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犯人薛方,寇敬德,人证,厉雄冲,陆昭蕴,物证嘛。”顾时翊坐在大石堡的主座之上,吊儿郎当地望了一眼远处所带的书信,道,“物证便是一大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本王清楚了。”

说到这,顾时翊眉头一挑,侧头望向顾时珩与聂世信,道,“你们二人,便回燕州去吧,这里便交给本王了。”

顾时珩心底冷笑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跟着聂世信走出此处时,顾时翊突然开口,道,“秦将军,留一下。”

顾时珩脚步一滞,对上了聂世信略微担忧的眼神,他用口型做了个——没事,随即便转停在了此处。

顾时翊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此时此刻,此地,便留下了他们二人而已,而其微微扬起了下巴,望向顾时珩,道,“收到秦将军的信,本王可真是意外,至极。”

顾时珩没开口,便等着顾时翊自己说,他凤眸瞥了一眼顾时珩,道,“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何敢笃定,我一定会管这件事呢?”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寇敬德背后之人无论是谁,绝对会有傅元俊。”顾时珩心底自如明镜一般,清楚无比,“你之前多半针对自己的亲舅舅,甚至不惜提拔王焕之,不也是为了打压傅家的势力,有这样的机会,你怎会不来?”

“聪明,我还以为你的聪明只能在战场上杀人呢。”顾时翊轻轻一笑,抬起头望向顾时珩,道,“秦衍,我帮了你,你要如何报答本王?”

“你帮了我?这难道不是我帮了你?”顾时珩眉头一蹙,反问道,“你之前多方打压傅家,都无法根除,此时有了寇敬德这张牌,还不怕达不成你的目的?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难道汉王殿下还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说得好,那我便要得了便宜就卖乖呢?”顾时翊轻轻一笑,望着眼前之人,目光缓缓深邃。

顾时珩身上仿似蚂蚁再爬,良久之后,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顾时翊笑容未减,一说话却是石破天惊,抬头往向顾时珩,道,“秦衍,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顾时珩微微一愣,并没有开口,顾时翊轻轻地点了点桌面,自顾自地开口,道,“你知道人怎么才能明白,自己有没有爱一个人吗?”

“我是个行伍之人,殿下确定要跟我讨论风月?”顾时珩反问道,“我怎会知道?”

顾时翊也不反驳,反是自嘲的一笑,道,“通过失去的痛楚。”

….

顾时珩眉头紧蹙,一时间似是明白些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顾时翊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在意,敌对,甚至恨,有时候是永根同源的,人太小的时候分不清楚,但是一旦失去了,你便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顾时翊伸出手指,打了个响指,道,“全都明白了,你懂吗?”

顾时珩依旧沉默,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顾时翊便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没防备,本料想顾时翊亦不可能做什么,谁料其突然间伸手,竟上前一步,死死地圈住了他的脖颈,就这么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将他抱住。

“殿下!?”

顾时珩眉头一蹙,手搂在顾时翊腰间,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拽开,顾时翊身形与他相仿,虽不习武,手上力气却大,动作无比坚决,死死地扒住他的脖颈,随便怎么拽也不松手,猛地开口,道,“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这话在耳边响起,还算有几分威严,顾时珩的手猛然一滞,微微蹙眉,亦算是妥协,良久之后,才在其耳边开口,道,“…..殿下,你到底在透过我看谁?”

顾时翊没有说话,缓缓闭眼,脸埋在顾时珩的肩吞之处,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顾时珩轻笑一声,道,“既然殿下说我像顾时珩,又一直行为暧昧,容末将问一句,你不会是喜欢那个顾时珩吧?”

顾时翊手骤然攥紧顾时珩身后的披风,良久之后,侧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如果敢告诉别人,本王就杀了你。”

此话轻描淡写,但是那股杀气和上位者之意仍扑面而来,却半点恐吓不住顾时珩,恰恰相反,他突然间觉得从此以后,无论多少年,他跟顾时翊对弈,顾时翊都必定是个输家。

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弱点暴露,偏偏这弱点还是他自己,顾时翊不输,又能谁输?凭这个还想跟他大哥夺嫡,做他百日美梦。

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拥抱,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顾时珩已经看透了顾时翊,顾时翊却还是看不透顾时珩,自此一别,又不是山高路远,相见不知何日。

寇敬德与相关人士交给顾时翊之后,连夜赶赴京城三堂会审,一时之间,京城平地卷起风云。

三省六部查出数百名官员参与其中,而关北都护府亦有数十名将军,参将,难逃其咎,还没到除夕,便有数百名高官或被罢免,或被处死,而其中最位高之人,莫过于前宰相傅元俊,这亦被称为建元第一大案。

可要巧还是不巧,顾时翊与顾时微二人本是傅元俊的侄儿,这些年却无一人再与其势力有半分瓜葛,竟在傅家如此动荡之际,亦独善其身。

等到了建元二十六年腊月十五,突然从顺天府传来圣旨,顾时珩出城十里相迎。

钦差大臣手持王仗,望着眼前方满十九岁高挑男人,一字一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大将军关北副总兵秦衍智勇双全,忠肝义胆,堪委大任,于即日起,领关北大都护一职,节制关北全境十万兵马,钦此。”

顾时珩在送走寇敬德时,便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微微沉眉,既觉位高必定责重,亦觉此刻终归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关北是他的了,那他亦可大展手脚,去做他想做的事。

除夕将至,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时,顾时珩在燕州见到了从顺天府回关北的何燕飞,其一身毛裘,满脸风霜,走进秦府,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杯茶,良久之后,才突然说道,“秦衍,我的确是秦牧的女儿。”

顾时珩点了点头,自知必是如此,可这些天他听到了无数官员落马消息,却一直没听到关于秦牧冤案的半分消息,正准备开口询问之时,何燕飞缓缓道,“他们死到临头,都不承认,当初是他们陷害了武安君夫妇。”

“到这份上了,亦不承认?”此全然出乎顾时珩预料,亦想不清楚为何,何燕飞轻叹了口气,却已经想明白了原因,道,“因为通敌叛国,只是受天下人唾骂,构陷武安君之罪落实了,他们便要当真遗臭万年了。”

“荒谬。”顾时珩轻叹了口气,道,“天下人难道不知?后人又岂会不知?”

“他们此时便是这么相信的,该做的都已做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何燕飞轻叹了口气,望着这桌面的茶具,良久之后,才道,“再说,秦..武安君夫妇也早已逝去多年,通敌之人亦得到了自己改得的惩罚,再执着于此也没有意义了..”

说道此处,何燕飞抬起头,望向顾时珩,道,“如今关北是你的了,秦衍,你有何打算?”

“主动出击,将北渝人打服打怕,让他们数十年不敢有半点南下的念头。”顾时珩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何燕飞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便知道如此,关北落在顾时珩的肩上,那是最让人放心不过之事,顾时珩遥遥望着何燕飞,知她经历这番大变,恐怕心境也难回到从前,继而问到,“你呢,何姑娘。”

“我,我还能如何,一人一马,浪迹天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何燕飞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了茶盘上的一壶清茶,望向顾时珩,道,“我此次来,也算是给你辞别,山高路远,我们江湖再见,秦将军。”

顾时珩微微一愣,亦举起了茶杯,道,“江湖再见,何姑娘。”

辞别何燕飞之后,紧接着又传来了消息,花嫣然即日便要离开燕州城,这个给她无数痛楚和轻视的地方。

顾时珩在那日都护府之后,亦听说了不少关于花嫣然的事迹,知她曾亦是屠户家一妙龄少女,在兄长庇护之下长大,但由于其倾国之姿,从小便引了不少登徒浪子,寇敬德亦见其便起了歹心,非要将她强娶为妾,甚至为此还不惜杀害了她的兄长。

前人迂腐,只知美色误国,美色误事,可又如何不是这些龌龊之人,误了美人的一生呢?

她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帮了他许多,若不是那日花嫣然大义,恐怕他与三军在那漫天飞雪之中,将不得不跟燕州守军血战,那到时候,不知又有多少将士枉死。

花嫣然出城的那一日,顾时珩言要亲自出城相送,那日漫天飞雪,花嫣然身披白色毛裘,下人在身后为他撑伞,片刻之后,便见这洁白之中一抹红色影子。

顾时珩一身红衣,外面披了件黑色毛裘,并未撑伞,反倒是手牵着缰绳的一头,缓缓地朝城门走来,而城门出进进出出的百姓自认得他,见此亦惊讶无比,顾时珩身为燕云十六州军事统帅,如今亲自为人牵马执结,这亦是他平生第一次。

花嫣然站在油纸伞下,看着踏风雪而来的俊美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时珩行至其身前,朝她拱手行了一礼,道,“花姑娘。”

“将军,你大可不必如此..”花嫣然轻轻地低头,道,“我既是人妾,又是屠户之女, 岂敢..”

“人妾也好,屠户之女也罢,不过是身外之物,姑娘大德,远胜于大千世界大多数人.."顾时珩急忙反驳道,侧身出臂,花嫣然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任由顾时珩为她牵马。

二人并肩前行,风雨飘飘,良久之后,顾时珩骤然开口,道,“姑娘此去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将军,但是天南海北,去哪儿也都行吧。”花嫣然抿了抿唇,一双丹凤眼抬眸,望向了顾时珩,道,“将军呢?”

“我嘛,自是驻守关北,如今北渝狼子野心不死,我还能做什么?” 顾时珩开口答道,声音轻快,花嫣然轻轻一笑,道,“那之后呢,将军?”

之后?

沙场之人,九死一生,顾时珩没想过之后,如今仔细一想,亦似觉天下骤然出现在眼底,继而说道,“我亦不知,若是真能平边关烽火,或许我也会像姑娘一样,看遍天涯海角,云卷云舒。”

花嫣然听见此话,莞尔一笑,道,“那我祝将军,早日得偿所愿。”

顾时珩哑然失笑,轻轻点头,送到此处,已经不便再送了,他伸手将马匹交给花嫣然,道,“这是我去马场亲自选的,还算温顺,定保姑娘行万里路而无忧。”

花嫣然微微抿唇,手接过缰绳,道,“秦衍,你对天下所有之人都这样吗?”

顾时珩没听得太明白,微微蹙眉,正想开口再问之时,花嫣然突然上前一步,在下人的搀扶之下翻身上马,亦止住了他的话语。

二人遥遥对视一眼,花嫣然在马匹之上,侧身行了一礼,道,“告辞,秦衍。”

顾时珩拱手回礼,紧接着便听到一声缰绳抽动马匹之声,花嫣然策马一路向前,身影消失在风雪茫茫之中。

顾时珩轻叹了口气,愿她此生当真如此时此刻一般,鱼入深海,飞鸟入碧空,再也不要受半点束缚,而他转过身,望向远处的燕州城,亦从心底叹了口气,接过了李二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道,“回城。”

一来二来,除夕转瞬即至,过了腊八便是年,都护府这几日军务并不繁忙,顾时珩也便帮衬着在秦府布置宅院,四处皆挂起了红绸子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闹热。

做新衣,放鞭炮,杀猪宰牛,其乐融融,顾时珩腊月二十九出燕州巡营,深夜方归时,却看见秦府之外停了一辆金缕线缝的马车,他心底一惊,脱蹬下马之后,往前走了两步,蓦然对上了一双骄矜的双目。

一别大半年,顾时霁如今已快十六,竟又窜了个头,如今不过略矮于顾时珩须臾。

他身着月牙白蟒服,身披狼豪毛裘,立于房梁之下,肩上和发上带了些许雪花,抬眼看他,眼底藏了分说不出的委屈,看似已经等了很久了。

“衔蝶?!” 顾时珩大喜过望,走上前来,道,“你怎么来了?”

顾时霁身体僵直,看似没有正眼看顾时珩,却不时目光斜落在顾时珩身上,又悄然离开,反反复复,良久之后,才道,“…我听说你受伤了?”

“小伤。”顾时珩眉眼弯弯,伸手将顾时霁肩上雪花扫去,道,“我不是写了信吗?这顺天倒燕州几千里路,你怎还亲自跑一趟?”

顾时霁闷哼一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这种人,什么伤都是小伤,鬼知道你到底伤得怎么样…”说着,自伤往下望去,见顾时珩活蹦乱跳,知伤多半已经好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顾时珩哑然失笑,年少时他们兄弟二人见面便是吵,如今性子都被磨得稳重了些许,倒显得更少年时不太一样了,就在这时,炊烟自秦府后厨传来,顺带着的还有一股烧鸡的香气,顾时珩轻轻一挑眉,眼底带上笑意,道,“当是晚膳好了,进去用膳吧..”,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想到什么,继而问道,“对了,你方才怎不进去等?”

顾时霁抿了抿唇,似是欲言又止,只是跟在顾时珩身后,顾时珩亦觉莫名其妙,方方一踏进院子之时,竟突然见院中,一道银色身影和黑色身影左右对立,剑拔弩张。

他又惊又喜,“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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