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吟香院。
“少爷球给我给我。”
“少爷快去追快去追。”
“少爷球在那边呢!”
“笨蛋冀冀不会追球,以后怎么抓老鼠啊......”
“哎呦,谁的球砸我脑袋上……”
一墙之隔,徐旸清从那一阵阵嬉闹声中回过神,恍惚道:“他真的……变得很不一样,简直像是两不同的人。”
六六蹙眉,对今晚看到的江茸觉得十分费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娶了一个人,就彻底改变?”徐旸清喃喃低语:“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本事。”
六六:“公子别想了,我们回去吧,既然他不再烦着公子,我们以后就省心些。”
徐旸清往墙上看了眼,眼神复杂的点头。
*
“咯咯咯——”
破晓,公鸡啼鸣。
阮茸捂住耳朵,浑身湿哒哒全是汗,胸口热到发烫,他艰难的从热乎乎的“电热毯”上爬下来,背对着“电热毯”换了个侧躺的姿势继续睡。
迷迷糊糊中想起来有个重要的事没做。
嘴巴里嘀咕:“啊,我忘记问冀冀为啥我的小人变回去了……”
身后忽然一只臂膀探出来,圈住他的腰,将人拖至紧密相贴,“先睡吧,明天醒了再问。”
“哦。”阮茸扭了扭后腰,龇牙咧嘴抱怨:“好硌。”
“电热毯”往后稍一稍,“好点没。”
阮茸翻转过身,曲起腿,整个人顺时针旋转九十度,后颈贴着男人的下肋,终于找到个安全感更高,不硌着屁股,又不那么热的位置,脑袋蹭了蹭,软软道:“嗯,好多了。”
阮茸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脑子里却像是有把铁锤在砸脑瓜仁。
“诶……”他下意识抬手揉太阳穴,焉知这个动作牵一发动全身。
“啊啊啊!”阮茸脸上痛苦的扭曲起来。
“少爷,你怎么了?”阿横脚步声踏在外廊,由远及近。
“进来。”阮茸快速低喊,紧接着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并不是阮茸预料中的脚步声。
听着轮椅滚过门槛的“人”字斜板,碌碌朝着床边靠近,阮茸因为一些不好的猜测心跳加速,狠狠闭了闭眼,躲到床内一角。
男人一手端着药碗,一手驱动轮椅,长眸打量床上的人片刻,低沉嗓音问:“哪儿不舒服?”
从头到尾哪里都不舒服。
阮茸脸色难看,手指用力揪着被子,半低下头,有些心如死灰的问:“你……你……昨夜对我做了什么?”
阿横站在门口,眼神复杂的在自家少爷和少夫人之间来回转悠,满脸写着’我有个大八挂要赶紧去告诉阿竖和小翠’。
——天杀的,原来和少夫人的时候,少爷才是下面那个,就是少夫人这腿.......到底怎么.......啊,难道少爷........得,得,不能再深思否则脑子得被禁。
林冀薄唇轻启,心情颇为不错,“你觉得呢?”
“我,我守几十年的清白啊,就这么没了。”阮茸喉结滚动,眼眶泛红。
过来送饭的阿竖一只脚踢在廊柱上,手里端着的早膳差点摔出来。
“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阮茸发丝散乱,活似被拐卖入匪窝的良家妇女,凄苦无措:“现在这情况,我,我有点接受不来。”
外面偷听的阿横嘴角抽了抽,低声喃喃,“不是,大小妓院逛了这么多年,少爷你现在还有清白啊?”
里面的少夫人似与他又同样的想法,他微不可闻的低笑一声,道:“青白?”
阮茸咬住下唇,委屈眼眶发红,做人的时候只知道学习赚钱,哪怕是碰上喜欢的人都没空想东想西,变成猫以后,哪怕是个发情的母猫追着他跑,他都只有缩进石头缝里的份儿。
然而这里人人都知江茸流连花街柳巷,还得过病,其中委屈难以言说。
阮茸越想越委屈,默默掉下一颗眼泪。
林冀放下药碗,从怀里取出方帕子递到他面前。
阮茸接过,擦了把鼻涕。
林冀慢悠悠开口:“需要我负责吗?”
像是被一道闪电突然从脑门劈了下,阮茸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没敢抬眼看林冀,婉拒道:“那倒不用。”
男人又不会怀孕,没啥好负责的,再说人家心也不在自己身上,留不住心,光留着人没意思。
阮茸深吸口气压下情绪,直起身子,霎时感觉到一阵**的酸痛,冷不丁倒吸口凉气,“哎呦,我这胳膊腿腰背都疼得要命,你喂我喝药吧,麻烦你,诶,你,你那个什么药啊?”
他这时候才有空看林冀端来的东西,琥珀的液体散发着令人牙酸的酸腐味道。
林冀:“安胎药。”
阮茸攥紧帕子,沉默了一会,再沉默一会,抬起眼,打量林冀:“有点离奇就是说,你确定找大夫看过了吗?”
“扑哧!”阿横捂住嘴。
阿竖一愣:“啊?”
阮茸侧眸扫了眼门口两人,先是看到脸笑成菊花的阿横,再瞧了眼见鬼似的阿竖,最后目光落在嘴角勾着戏谑的林冀脸上。
脑海里依稀掠过这几个人昨夜的一些画面。
艹,他完全记起来了。
是昨夜自己在院子里疯狂的东奔西跑,和球滚作一团,然后就是球掉进湖里,自己一脑袋扎进去,被阿横和阿竖拖住脚拉出来,再后来好像是有人给自己洗了个澡……
“所以我身上这么疼,是昨晚超负荷运动造成的?”阮茸失声道。
阿横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赶紧脚底抹油溜走,免得被恼羞成怒的主子杀人灭口。
阿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后退一步,房间内的林冀便侧过脸,“端进来。”
“是。”阿竖顶着床上人想要毁尸灭迹的目光,假装自己是个移动盆栽,布好饭菜,忙不迭往外退出去。
林冀:“关门。”
“哦。”阿竖关上门,捂住胸口长长呼出口气,心说,少爷真可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可爱的少爷在床上蹦起,龇牙咧嘴,指着外面,一脸要吃小孩的颤声:“刚刚他们全都听见了。”
“嗯。”林冀颔首。
顾不得全身肌肉酸胀,阮茸恶狠狠扑过去,一把揪住林冀的衣领,声嘶力竭控诉:“你是故意的!”
林冀拒认:“别冤枉我,是你自己说的。”
“我……”阮茸给自己气得想上天,可真就自己搞不清楚状况整出来的乌龙。
“江少爷风流倜傥,满后院的歌姬脔侍。”林冀双手抱胸,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阮茸脸上烫得可以滋滋煎鱿鱼,偏傲娇仰起下颌:“一向都是少爷我睡的别人,从来没有人能睡本少爷,我哪里晓得什么感觉。”
“哦。”林冀眸色幽深,“这样么?”
阮茸被他那两道凉飕飕的眼神盯得一抖,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觉得有点大逆不道,毕竟名份在那里摆着,他忙怂得撒开手,缩回床上去。
“娘子,往事已矣,那些人我都给打发掉你又不是不知道,后面那个徐……厄徐什么来着,算了,就你昨天看见那个,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将来兵部尚书若是能被圣上赦免,他就能重新回去当世家公子,到时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托他帮忙,这才将人留在府里。”
林冀听了他的话凝滞片刻,才开口问:“什么事?”
阮茸怯怯扫了林冀的腿一眼,欲言又止。
林冀:“跟我有关系?”
阮茸没说话。
林冀:“你想让他父亲去问皇上治腿的事?”
阮茸一愣,才想起来当初他和王誉是在新房门口说的这事,林冀是能听见的。
只好老实承认,“嗯。”
林冀沉默,“都怪我,对不起。”
阮茸没曾想他竟然会道歉,被冷待久了,一时有点受宠若惊,“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我就是醉酒人糊涂。”
林冀端起碗,“解酒茶。”
阮茸下意识去接,手刚碰到碗,碗就被林冀收回。
“我来喂你。”林冀舀起一勺。
阮茸耳朵发烫,甩着胳膊说:“动着动着习惯就没那么疼,我自己喝吧。”
林冀把勺子凑近他唇边,“张嘴。”
阮茸反射性的张嘴,含住勺子。
变成猫当时被林冀喂食什么感觉都没有,满心满眼都只有吃的,可说来奇怪,变成人就像发生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被林冀一个大男人一勺一勺的喂解救汤,阮茸小心脏竟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得震响。
我,我不对劲,他想。
解酒茶是由葛根,山楂,桑葚,甘草,菊花,金银花熬制,闻起来不怎么样,但没有之前的药那么难喝,甚至有点甜,阮茸喝完,林冀往他嘴里塞了颗昨夜闹市上买的雪糖山楂。
“以后不许喝酒。”林冀用帕子擦手,边认真嘱咐。
“哦。”阮茸鼓着一边腮帮子,看林冀有条不紊的操纵着轮椅,分两次将那一桌早饭都挪到床边的高凳上。
意思是让他就在床上吃?
没见过这么贴心小棉袄的反派,说到底,自己还是因为先知《奂天海月》,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娘子,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林冀旋即冷笑,“是吗?”
阮茸真诚点头:“除了一个人,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
林冀挑眉:“谁?”
阮茸随口编道:“从前在私塾里的一位好友,小时候他对我照顾颇多。”
林冀:“现在人呢?”
阮茸情绪低落:“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经常梦见他?”
林冀:“你很想念他?”
阮茸颔首,无比想念。
林冀唇角微唇,妒意隐约浮上眼底。
阮茸想到铲屎官,小鱼干都不香了,但嘴巴有自己的意识,还是一个接一个,啃得停不下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缕檀香在飘飘悠悠往上,很快随风散于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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