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卿翻着笔记本，准备把昨天记下的题目再复习一遍。

他抄的都是例题，对于新手小桑同学来说比较好懂，桑榆卿觉得自己抓住了数学的尾巴，学习的劲头正盛，耳机里舒缓的音乐突然一停。

十秒后，一阵青涩的少年音从耳机中流出——

“今天讲美人鱼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小岛的对面有一个大海……”①

“？”

桑榆卿莫名其妙地把耳机摘了下来。

那声音听起来也就十一二岁，却透着一股子清冷，给人一副小大人的感觉。

虽然人的声音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有所变化，但桑榆卿还是马上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黎烟然。

和黎烟然现在冷淡到几乎听不出情绪的音色不同，耳机里的少年更张扬、更有活力一些。

桑榆卿低下头，看向掌心的耳机。

这耳机不是赵鹏飞送给他的那对。

耳机是鲜艳的粉色，非常少女心，很难想象黎烟然会喜欢这种款式。

“喂，”桑榆卿把手伸到同桌眼前，抬了抬下巴，“你的？”

黎烟然手里的笔一停，视线落在桑榆卿的手心上。

少年的手摊开，指肚透着点粉，指甲修得圆润又好看，那对粉丝的耳机静静躺在他干燥的手心，看起来意外得协调。

黎烟然看了一会儿，伸手将耳机接了过来，微凉的指尖擦过对方的手心，染上一点温热。

桑榆卿奇怪地盯着他看：“你的耳机怎么在我这里？”

闻言，黎烟然没有说话，从桑榆卿的课桌上拿回刚才用过的那张纸，拿着笔在上面书写。

桑榆卿双手环着胸，在一旁静静地看。

不一会儿，黎烟然就将纸又递了过来。

纸张上的字流畅凌厉，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忽略掉字的内容的话。

——你刚才睡着，从我兜里翻的。

桑榆卿：“……？”

桑猫猫愣住。

不可能吧。

他是那种做了梦就随随便便乱摸的人吗？

可是看着黎烟然那张冷淡平静的脸……

……好像也不是会撒谎的样子。

桑榆卿有些尴尬，他嘴唇抿得平直，把锅甩到了学习上。

一定是他学习太累才会这样子的。

刚睡了三节课，恢复了一点精神气，桑榆卿终于恢复了怼人的能力。

刚在黎烟然这里丢了人，他势必要找回些面子。

于是他瞥了一眼黎烟然，讽刺道：“看不出来啊学霸，喜欢用粉色耳机听童话故事，人鱼公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笑。

——黎烟然正看着他，清冷孤傲的气质瞬间被打破，眉梢眼尾都染上了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

桑榆卿想，黎烟然的笑点总是那么奇怪。

他刚想再讽刺两句，就听到了黎烟然的声音。

自从他让黎烟然有事就发消息后，就很少听见黎烟然说话了，而此时猛一落入耳中，似乎与方才耳机中更青涩一些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不是我。”

“是有人吵着要听。”他说。

“哦，”桑榆卿不咸不淡地评价，“那他还挺娇气的，要别人念着听。”

“嗯，”黎烟然又笑了起来，“是挺娇气。”

桑榆卿想，今天大概是他看见黎烟然笑得最多的一次。

他有些莫名其妙，抓抓头发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笔记本。

等到下课，桑榆卿终于把昨天的内容都看了一遍，他长舒一口气，决定找点题练手。

于是他拿出了练习册。

不同于上课时教室里还算压抑的交头接耳，此刻一班这些人彻底放肆了起来，一个个声音大得能将屋顶掀翻。

桑榆卿烦躁地揉揉脑袋，努力屏蔽着不相干的噪音。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静下心，一道一惊一乍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了开来：

“我去！鱼宝你在干什么？！”

桑榆卿把笔一扔，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只见赵鹏飞正站在他前排的空位上，探着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桌上的笔记本。

桑榆卿揉揉太阳穴：“怎么了？”

赵鹏飞：“你居然在学习！！！你怎么可以学习？！”

赵鹏飞一脸受伤：“你背叛我，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分到一个班了？！”

“没有，”桑榆卿摸了摸鼻子，下意识把笔记本藏了藏，“我想的。”

赵鹏飞一脸怀疑：“那你为什么现在学？等我们分到一个班，一起学不好吗？”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咱俩只要保持稳定发挥，一定可以分到一起的。”

桑榆卿：“……”

虽然他很想说如果他俩真凑在了一起，那高三一整年可能课本都打不开。

但赵鹏飞这样一问，他忽然没来由得有些心虚。

他刚想回答，就听见赵鹏飞一拍手，恍然大悟般：“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想和他分到一个班？”

这次桑榆卿反驳得飞快：“没有。”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只是单纯地热爱学习。”

赵鹏飞把他的狡辩忽略了个彻底，八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谁啊？我都不能知道吗？”

桑榆卿：“真没有。”

他转移话题：“你是来找我上体育课的吧？我们快走吧，一会来不及集合了。”

岁暮高中教师资源少得可怜，体育课都是合堂，一班和二班一起上。

桑榆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他从黎烟然身后走过时，下意识瞥了眼他的桌子。

黎烟然正慢吞吞收拾着桌上的笔和本子。

本子是个黑色封皮的横格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有些地方还贴了便签纸。

桑榆卿收回视线，揽着赵鹏飞的肩膀走出教室。

桑榆卿和赵鹏飞到操场时，卢浩广正在清点人数。

体育老师留着平头，穿着红T恤红裤子，叉着腰站在卢浩广旁边，像旺仔牛奶上印刷的小人。

桑榆卿拖着步子，懒懒散散地走到最后一排，赵鹏飞站在他旁边，而他的另一边是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男生低着头看地板，足足离桑榆卿三米远，队伍都被他拖长了一截。

不过没有人抱怨，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站在大魔王旁边！也太惨了点吧！

——“桑榆卿。”卢浩广拿着名单，抬头往队伍里扫了眼，声音在念到这个名字时弱了下去。

“到。”桑榆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

“赵鹏飞。”

“到！”赵鹏飞声音洪亮，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黎烟然。”卢浩广继续念。

队伍里一片寂静，卢浩广又喊了一遍，才听到了应答——从身后传来的。

黎烟然左手拿着笔记本，右手拿着一支笔，冲他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东西放在一旁的草坪上。

黎烟然先是从队伍里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随后直直向着后排走去。

——他态度自然地插进了队伍的空缺里。

桑榆卿扭过头看向身旁的人，他张了张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见人到齐，卢浩广回了队伍里。

队伍最前方的红色旺仔看上去身形消瘦，一出口却震天震地，即使知道他们体育老师的性子，早早地堵上耳朵，站在前排的人还是被吼得一哆嗦。

“稍息！”

“立正！”

整了整队伍，旺仔就让他们去跑圈了——他们的体育课是这样的，不是被占课就是在被占课的路上，偶尔上一两次外堂，跑两圈就原地解散。

赵鹏飞一脸羡慕：“等我毕业一定要去应聘体育老师，太轻松了。”

队伍缓缓动了起来，围着操场龟速运动。

桑榆卿瞥一眼赵鹏飞，笑眼弯弯，说了个冷笑话：“那不行，你数学不好。”

赵鹏飞：“啊？这跟数学好不好有啥关系？”

桑榆卿往前跑了两步，轻喘着气：“他们都说体育老师要教数学的。”

赵鹏飞：“……”

跑完圈后，一群学生从器材室摸了个篮球过来，自发组织起比赛——

一班二班篮球大对抗。

桑猫猫坐在篮球场外围，双手撑着脸颊看赵鹏飞在篮球场上蹦来蹦去。

男生们像离了弦的箭，在球场上飞驰，T恤接着汗水，晕开一片深色，正午的阳光洒下来，和风一起，将少年的朝气挥向远方。

桑榆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忽然注意到旁边不远处坐了个人。

那人弯着腰，安安静静地坐着，腿上似乎还放了个本子，正在书写着什么。

谁上体育课还学习啊？

桑榆卿忍不住好奇，站起身向那人走去。

走了没几步，那人忽然停了笔，始终低着的头抬起来，与桑榆卿对视。

往前走的桑榆卿瞬间刹住了车。

——那坐在操场外围学习的奇葩，分明长着一张黎烟然的脸！

桑榆卿深吸一口气，刚想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就见黎烟然拿着本子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桑榆卿愣在原地。

思考三秒，桑榆卿抬抬下巴，不服输地看了过去。

偷看被发现怎么了？

校霸守则第四条，校霸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且黎烟然现在可是他的小弟。

这样想着，桑榆卿底气更足了些。

“干嘛？”他看着黎烟然的眼睛，质问。

黎烟然在他身前停了下来，遮住了一小片阳光。

桑榆卿想，这人怎么每天都垫垫子。

没等到黎烟然的回答，他有些不耐烦，刚想再问一遍，就见黎烟然把笔记本往他眼前一递。

风将略长的碎发吹开，露出桑榆卿茫然的双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了黎烟然今天说出的第三句话——

那声音轻轻的，仿佛一不注意就能散在风里。

“桑榆卿，我教你学习吧。”

①来自安徒生童话故事《美人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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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