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一路拉着宋时薇来到西边最角落的灯船上。
入了舷门,迎面而来的女儿香和脂粉味。
满堂衣着华丽的姑娘正对镜梳妆,还有弦乐之声从楼上传来。
“这艘灯船上的都是伶人舞姬,一会要去主船表演。我先带你去见个人,看看能不能让你混进伶人队伍里。”青梧侧头小声对宋时薇道,一边大步跨上了二楼的台阶。
一条走廊,两边是厢房,烛光深幽昏黄看不清尽头。
每个厢房里传出不同声音,或是靡靡之音,或是私语声,甚至暧昧不清的喘息。
宋时薇莫名感觉自己来到了青楼,心里有些不安,一把拉住青梧胳膊道:“要不算了,你先离岛,日后我自己再想办法离开。”
“嘘,到了。”青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敲了敲面前的一扇门,虚着声音对里面的人道:“如鸢姐姐在吗?”
“谁?”里头传来沙哑的女声。
“我,青梧。”
“进来吧。”
嘎吱一声,青梧缓缓推开门,领着宋时薇入内。
屋内白雾重重,有水流从屏风内侧传出,空气里飘散浓厚的花香,香到让人本能头晕目眩。
“你小子从哪里拐来的姑娘?”女声再次响起,这回更近些,更能听清嗓音里的喑哑感。
只听到一阵哗啦声,白雾渐渐散去,花香味也随之缥缈无影。
一美艳无双的女子裹着薄纱,香肩外露,鬓边发尾还沁着湿气,脸上戴着精巧的银铃面饰,若隐若现遮住下半张脸,徐徐朝宋时薇走过来。
她身子窈窕纤细,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上许多,在宋时薇面前站定,一番上下打量宋时薇。
长的倒是标志,素净的脸上薄染胭脂,凤眸明亮有神,通身透着清丽之气,犹如初夏清荷。
应如鸢问道:“你,不是岛上人吧?和这小子一样,是魏人?”
“是啊如鸢姐姐,时薇和我一样都是魏人。”青梧赶忙插话,对应如鸢笑得一脸狗腿:“想请你再帮帮忙,能不能让她也混入主船。”
却不想应如鸢听到这话,脸色立马变得冰冷,嗤了一声:“真当我这是你们魏人的救助所啊,破格帮你就算了,我与这姑娘非亲非故,没理由也不想帮。”
“如鸢姐姐话不是这么说,好歹大家本源一样,都是魏人。”
“我早已不是魏人。”应如鸢打断青梧的话,瞥了青梧一眼:“我帮你,不是因为魏人的关系。而是你制出的焕颜膏治好了我脸上的伤疤。”
说着她抚摸脸上那道只剩一点淡粉印子,形如叶片状的伤疤,虽然无法做到完全消失,但比一开始的疤痕瘤好太多。
想到这,她脸色缓下,转头对宋时薇道:“想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拿出诚意来。青梧治好了我脸上的疤痕,所以我助他离岛。你呢,同样用条件来和我换。”
闻言,宋时薇和应如鸢对视上,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能治好你的嗓子。”
应如鸢顿愕道:“你也是大夫? ”
宋时薇抿唇笑了下,只道:“你的嗓子应该是五六年前中毒所伤,虽不能完全变回从前的音色,但我的药方能让你的嗓子恢复八层。”
她环顾四周的乐器架,以及桌上各式各样的曲谱,又道:“姐姐如今虽是乐坊一把手,想必心中还是有不少遗憾。”
“倒是有意思,我的嗓子的确是六年前伤了。”应如鸢一脸兴味看着宋时薇,“不过,年纪轻轻可不要说大话,我这嗓子可是找了不少大夫治,没一个治得好的,包括青梧这小子。姑娘你可别为了离岛,随便写个药方忽悠我。”
“自然是童叟无欺,我只做有把握的事。”宋时薇目光坚定回视应如鸢。
“行,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应如鸢是个干脆之人,旋身拿了纸和笔让宋时薇把药方写下来。
另一边又抓着青梧坐下,将另一套纸笔丢过去,道:“给我写一份可以让人□□焚身,烧心烧肺的药方。”
“□□焚身?这,这不就是......”情药吗?
青梧皱起俊脸,不解道:“姐姐,你们乐坊不是最多那种药吗?”
“是多。但药性太温和,我要最烈的,最好能将对方折腾半死不活的。”应如鸢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你是要给顾侯爷下?”青梧问道。
“嗯,顾笙帆那个负心汉,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要让他痛不欲生!”应如鸢眼底划过恨意。
青梧闻言内心唏嘘,来乐坊这几日,他是对应如鸢的经历有所耳闻。
应如鸢原是魏人,是家道中落的官宦千金,后随着叔父来南诏做生意,却不想被叔父转手高价卖给了乐坊,沦为贱籍。
好在应如鸢凭借一副好嗓子成了乐坊头牌,因而在乐坊的日子倒是没受什么苦。
只可惜遇上了风流负心汉顾笙帆,当年承诺要娶应如鸢,结果一离岛就娶了别的女人,让应如鸢在这岛上苦等六年。
这次顾笙帆奉南诏王的旨意护送晋国节度使来桃源岛,是应如鸢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么着也要让那负心汉付出代价。
“可是马上就要去主船了,药方写出来也没时间抓药材。”青梧道。
“你先写,我来想办法。”应如鸢手底下一堆人可以使唤,倒是不愁这个。
“那行。”青梧点头,要提笔写。
宋时薇却开口了:“情药,我有,现成的。”
她从布兜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白色瓶子放在桌上:“不仅可以□□焚身,还能废了下半身,无药可解,只有通过交合的方式。”
青梧张大嘴,惊讶道:“不是吧时薇,你怎么连这种药都有,还是随身带!你一个大姑娘家的......”
他不禁感觉下半身凉凉的。
宋时薇对青梧笑得温柔:“这几日无聊时瞎鼓捣的,还有能让人抽搐发笑的,你要不要试试?”
青梧连忙捂嘴摇头。
而应如鸢在听到能废了下半身时,就兴奋拿起药,双眼放光:“好妹妹,你可真是个秒人。你放心,今晚我一定能助你离岛!”
“还要麻烦如鸢姐一件事,能否托人帮我送一封信到桃林吗?想和朋友说明情况。”
尤其是月隐他们,宋时薇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们。
“你有朋友住桃林?”应如鸢惊讶,桃林可几乎是南诏权贵的地盘,当然也有一小戳例外,从建岛起就在的岛民。
“怎么了吗?”宋时薇不解问道。
“无碍。”应如鸢摇摇头,心想宋时薇的朋友应该是那一小戳特例岛民。
“你把要交代的东西写下,我这就让人去送。”
“多谢。”
-
月上中天,漆黑的夜空燃起璀璨烟花,照亮整片海域,各灯船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正中央最大的灯船旌旗飘摇,甲板上站着黑衣带刀护卫,一列列伶人舞姬低头抱着乐器通过护卫检查。
宋时薇身着绯红织金百迭裙,月色交领短衫,衣摆下一圈鱼型小铃铛,混在一群衣着相同的伶人中间。
这群黑衣护卫查得仔细,不仅搜身,还要检查乐器里有没有暗藏匕首。
宋时薇手心冒汗,下一个就要轮到她。
幸好应如鸢在这时走过来,对宋时薇低呵声:“你是不是错拿乐谱,错拿阿红的古琴谱。”
“是的如鸢姐姐,刚才太着急,拿错了。”宋时薇乖乖配合,将手中的乐谱递过去,低眉丧眼道。
“怎么这么粗心,尽耽误时间。”应如鸢拧着眉头,一顿呵斥。
然后转头,自然而然地和护卫埋怨,说宋时薇刚来,马虎不懂事。
那护卫似乎和应如鸢相熟,两句话下来,护卫便挥手让宋时薇走了。
随着队伍到了晚宴侧厅,宋时薇这才松一口气。
小厮装扮的青梧替各位伶人倒水,轮到宋时薇的时候,低声说:“去隔壁换衣室。”
宋时薇拿着竖萧起身,装作服饰出现问题去了换衣室。
应如鸢已经在等待,上来问道:“那情药没被发现吧?”
“没有。”宋时薇从竖萧的音控里抠出一团纸包着的药粉。
“行。”应如鸢拿起一旁的丫鬟递给她:“我买通节度使身边的管事,一会你和青梧就混入后厨,那边有人带你们,等晚宴结束,你们就跟管事的走。”
“如鸢姐姐这药呢?”青梧指了指那包药粉。
应如鸢犹豫了下道:“想办法往顾笙帆酒水里下。”
“好。”
很快,来了个戴着藏青色幞头的中年男子,就是应如鸢说的管事,领着宋时薇和青梧去往后厨。
后厨此时一片忙碌,青梧刚跨进门槛就被喊去晚宴厅送菜。
宋时薇则被叫去装盘。
晚宴已经到中场,上的都是些汤类,方便解酒。
契机是有了,可问题是这么多碗汤哪一碗会送到顾笙帆桌上。
宋时薇揣着袖子里的药粉犯了难。
“喂,那个丫头,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帮忙装酒。”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宋时薇连忙转身低头走过去。
“装满这三个酒壶。”那人语速极快,指着托盘道:“第一个瓶子是三王爷的,要桃花酿。第二个是顾侯爷的,要女儿红,第三个是节度使的,要贡酒。切记,不要装错,我上个茅厕就回来拿。”
说完那人捂着肚子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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