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众人散去,宋今序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府衙门外,卢昌平还在望着门外出神。
“大人,在想什么呢?”曹申奇怪卢昌平的反应。
卢昌平摇了摇头,连呼几声“可怕,太可怕了”。
“可怕在何处?”曹申依旧不解。
卢昌平转身负手朝堂后走去,“你不觉得这个宋玉郎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吗?”
宋今序漠视着他的身份,甚至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以至于卢昌平都差点儿忘了自己的身份,任由宋今序主导着一切,全然忘记了阻止他不合规矩的言行。
曹申点头道:“确实。这我与印象中的宋玉郎完全不同。”
卢昌平又道:“我以前虽未见过宋玉郎,也不知他性格怎样,但我了解读书人啊。文人虽自有不屈的风骨,但多是以清傲自居,鲜少有像他这般,这般......”
卢昌平不想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感觉,这个宋玉郎行事果断,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了全局,给人一种生来便是上位者的错觉。
而这种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家世普通的人身上。
“刚才那宋玉郎的表现着实惊吓到我了。”曹申无颜笑道,“我真怕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来直接将人的首级斩下。”
“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卢昌平附和道,“就好像他坐的不是轮椅,而是骑的战马。”
说完,卢昌平被自己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逗乐了,他笑看着曹申,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宋大哥,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姚禾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垂着头不敢看宋今序。
宋今序正在给她因拖拽而留下红痕的手腕抹药,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又没错,无需道歉。”
姚禾吸了吸鼻子,宋今序听她咬着哭音道:“宋大哥,你怎么这么好!”
宋今序不解,姚禾又道:“以前我同邻居家的伙伴们起了争执时,即便不是我的错,为了邻里和睦,母亲也会让我跟他们道歉。”
宋今序微微一笑,将纱布打好结后轻轻放下她的手腕,“在我这儿,没这个规矩。”
姚禾的心里仿佛涌起了巨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胸腔,她好奇地问:“宋大哥,刚才在府衙,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不是偷了四小姐的珠钗?”
“你就这么相信我?”姚禾歪着脑袋,眼里的晶莹还未完全散去,给人一种可怜又精怪的感觉。
宋今序被她问得愣住了,总觉得这话稍许有些暧昧不清,可他又不能昧着良心否认,否则这丫头指不定又得伤心了。
“我们当然相信你啊。”这时,焦庆端着碗面从门口蹿了进来,说完还得意地朝宋今序挤了挤眼睛。
可姚禾还是想从宋今序口中听到答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宋今序不得已嗯了一声。
只这一声“嗯”,于姚禾来说便已足矣。
“哎呀,别磨叽了,赶紧吃吧,等会儿凉了。”焦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将碗塞到了姚禾手里。
不料刚出锅的面还烫着,姚禾下意识地抽了手,碗就此脱手而出,眼看就要摔落时,宋今序眼疾手快地从下面托住了碗底。
他这一串连贯的动作把姚禾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以至于涌到喉咙口的“对不起”都忘记说了出来。
“哇,宋大哥,你好厉害啊。”姚禾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宋今序没应声,执起姚禾的收吹了吹,确定她没被烫着后又回头瞪了焦庆一眼,焦庆接过面碗放在桌上,搓着手悻悻说道:“忘了。”
“公子真厉害!”焦庆挤出了一个极其瘆人的微笑,同时朝宋今序竖起了大拇指。
宋今序手撑着轮椅扶手,差一点儿就站起来揍他了。
眼见形势不对,焦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姚禾一边嗦着面条一边忧心着以后的生计,宋今序看出了她的担忧,忽地从袖笼中掏出一个荷包丢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姚禾惊讶抬头。
宋今序扬了扬下颔,示意她打开看看。
姚禾放下筷子打开荷包一看,只见里面装着满满一袋的碎银,从数量上来看,完全能够维持他们半年的生计了。
“宋大哥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姚禾吃惊不已。
宋今序也是绞尽脑汁地编造着合适的理由,毕竟之前装得太过了,一时间还真没法子找补回来。
索性,他心一横,直言道:“之前,焦庆他没跟你说实话。”
“其实,我没他说的那么穷。”宋今序每说一句都要看眼姚禾的脸色,见她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后才继续道,“家里原本还有些积蓄,加上我靠给人代写书信以及教人读书写字挣了一些,所以你完全不用为钱焦虑,至少今年完全够用了。”
“我欺骗了你,你不会怪我吧?”宋今序心虚地摸着鼻子不敢看姚禾。
听到他这么说,姚禾反倒是舒了口气,“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换作我,遇到一个陌生人寻上门也会生出警惕戒备之心的,我不会怪你,宋大哥更不必为此事感到内疚。”
“那真是......谢谢你的体谅了。”谎言说得多了,底气也被消磨了不少,看着姚禾那双充满了真挚的眼神,宋今序心中五味杂陈。
我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愿日后你知晓真相后不要怨我。
宋今序不停地掐着手指,心中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姚禾小心翼翼地系好荷包,然后推到了宋今序面前。
“这是何意?”宋今序疑惑地问道。
姚禾眨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比诚恳地回道:“这是宋大哥你的钱,自然得由你命着了。或者交给焦叔帮你代都行。”
交给她算怎么一回事?
宋今序顿了一瞬又推了回去,别扭说道:“还是你拿着吧,交给他,我不放心。”
宋今序这话倒不是为了让姚禾收下钱袋子而胡编的借口。众所周知,焦庆此人,爱好有二,喝酒和听曲儿。
这两个都是他曾经作为游医时染上的陋习,后来他随宋今序父亲从了军,这才勉强扼杀住。可一旦出了军营,便难以自控。
宋今序虽然不差钱,但也经不住他胡乱造,所以每次只给他一点点买酒的钱。
不过好酒这一点,在三年前被彻底治住了。
要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酒鬼也难呐。焦庆当时相中了一位女子,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他都没放弃过,直到对方一句“老酒鬼”让他彻底哑了火。
从此酒也不喝了,曲儿也不听了,整个人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话说回来,宋今序还是存着私心的,如果不这么说,姚禾定然不会同意。
他觉得姚禾手里有钱了就会感到心安,就不会再出去找活干了,自然也就不会再遭遇类似的麻烦了。
不过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在姚禾听来多少就显得有些暧昧不清了。谁都知道当一个男人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都交给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他想让她掌家。而掌家,是主母才有的权利。
他喜欢我!!!
联想到宋今序说的积蓄,姚禾彻底坐不住了。所谓积蓄,不就是他父母留给他用来娶媳妇儿的钱吗?
所以宋大哥不仅仅是喜欢我,还有向我求亲的意思?
姚禾简直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宋大哥......”姚禾将钱袋子宝贝地抱在怀里,羞涩地垂下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现下我阿爹阿娘和小弟仍旧下落不明,我无心其它——”
至于婚事,还需再等等。
可宋今序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哇,只当她是想拿出一部分钱用在寻找家人的下落上,他没道理拒绝,便欣然同意了。
“嗯。我理解,人之常情嘛。”宋今序莞尔,“不过你也不要太焦虑了,我已托人四处去打探了,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你。还有,我也将你住在这儿的消息传去了沂县,他们若是听到了的话一定会赶来这里与你团聚。”
“谢谢你,宋大哥。”姚禾对宋今序感激不尽。
宋今序朝她淡淡一笑,指了指她面前快要凉却的面,催促道:“快吃吧,都凉了。”
“嗯。”姚禾埋首大块朵颐了起来。
“以后,跟我不必如此客气。”宋今序又道。
他试图加深对她好的印象,只望以后她能少恨他一些。
可姚禾,又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也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自然就不必像以前那般客气了。
“好。”姚禾抬头露齿一笑。
她的脸蛋红红的,有之前被热气蒸后留下的余晕,也有听了宋今序绵绵“情话”后的羞赧。
总之,姚禾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不怪宋今序垂涎欲滴。
宋今序看在眼里,只觉喉间干涩,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然后他就跟抽疯了似的,直接上手了。
姚禾怔怔地看着宋今序一动不敢动,掐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微凉,清晰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宋今序使了些劲儿,可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宋大哥,你要不要吃一口。”姚禾被扯着脸颊,所以有些口齿不清,她挑起一筷子面递到了宋今序面前。
霎时间,宋今序猛地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的脸唰地一下也红了起来。
“不,不吃了,我,先回去了。”宋今序慌张地转身,出门时还差点儿撞在了门框上,颇为狼狈。
姚禾扑哧笑出了声,继续吃起了面,这时,她这才发现面底下卧了一个蛋,咬了一口,竟然还是双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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