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咔哒。”

极轻微的一声响,是电子锁咬合的宣告。

别墅厚重的胡桃木门在林渊身后无声地滑拢、锁死,像一个巨大的捕兽器安静地合拢了它的獠牙。室内恒温系统带来的暖空气瞬间裹挟上来,带着一种精心调制过的、微苦的雪松尾调香薰气息,温和地驱逐着室外沾染的寒气和铁锈粉尘的味道。灯光恰到好处地从深色的墙壁后倾泻出来,落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然而,这能瞬间安抚任何疲惫旅人的顶级舒适环境,对林枫来说,却只如同投入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绝对真空的压力容器。

寂静吞噬了一切声音。

从下车到进门,林渊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他没有碰林枫。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像身后跟着的只是一团微不足道的空气,或者说,是一件需要暂时封存、等待后续处理的“物品”。他只是径直走向客厅一侧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边,那套宽大的、线条冷硬的黑色真皮沙发区域。他停在沙发旁一个矮几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林枫僵硬地站在冰冷的玄关地面上,赤着脚。

那双在混乱中不知去向的鞋,此刻成了一个充满讽刺的隐喻——他失去了逃离这个家的保护,也被迫将狼狈和脆弱**裸地展示在这片冰冷洁净的地狱入口。

身上的备用校服沾满了天台铁锈的赭红污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深色水痕,以及下唇被啃噬后仍在缓慢渗出的点点血迹。那血渍已有些凝固,变成一种暗沉的褐色,刺眼地缀在苍白的唇色上。右脚的脚踝在剧痛和寒冷麻木的双重夹击下,传来阵阵尖锐的抽搐,仿佛骨头上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纹,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连着令人牙酸的闷痛。

冷。

暖气开得很足,但他却觉得一种冰冷正从脚底的地砖,顺着他的脊椎骨一路向上爬行,冻结了他所有的神经末梢。

寂静是无声的酷刑,每一秒都在将他内心恐惧的堤坝侵蚀得更薄。

林渊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直接坐下,也没有拿起酒杯或任何东西来装点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只是侧过身,目光极其随意地、甚至是带着一丝冷眼旁观的审视感,扫过林枫身上每一处狼狈的痕迹——脏污的校服、破裂渗血的嘴角、以及那微微内翻、明显不自然的右脚踝。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天台上的狂暴怒焰,也没有了撕咬掠夺时的偏执灼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纯粹的冷酷。

像在评估一件在运输途中意外损毁的精密仪器,考虑是修复还是直接报废。

这种无声的评估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它精准地、一刀一刀地剥离着林枫试图凝聚的最后一丝伪装勇气。

“……哥……”林枫喉咙极其干涩,尝试着发出一点声音,试图打破这几乎令人崩溃的沉寂,也试图解释点什么,哪怕是最拙劣的谎言,“天台……风太大……我……”

他的声音细小、发颤,带着缺氧咳嗽后未散的嘶哑和浓浓的恐惧余韵,如同蚊蚋在空旷的深谷中嗡鸣,还没能凝聚成完整的语句,就被那庞大冰冷的寂静彻底吞噬了。

林渊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微弱而无力的辩解。

他没有回应。

只是极其缓慢地转回身去,面朝着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庭院夜景,修剪整齐的常青树轮廓在柔和的景观灯光下显得幽深而静谧。他的背影在这片暖色的灯光和深色材质的包围下,显得比黑夜本身更加厚重、更具压倒性。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地、沉重地流淌。

每一秒的延宕都如同凌迟的刀锋在皮肤上缓慢划过,将林枫残存的最后一点精神防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从鬓角渗出,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无声地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就在林枫几乎要被这份寂静碾压成一滩烂泥,双膝都在恐惧的重压下开始微微打颤的时候——

林渊,终于再次动了。

他没有转身。

他只是微微抬起右手,以一种极其精准、极其稳定、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的角度,朝着斜后方的林枫,摊开了掌心。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带着长期握持某种器械留下的薄茧,透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在客厅柔和温暖的顶灯光线下,它反射着一种冰凉、破碎、且充满讽刺意味的光芒——

是那副眼镜的残骸。

只有一只镜片还算相对完整,布满了放射状的蛛网裂痕,像一张被暴力扯碎的蜘蛛网。旁边歪斜地勾连着断裂扭曲得不成样子的玫瑰金色纤细镜腿。另一侧的镜腿更是完全断裂,连同另一片碎裂得更加彻底的镜片,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洞且狰狞的金属连接口。

这堆冰冷的、扭曲的碎片,躺在林渊宽大、洁净的掌心,像一个被肢解后奉上的证物。

更像一个昭然若揭的、无声的、却比刀锋更锐利的质问:

这,就是你所谓的,‘风太大’的证明吗?

这种程度的力量,仅仅是‘风’造成的吗?

林枫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成了冰渣!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扭曲变形的眼镜,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借口,在这堆不容置疑的、由他亲自弄碎的物理证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林渊缓缓地、终于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林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毫无温度的精美面具。但那目光,冰冷、沉凝,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林枫此刻惶恐无措、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全部影像。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裹着冰碴的刀子,精准地抵在了林枫颤抖的神经上:

“那么,现在告诉我——”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强大的气场瞬间化为实质的压迫,沉甸甸地压在林枫头顶,将他所有退缩的空间彻底封死。

“你是打算戴着这副‘脆弱的新眼镜’,继续在我面前,拙劣地表演你那套……”

林渊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林枫闪避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而精确的重量,缓慢地、不容置疑地砸落:

“……关于‘书’,关于‘危险’,甚至……”

他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冰冷得能冻结灵魂。

“……关于‘你是谁’的谎言吗?”

谎言!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炸雷,在林枫的颅内轰然爆开!

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跳了一瞬!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四肢百骸,连呼吸都被彻底扼住!

林渊……看出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将林枫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冲垮!

“……不……不是……哥你听我说!我真的……”

林枫的声音彻底破碎,带着一种绝望的呜咽腔调,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恐惧和下意识的挣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晃动——重心失稳,右脚踝处骤然爆发的、钻心刺骨的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脚踝最脆弱的地方!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生理性疼痛的痛叫猛地冲出喉咙!林枫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地一个趔趄!重心完全失去,整个人如同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直挺挺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栽去!

完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狠狠摔个筋断骨折的瞬间!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如同鬼魅般倏然而至!

快!准!狠!

根本不容他反应!

那只属于林渊的手,不是扶!不是拽!

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猛地一把扣住了他因为疼痛和失重而无力抬起的、纤细脆弱的脚踝!

冰冷的指尖精准地、重重地按在了脚踝骨那块因为被林渊在天台粗暴抓住而留下的、此刻肿胀发烫、疼痛欲裂的紫红色瘀伤正中央!

同时,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林枫因为慌乱而挥舞试图保持平衡的手腕!

巨大的疼痛和猝不及防的钳制让林枫瞬间被定在原地!

他被死死地扣住了!

像一只被捕兽夹精准夹住脚踝、又被猎人毫不留情捏住喉咙的猎物!

下一秒!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暴戾的力道从抓着他手腕和脚踝的两只手上同时传来!

林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世界在他的视野中瞬间颠倒、模糊!

后背狠狠地撞上了某个冰冷光滑的硬物表面!

撞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所有的痛呼和挣扎都被这巨大的撞击硬生生噎回喉咙里!眼前发黑!

紧接着!

一种沉重的、带着绝对威压和滚烫热度的重量,瞬间覆压下来!

林渊!

他整个人如同锁定目标的猛虎,以一种绝对俯视、彻底压制的姿态,将林枫死死地、不容半分动弹地——困在了身下那冰冷光滑的矮几台面之上!

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黑胡桃木桌面!眼前是林渊无限放大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瞳孔!

温热的、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呼吸,如同狩猎者饱食前最后一丝玩弄猎物的喘息,灼热地喷洒在林枫因剧痛而微张的、沾着血迹和恐惧泪水的唇上。

右手脚踝依旧被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着,剧痛清晰地告诉他反抗的代价。

左手手腕被另一只手强硬地、不容挣扎地摁在了冰凉的桌面上!指骨的压迫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林渊深不见底的眼眸居高临下地锁着他,里面翻涌着再也无法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风暴!

他缓缓低下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那双薄唇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无声地贴近,直到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唇瓣开合时细微的摩擦带来的温热麻痒:

“还是说……”

林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混合着一种几乎要将林枫灵魂都禁锢住的、低沉磁性的危险韵律,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林枫耳边炸响:

“你更习惯……在这种状态下,”

他停顿了一下,滚烫的气息拂过林枫唇上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冰冷的麻痒刺痛。

“……被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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