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湛徐徐睁开眼睛,适应了房间中的光线,各个部位的知觉慢慢回到了身体上,先是胸前火辣辣的伤口袭上了感官,瞬间气就喘不上来,其次就是腹部仿佛拧成一团的钻心彻骨的疼痛,仿佛被万根灼热的利刃戳刺着。乔湛伸手抚上腹部,手放上去的时候,竟然感觉舒服了一些,索性就打着圈揉了揉差点让自己送了命的罪魁祸首。
自己还活着,就证明主子没有打算处死自己。也就是证明乔公子无事?
“阿湛你醒了!”沐十一端着药开门走进来,看到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眨巴眼睛的乔湛,心中大喜,手中的药差点洒了,“阿湛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么!”
“……主……子没事吧?”乔湛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一个病重的老人,“乔公子,也没事吧?”
“主子让我好好照看你,还去宫里寻了护脉丹给你,才能吊着你这一口气,幸亏你这心长的歪了点,”沐十一说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坐到乔湛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伤口,“还有啊……阿湛,苏先生……误把主子辛苦给乔公子寻来的羽衣草,给你服用了……”
“羽衣草……又是什么?”乔湛懵懵地半张着嘴,又露出一副痴傻的模样。
是那株传说中一脚迈进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的羽衣草么?
“你也姓乔,乔公子也姓乔,主子把羽衣草拿回来之后交给苏先生,说是给乔公子强身健体用。”沐十一喂了乔湛一小口水,扶他慢慢翻了个身,动动筋骨,“苏先生就一股脑全给你用了。主子大发雷霆呢。”
“啊?那苏先生现在……怎么样了?”乔湛最怕自己的事波及到无辜的旁人,咬牙撑着手臂就要起身,“我去请罪。”
苏先生与主子是挚交,应当不会因此而撕破脸皮吧。
水木清华。
“苏泽恩,你是傻了么?”沈慕掀翻了桌上的砚台,指着苏泽恩的鼻子怒骂,“那羽衣草是我给乔礼寻来的!他身体不好又失血过多,内力不够深厚,你知道我寻来这一支有多不容易!”
“属下以为,”苏泽恩慢悠悠地低头认错,“那羽衣草是给乔湛公子疗伤用的。”
“乔湛公子?”沈慕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门边的盆栽,花盆应声而碎,又拂掉了桌上的茶壶茶杯,掉在地上成了碎片,“一条随时替死的狗什么时候成了你口中的公子了?”
“主子……属下乔湛求见。”乔湛跪在门口等着主子喊完,才敢低声请示。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沈慕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回身靠在太师椅上,“滚进来。”
“主子。”乔湛进门就看到一地的碎瓷片,没有一片干净的地面,只能跪在这碎瓷上了,“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吃了羽衣草,九条命都能给你拉回来。”沈慕冷笑地看着平静跪于碎瓷上的死士,“乔湛公子气色不错啊。”
“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乔湛慌忙叩首认错,“此事无关苏先生,还请主子只惩罚属下一人。”
“苏泽恩,看到了么,你救的人来报恩了。”沈慕心中涌上莫名其妙的怒火,阴阳怪气地开口,“倒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乔湛拿起桌上轻巧但锋芒逼人的利刃,抬手卷起衣袖,找了一处光滑平整的皮肤,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争先恐后涌出的鲜血一路顺着细瘦的手臂和指节滴滴答答地落入了白瓷碗中,很快便汇了大半碗。
“差不多了。”沈慕盯着那双漆黑专注的眼睛。
乔湛仿佛没有听到,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垂着手臂朝碗里放血,喉结不适地上下动了动。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了,不行,要忍住,不能在这吐。
“我说可以了!”沈慕站起身冲过来用力扼住乔湛滴着血的手臂。
“是。”乔湛这才像刚听到一样收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止血药粉,稍显吝啬地洒在伤口上,又后退一步撕下一块里衣,费力地单手缠上,系得杂乱无章,抿了一双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躬身抱拳,转身朝苏泽恩也施了一礼,“主子,属下告退。”
“这样你满意了?”苏泽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沈慕,“他才刚清醒,比乔礼失血更多。”
“与我何干。”沈慕端起装满鲜血的瓷碗递给苏泽恩,“用这个给乔礼补身体吧。”
乔湛虚弱得轻功都无法施展,顺着阁中小路踉踉跄跄地挪回清心居。最近内力总是提不起来,偶尔提起内力时,腹部的绞痛就会越来越严重。这几日昏睡期间,苏先生也是来瞧过的,如果连苏先生都没发现是何原因,那自己的这个问题怕是真的不好解决了。他的命倒无甚所谓,只怕又出现像那日一样护主不力,将主子置于危险境地的情况。
“乔侍卫,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阿福不忍地看着苍白着一张脸放血的乔湛,“我再去膳堂给你端点猪血来补补。”
“那谢谢阿福啦。”乔湛咧嘴朝他一笑,颊边露出两个酒窝,“我还想要两个肉包子。”
“哎,好嘞。”这乔侍卫长得,真心比王爷的所有宠妾公子都要好看,怪不得平日里都要戴着面具。
送走了阿福,乔湛累得按着胸前的伤口靠在墙边,抬起胳膊随意地看了下伤口,从衣襟里摸出小钱袋,稀罕地打开,又细细数了一遍自己的银子,心中暗喜,好多的肉包在朝他招手啊。都怪十三哥,快把他这点家底都赢走了,再也不跟他玩牌了,自己真是逢赌必输,运气太差。靠在墙上长吁短叹了一阵,脑袋又开始发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银子也紧紧捏在手中。
沈慕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没有戴面具的贪财小死士五指抓着银子,头随意地靠着墙,梦里眉头也是紧紧皱着,闭着的眼睫在脸上映出一小片阴影,煞是好看。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慢慢走到乔湛的面前,把从阿福手里拿过来的一盘猪血和包子放到桌上,发出轻声的磕碰。乔湛睡得很沉,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沈慕皱眉,这死士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咳!主子!”睡梦中的乔湛终于隐约觉察出环境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主子立在身前,吓得扑在地上跪直身体,行动间大力扯到了伤口,咬着嘴唇煞白了一张脸,“属下死罪!”
“伤口恢复如何?”沈大盟主撩起衣摆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大度地摆摆手,“起来回话。”
“属下已无大碍,随时接受主子调遣。”乔湛仍旧跪在原地,双手在身后藏起银子的小动作没停。
“不是要的包子么,起来吃吧。”沈慕拿起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丢向乔湛,“阿福对你倒好。”
乔湛双手接住主子赏的包子,握在手中不敢张口。
“吃。”沈盟主无良地勾起了嘴角。
“谢主子。”乔湛捧起包子凑到嘴边刚张开嘴,偷眼看了下主子,不想正对上主子审视的目光,又心惊地抿上嘴巴,“属下不饿。”
陈双潼反叛桃花阁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大江南北。沈慕这次的清理门户非常彻底,将阁里的毒瘤全都连根拔起,也替国公爷扳倒了曹丞相,谋杀朝廷重臣乃是死罪,证据确凿,就算先皇活过来都无法替曹丞相脱罪。重赏了不与陈双潼同流合污的不夜分舵主严复,也废了背叛自己的颖启分舵主宫百鸣,武学名门黄家也因小儿子的连累而覆灭。杀一儆百,大快人心。
荷月。
“乔乔,过来。”沈慕慵懒靠在画舫顶层的罗汉床上,抬手召唤桥下贪玩摸鱼摘莲蓬的乔礼,“不累么?”
“好玩嘛,才想要多玩一会。”乔礼扬起清俊的笑脸,撅着嘴抱怨,“你不许催我。”
“这像什么样子,盟主您把他带回来,就是看着他在那玩的?”卓柏不满地抱胸坐到一边,气鼓鼓地说道。
“乔乔年少,正是贪玩的时候。”沈慕宠溺地望着跳进湖中摸鱼的乔礼,视线却被站在岸边侍奉在乔礼身后的黑色身影吸引。
乔湛笔直地负手立于岸边,随时准备跳入湖中搀扶站得不稳恐会摔倒的乔礼。发间的红色绸带随风飞舞,幽黑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跳脱的乔礼,生怕一个不慎就跌倒在水中。腹部又嘶嘶落落地刺痛起来,这些日子没有派遣任务,失去内力的事情也就没有暴露在主子面前。可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朝苏先生借些医书,认真查查是怎么回事吧。
温暖的日光洒上乔湛的面庞,照得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像怯人的少女羞红了脸颊,甚至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抿起的唇角带动腮边的酒窝,更显得眉目含春。沈慕一时挪不动眼神。
午时过半。赤日炎炎。
沈慕搂着玩累了的乔礼窝在偌大的罗汉床上熟睡,乔湛和沐十一侍立在画舫的围栏两侧。乔湛被这日头晒得有些发晕,长时间没有任务,身体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在太阳下站了三四个时辰就觉得晕了。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没想越晃越晕,脚下一软,整个人从只到膝盖的围栏边折了下去,直挺挺地栽进画舫下的湖水中。
沈慕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安抚住受惊的乔礼,迅速起身查看,“什么情况?”
“回主子,乔湛应是旧伤复发晕倒。”沐十一急急上前跪下,替乔湛请罪。
“……”沈慕站起身走到围栏边,探头看着已经从水中爬出来跪在岸边等待责罚,浑身湿透的狼狈死士,“上来。”
“请主子责罚。”乔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自己不中用,之前是主子不计较,屡次放过自己,而这次可能直接把自己的命给断送了。安静地跪于地面,低头等着自己的死讯。
“主子,沐十一护卫不力,与乔湛同等罪责。”沐十一膝行两步凑上前来,叩首于地。
“已经很多次了,让苏泽恩来仔细查查到底是什么旧伤,酌情处理,”沈慕坐在围栏上,鞋尖提起乔湛的下巴,“如果没有查出什么毛病,就按阁里的规矩办吧。”
护主不力,杖毙。
苏泽恩被沐十一急匆匆地请来,上了画舫半天还是不停地气喘吁吁,看到地上低垂着头跪着的小侍卫,摇了摇头。这沈大盟主怎么总是跟一个死士过不去呢。
“请乔侍卫躺在榻上。”苏泽恩一边说一边转身放下工具,留下身旁三脸震惊的人。
“不,不,苏先生,我躺在地面上。”乔湛最先打破僵局,果断地躺在地上伸出胳膊挽起衣袖,露出了遍布细细密密的刀痕和刚刚跌进湖中被石头划伤正在渗血的手臂。
沈慕眸色暗了下来,那些疤痕……
修长的手指压上动脉,慢慢在皮肤上移动。苏泽恩的面色渐渐变得不自信起来,换了只手继续把脉,手指却微微轻颤起来。
躺在地上眨巴着眼睛放缓呼吸的乔湛心想,莫不是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可怜他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银子,还没有放纵自己任性地买过一次所有口味的包子……刚刚主子说酌情处理,是不是自己如果真的得了什么重病,主子就会放任他自生自灭?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过上自由的日子了,想吃什么吃什么的日子,就算是等死也是很美好的。再或者自己会不会是什么传染的病,那样的话主子只会更快地将自己处死,不光命没了,包子都没得吃了……
“乔侍卫,心思放空,不要想其他的事。”苏泽恩感觉手下的脉搏突然加快,也不知道这小侍卫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是。”乔湛尴尬地红了一张脸,偷眼看向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刷地一下闭上眼,赶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丢人!
“盟主,乔侍卫体内有余毒未清,是导致晕眩的直接原因。”苏泽恩迟疑着说出来其中一个理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是他,真的不敢确定!
“那就回清心居养伤吧,伤愈之前不必轮值。”沈慕不知怎么的也松了一口气,“沐十一带他回去休息吧。”
“谢主子。”二人齐齐跪地叩首。
苏泽恩看着乔湛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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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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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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