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战争时期的孤儿从来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童年。

即便是因为战争而特意培育出来的新物种阿尔也是一样的，它是混杂了其他猫科动物凶猛本性的暹罗猫，是有基因缺陷的废弃品。

说实话阿尔并不觉得自己比那后面几个实验室出来的毫无基因缺陷的那几只猫有任何差劲的地方，但在搬离实验室时做出将他丢到福利院这个决定的家伙确实非常明智，阿尔他确实和那些磨灭了凶性被驯化的品种不一样。

不然阿尔也不可能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好好长到这么大。

当然一开始也是满凄惨的，在战争完全摧垮了国内政权的国度里，阿尔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可怕的福利院。

失去政府经济资源的福利院根本负担不起这些只会吃东西的幼崽，他们将孩子们白天全都赶出去做苦力，晚上回来才能分着那些可怜兮兮的面包和跟洗锅水一样的汤。

阿尔永远忘不了在那一声接一声的腹鸣音的夜晚里，紧挨着的那个孤儿因为饥饿吃掉了无法消化的泥土而哀嚎的声音。

那些成年兽闻声赶来，在昏暗的油灯下，一直被那只孤儿紧紧拽着手的阿尔看到这群野兽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之后，然后宣布道，“这孩子依旧没救了。”

他们带走了这个还在小声抽泣的孩子。

第二天孤儿院加了餐。

当然不是那个孩子的肉，但是阿尔饮下那加了稀薄蛋花的汤时，他觉得自己似乎品尝了生命的味道。

至于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的味道，他已经记不清了。

战争毁了一切，包括阿尔他自己。

麻木的，机械的，似乎全身只有一个蜷缩着每时每刻都在叫嚣的胃还仍在运作着。

于是阿尔逃跑了。

这是他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他果然和那些被驯化的愚笨动物不一样。

流落在街头不再为福利院卖力的阿尔将更多的体力花在如何找到能给自己填饱肚子的食物上。

在这个树根都被掘地三尺挖光的饥饿城市中，不论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都会紧紧将门锁上，但也有实在活不下去的，它们只能偷偷的趁着夜色潜伏到城郊的那个用于堆放尸体的大坑去碰运气。

但阿尔知道那不是去碰运气。

那是必死的结局。

城郊的尸体早就被有能力的家伙们吃完殆尽，那是比前线战场还要恐怖的乱葬岗，在这个地方即使是是食肉动物也会是被捕食的对象，这里毫无秩序毫无体面和尊严，有的只有活下来的家伙可以嚼碎败者的每一寸骨头，让自己可以存活下去。

如果不是技能点全都点在了敏捷点上，阿尔早就也被吃得一点也不剩了。

当他精疲力竭淹没在水流中以摆脱捕食者的追杀时，顺着水流流到他面前的只有他爪子尖大小的鱼类挽救了这只几乎饿死的小猫咪的命。

他长大了嘴，就像一只鲸鱼一样，说不清是灌下了一肚子水，还是真的吃下了足以让他续命能量的鱼类。

是一只比他稍大一点的山貘救了差点在水里溺死的阿尔。

山貘告诉阿尔，他准备沿着这条水路前往首都萨美萨斯。

“爸爸妈妈告诉我，那里没有战争的影响，是大家都能吃饱喝足的地方。”他是这样充满期翼的对阿尔道。

毛发完全湿哒哒不爽的阿尔：“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开开心心的小山貘表情似乎带上了一丝忧愁，但仍旧保持了勉强的笑容，“爸爸妈妈让我先走，他们马上就要跟过来。”

“他们死了。”阿尔冷酷的指出了真相，“永远不可能跟过来了。”

小山貘喷了阿尔一脸水游走了。

“才不会！”

愚蠢的家伙。

但是那只愚蠢的小山貘又游了回来。

他丢给了阿尔一只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萨美萨斯？”

他依旧还做着美梦。

依旧无处可去终于有东西塞满自己肚子的阿尔连带着鱼鳞鱼骨一起嚼着，“好。”

说到底也是个孩子，他也跟着这只小山貘一起做起关于萨美萨斯的美梦。

然而最终抵达萨美萨斯的只有阿尔。

小山貘最后闭眼时是这样对阿尔道，“请吃掉我吧我的朋友，带我一起去看萨美萨斯……”

进食对阿尔来说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前半截童年被饥饿控制化身成为野兽，后半截童年在寻找遗忘那只山貘口感的每一种方法。

也许吃掉艾米莉亚他就会忘掉这一切。

因为阿尔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

但当她对阿尔露出那似乎似曾相识的笑容时，阿尔便再也没有记起这个念头了。

她一定是被家里人惯坏了。

真的太蠢了。

但艾米莉亚总是浑然不查这些潜伏在她身边的恶意，她只会露出那天真到耀眼的笑容，“我最喜欢阿尔了！”

就好像自己只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美好国度。

如果……当初来到萨美萨斯的不仅仅是他的话，那阿尔他是否依旧能见到这样的笑容呢？

“加布。”对着房内他整理出来关于艾米莉亚这样特殊体质如果去做这些工作会遇到什么隐患的所有资料，阿尔听到自己理智到可怕的口吻道，“你又什么都没做到啊，真是越来越无能了你……”

“……”

就像记忆中他不带任何感情一口一口吃掉自己一路的伙伴一样，冷静，自持，没有任何内心波动。

“嘛，也没有办法嘛。”

因为适合艾米莉亚这样家伙生存的乐园在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存在。

传说中的萨美萨斯也只是充满了暴力，阶级冲突，灰暗的各种犯罪的现实之都而已。

这样肮脏无法反抗的现实又怎么能留住这样虚幻美丽的泡沫呢？

阿尔原以为他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家伙。

然而当他从加布匆匆打开大门的动静中惊醒，再次嗅到空中那熟悉又甜美的气息之后，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内心涌出的那些复杂情绪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

……他记起来了。

原来在一口一口撕咬下自己朋友的肉时，黏住他毛发的不仅是小山貘的血液。

原来他是哭着吃掉了即使饿得疯掉也不肯伤害的小山貘的血肉。

所以艾米莉亚——

他失而复得的宝物——

艾米莉亚紧紧拥抱住了他，甜腻的气息将他包裹住。

不想松开手。

他的人类面对他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碎碎抱怨着，“吃不饱睡不足……我这一路吃了好多委屈啊！”

一时间让阿尔有些哑然。

她还是一样。

就像那传说中的萨美萨斯一样，虚幻美好，不似真实……

然而怀抱的温度，萦绕在他鼻尖的气味，盘旋在耳畔的声音和她胸腔的心跳声都在告诉阿尔，她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的。

曾经相信着乌托邦萨美萨斯存在的阿尔想到，无论现实是什么，他的艾米莉亚永远不会变。

太好了。

“唐纳德没事吧？”我戳着经典的沙拉薯条一边询问阿尔和加布，“我走的时候他似乎伤得不轻……”

阿尔和加布一直回答道，“不知道。”

“……”算了，也正常。

我转而跟他们聊起伊迪的事情，“总之，如果它今天找不到合适的去处的话，就让它和我住一晚上吧……”

“不行。”阿尔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伊迪，刻薄道，“艾米你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啊，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你怎么还能允许她跟你独处一室？”

我想想也是，虽然我对和动物随便相处没什么心理障碍，但阿尔和加布可是到现在都没让我进过它们房间呢，“那她睡一晚沙发？”

“……这是睡哪里的问题吗？”

“可你看现在几点了，”我抬手指向挂钟，指针赫然指向了凌晨一点四十，“这么晚了你让它一个食草动物在外面找住所也太不安全了吧！”

“？”阿尔不可思议，“她连加布都能揍，你觉得谁敢招惹她啊？”

伊迪：“没事的艾米，已经够了，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

我只能恹恹的点点头，毕竟我也确实只是阿尔捡回来的……

可恶，明明是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家，但这种情况下就容易想到一些不该想的念头。

加布试图开口，“既然艾米想的话。”

阿尔：“你这个月零收入，该给的那份房租和水电费都没给。”

加布闭嘴。

当然阿尔还是给伊迪指明了去处。

我小声问加布，“你没去工作啦？”

“嗯……”加布低下头瞥着我，我撞了撞它的腰腹，“害，没事，我工作室起来了也会给你发工资的！”

加布柔声道，“好。”

我与伊迪告别的时候，加布晃动的尾巴都扫到了我的腿侧，让我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的。

毛茸茸的大尾巴。

好想摸。

“下个星期的比赛我如果能去现场一定会去给你加油啦，不行的话我也会看电视转播的……”

唉，如果她能上门教我那些搏击术就好了。

虽然枪很好用啦，但科科罗特可是有明文法律禁枪的……毕竟战后为了防止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嘛。

我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加布，就算阿尔总是会说他再颓废下去肌肉就会完全退化，但实际上现在的加布在我的眼里也是相当的肌肉猛犬了。

梅洛也告诉我，基本上这种食肉动物搏斗本能就自带数据分析，它们的肉眼就是我们不具有的勘测功能，能收集一切数据估算双方实力强弱。战斗的时候也大多偏好依靠自身强悍的□□素质，进攻大多依靠獠牙和利爪，四肢强劲的爆发能，以及尾巴带来的平衡能力。

“你这种软趴趴的四肢想跟持有理智的他们搏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梅洛是这样与我道，“更别说学他们的战斗方式了……所以你真的要学，最好是学更系统点的办法，肉食动物现在大多都会藏起自己的獠牙，很少有兽会去刻意锻炼自己的搏斗技巧了，你要是学会了也有很大的优势。”

于是我问加布，“加布你有没有学过什么搏斗技巧？”

“？”加布虽然疑惑仍答道，“没有，就是普通的锻炼。”

果然呢。

阿尔关上门，“所以，艾米你还不准备跟我们说具体发生什么了吗？”

白色的小猫咪抬着头，平日里无机质冷淡毫无感情的蓝色眸子此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深色的海洋中流淌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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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