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是不是……”他顿住脚步,“有诈。”
眼前的路树木沙沙作响,巨大阴影笼罩而下,临空竖起的三角头颅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裂开血盆大口,骚气道:“香香的大补丹,快炫大哥嘴里……呕……”
盼凫蛇话说一半,浑身抽搐,嘴巴大张,吐出滩秽物。
阮茸跳着霹雳舞漂移开二十米远,恶臭味依旧熏得他险些跟着吐出来。
眼睛忽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盖住。
阮茸:“冀冀,你挡住我眼睛干什么,捏鼻子啊。”
林冀:“有脏东西。”
阮茸:“都这么臭,不差一眼。”
林冀:“你确定要看。”
阮茸:“不看怎么打?”
林冀松开手。
眼前大滩黏糊糊的黄色液体里面,是一具肢体扭曲成麻花,半个身子腐蚀掉的尸体。
那脸的五官依稀可辨。
是慕容申。
不知是方才混乱中,秋海嵘落下了他,还是这条蛇记仇先找上他。
总之,这样的死法太惨烈。
见阮茸脸色还好,林冀稍稍放心。
“什么脏东西,太臭了,好恶心啊……呕……”大抵是那味真的很上头,盼凫蛇干呕了三次。
阮茸都忍不住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吃点健胃消食片?”
盼凫蛇勉强抬起头,疑惑问:“是什么东西?”
阮茸才想起来这个时代没有,“不要放在心上。”
“一个骗子。”盼凫蛇冷哼,凝注他背上的人,两眼发绿光,“我要和他双修,我要变成颠倒众生的绝世大美人,去过话本里那些妖精潇洒快活的神仙日子,把他给我。”
“什么玩意?”阮茸抿唇不悦,手中的猫猫锤蠢蠢欲动。
“你不是已经变成人了吗?”盼凫蛇很不能理解歪着脑袋质问,“难道你还想要成仙?”
阮茸后背一凉。
老天鹅啊,这蛇嘴巴忒大,保佑刚刚风太大,林冀没听清。
后路被妖兽群堵住,他想跑也跑不掉,索性把心一横率先进攻。
无论如何,先堵上臭蛇嘴再说。
巨蟒扭着身子灵巧躲开,甚至还有闲情一边调侃,“你个小奶猫,才多大一点,就比我的胃口还大,看在你长得水灵灵的,得,咱们凑合一起三修吧。”
燃冬?阮茸控制住嘴角抽搐。
话音刚落的盼凫蛇忽然巨大的蛇躯飞起,重重撞在旁边的树上,如同座小山盘根错节的树干瞬间碎成木渣。
盼凫蛇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脑袋柴灰,眼前直冒金星。
阮茸惊讶的盯着自己的锤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锤气”?无形无影,却能给对手造成恐怖伤害?
“冀冀,我似乎练成绝学了。”阮茸认真说道。
林冀微笑:“嗯,茸茸好棒。”
阮茸脸一红,他刚刚听见什么?
所以臭蛇的话,他应该是没有听见的吧,否则语气不会这么和善。
黑雾凝成的触足悄然缩回阴影中。
阮茸尚且心里美美的品着从林冀清冽嗓音里发出的茸茸两个字,手举锤子,先把蛇打晕再说,这大嘴巴子是真不能多留一秒。
他刚跳上去“咣当”砸盼凫蛇脑壳一锤子,空中就落下道白光。
下一秒,以白光为圆心,强大的威压四散开,将整个密林中的妖兽都镇压住。
阮茸从臂弯中抬起头。
只见半空中立着道虚像,来人乌发如瀑随着道袍翻飞,五官俊秀,一双绝美的凤眸微垂,周身气质似若寒冬腊梅,不似人间所有。
他指尖弹出两道白光,将两人笼罩其中,另一道光落在险些被妖兽撕碎的三人身上。
他脚下踏着一抔月光,拽着五人,向密林外飞去。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静止般。
直到那道虚影消失,阮茸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那是,蓬月道尊吗?”小桃支支吾吾问。
“我,我不,我没有见过哇。”莫莫磕磕巴巴答。
“我也没见过。”苏青目光依旧停留在虚影消失的地方,“这里唯一见过蓬月道尊的,只有他了。”
阮茸回头,发现林冀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竟然有种电流通过身体的感觉。
阮茸脸颊微热,飞快偏回来脸,苏青口中的他就是林冀。
“是他吗?”阮茸开口询问。
身后的人动了下,应当是颔首,然后想到他的角度看不见,才开口:“是。”
“天啊,蓬月道尊真是清逸出尘冠绝人间。”小桃双手交握胸前,眼睛都要冒粉色泡泡。
莫莫深吸口气,“刚刚应该是分身虚影,居然能一瞬镇压妖兽,不愧是奂天宗三子之一。”
小桃:“什么子?”
莫莫:“绝绝子。”
小桃一愣,点点头:“对。”
“好了,我们现在哪里?”苏青似不想苏小妹太过沉迷那样一位高不可攀的人物,“我们得尽快跟其他人汇合。”
莫莫望向四周:“好像是出来了。”
他们的确是刚被蓬月道君带出幻雾森林。
阮茸认得这个地方。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立着块镇门牌——晚霞镇。
*
离家的时候阮茸什么都没有带,如今旧屋四壁空落落,曾经被那人反复修葺得模板透风的屋瓦,已然塌了一半,房梁墙角布满蜘蛛网,床榻破烂不堪,屋内尚且完整的家具,便是一只发霉到变成青色的衣柜。
夜色深浓。
阮茸从尚且完好的院墙跃入,走入左边的屋子,小心翼翼从柜子里取出只小匣子,打开来时,惊讶发现里面的毛线团竟然完好无损。
那个人每次帮他梳理完毛发都会收集起来,手搓成毛线,天长日久,竟然搓出来两个拳头大小的毛线团。
阮茸从隔壁家顺来一把铁铲,抱着束新鲜采摘的花,向东走出三里路,在山坡上找到久违的坟墓。
木牌上已经看不见字迹。
阮茸捡起来块石子,细致的一笔一划重新勾勒出记忆中那个名字。
北辰。
想了想,他在落款位置刻一行小字。
你的猫立。
有点奇怪,不过这里很荒凉,不会有人经过,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阮茸本来是挖了个洞,想把小匣子放进去,让自己的一部分陪伴他长眠。
临到放下时,转了个念头。
——那个人攒了那么久,心心念念要给我做件小衣服,就这么埋了可惜,要不我做个什么东西得了。
于是小匣子被他放入储物链里。
阮茸卷起袖子,认真将周边的杂草除了一遍,尤其是旁边的位置。
月明星稀,无人的小坡,他挥汗如雨的挖出个大坑,将白霜用草席裹起的骸骨葬入里面。
没想到复生不到半年,就挖了两次死人坟。
他哭笑不得:“实在抱歉,白夫人,擅自把你从林家祖坟挪到这里来,哎,晚辈也是无奈,就怕那群坏人以后再用您威胁林冀,您也不希望他再受伤害是不是?”
阮茸捧着土洒在草席上,“白夫人你别担心,你隔壁住着的那人心肠很好,他喜欢读书,性子安静,不会打扰到你。他会做猫爬架,修房顶,哦,但他暂时无法帮你定时扫墓,毕竟他还需要我帮他扫墓呢。”
“我呢,其实一直觉得挺亏欠您儿子的,就想尽量帮他好好活下去,我还想跟您儿子做个交易,用他的一个爱人换我的一个仇人,您看公平不?”
“你不说话这笔交易就是公平的。”
“放心吧,夫人,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会尽力让您儿子的下辈子幸福快乐的。”
就这么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有条不紊的把新墓立了起来。
为了预防白霜的身份暴露,阮茸在木碑上刻的是“丈母娘之墓”。
外加,女婿立。
将一切事情都办妥,他恭恭敬敬叩三个响头,而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客栈。
进客栈大门时已经破晓,小二打着呵欠起来做早点。
阮茸要走最先出炉的四屉肉包和两碗豆浆,亲自端到楼上的房间里。
昨日他们在进入晚霞镇不久就碰到秋海嵘一伙人。
秋海嵘说今日就会有人来接,先就地找家客栈住下,各自梳洗修整。
阮茸身体很累,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半夜偷偷从窗户溜走,去到北辰原来在这个镇子里的那个院子探看。
*
“进来吧,门没锁。”
门没锁吗?
阮茸昨日看到“晚霞镇”三个字,每时每刻都魂不守舍,这些细节根本记不清。
林冀腿脚不便,轮椅在掉落仙舫时摔坏,现在只能靠他背着走,更不可能锁门。
他一把将门推开。
好吧,确实没有锁。
林冀刚洗漱完,旁边放着盆水。
阮茸殷勤的把水端到一旁的地上,拉着四方桌到床边,摆上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来来来,趁热吃,这个牛肉包昨日我吃过,馅大皮薄,汤汁浓郁,咬一口嘎嘎香,特别开胃,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肉。”
“你昨夜去了哪里?”林冀嗓音淡淡。
阮茸从刚刚爬窗爬到一半发现屋里人已经清醒,就知道会有此一问。
有条不紊回答:“我有个故人,葬在此处,我去拜祭。”
林冀:“为何非要半夜?”
“实在睡不着。”阮茸实话实说,“况且今日不知道他们几时来接,若是不抓紧,怕是没机会。”
林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拿起包子,道:“快吃吧,吃饱补个回笼觉。”
阮茸莫名眼眶泛热,第无数次感慨,林冀人真好,什么大反派,无非是被作者逼疯的小可怜。
包子的口味没有打折,与昨日吃的差不多,阮茸心里再没有烦忧,直接将自己肚子撑圆。
血液都跑胃部消化,人便困懵。
阮茸吃饱饭倒头就睡,竟是香甜的一觉直睡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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