍着疼,抓起旁边的擦手的巾帕,捏着盖顶小龙角硬打开。
林冀无奈摇了摇头。
炉子里出现六颗白丸子,都跟米粒儿那么大。
阮茸捏起来一颗白色丸子,瞧上半天,放进嘴里嚼嚼。
那恶心冲鼻的苦辣味儿简直要将他舌头给腌残。
“呜……”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是毒药吗?
“怎么?”林冀抬眸看他。
阮茸瞪着他面瘫的脸,心里忽然冒出来个想法。
他放开手,缓缓舒展双眉,食指向下戳了戳,“这个好吃,你尝尝。”
琥珀瞳微眯,里面盛满了期待。
林冀眼眸微闪,修长的手指在阮茸的注视下动起来。
他捻起一颗,微张薄唇,小丹药从洁白整齐的牙齿间滚进去殷红的口腔里。
阮茸兴奋期待激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得逞的表情,假模假样问:“怎么样?”
林冀面无表情道:“什么味道都没有,味同嚼蜡。”
阮茸愣住,如果林冀说好吃,那肯定就是在反套路自己。
可味同嚼蜡?
阮茸睨着他,满是怀疑:“真的?”
林冀目光扫上他脸颊,“怎么?你刚才说假话了?”
阮茸没想到闷葫芦开始互动以后竟如此敏锐。
闷骚男。
他呸呸将口中丹药吐出来,老实道:“我吐了,你也吐了吧。”
林冀:“……我说的是实话。”
阮茸捻起颗白丹推他嘴唇上,“你再吃一个。”
林冀张口,含进去。
丹太小,阮茸手指抽得慢,指尖被柔软的唇瓣短暂包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林冀视线下垂,正好撇着小猫咪藏在桌下揉搓的指尖,林冀咀嚼的动作缓慢几秒,舌尖轻轻顶了下将碎未碎的珠子。
“一样。”
阮茸无法理解,但不妨碍做好分配,以及对莫名炼出来的丹药莫名的信任,“以后我们平分。”
林冀没有任何意见,他丝毫不在意。
门外,叩叩叩。
“少爷,少夫人,老爷让你们晚膳早点过去,别让客人等久,失了礼数。”
是躲避阮茸许久的小翠。
阮茸唇角勾起杀人魔作案前的狞笑,咣当打开门,门口空无一人。
他气鼓鼓喊来阿横过来,“去跟夫人说,我和少夫都生病,晚膳就在院里吃。”
阿横担忧,“少爷,您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阮茸本待说不用,想了想,“来了你就让他开几副利泻的药,送去给小翠,就说是少爷我给她补身体的。”
“啊?”阿横惊讶的张大嘴巴。
阮茸咬牙切齿:“怎么了?”
阿横忙摇头,“奴才这就去办!”
林冀看着男人转过身时满脸的郁闷,唇角微不可查一勾,正想将心中提议说出来。
阮茸已经抱起他心爱的聚丹炉,满眼兴冲冲,“娘子,我去书房用功,你好好休息。”
音未落,人已然飞奔出门槛。
林冀手指叩响扶手,像雨滴落在空荡荡的湖面上,嘀嗒声中泛着失落的涟漪。
聚丹炉并非无限使用,需要等冷却后才能重新点炉,且结丹会越来越少,一天最多只能聚丹三次,从六个,到四个,再到两个不等。
“肯定跟上京城内灵气稀薄有关,哎,要从琉北开始烧就好了。”阮茸始终认为,从坠龙峡秘境魇兽手里拿来的法器,定然与寻常聚丹炉的不同。
阮茸跟林冀分着吃几日,真的感觉到身体里有股力量在流动,当他内视气海时,那片颇有层次的灰蓝气海里竟然出现一个虚影,是个小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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