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小猫崽突然逃脱让易琛愣了下。

他弯下腰,望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小猫崽:“出来,带你去看医生”

苗邬一顿,摇头弧度更大了,送人不去,看医生更不能去,去了就露馅,说不定会被易琛当场掐死。

眼看小猫崽不仅不过来,还往里面退了退,小脸上充满戒备,易琛眯了眯眼,想丢掉它的时候它比谁都听话乖巧,现在带它回来治伤,反倒开始反抗了。

可见小猫崽通人性,却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易琛耐心不多,直接挪开沙发。

苗邬差点被抓到,离易琛的指尖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吓得心脏骤停,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易琛晚了一步,抬起头时小猫崽已经不见踪影。

不过也不需要找,地上的痕迹早将它卖了个干净,一串带着水迹的泥点子脚印,从沙发底下一直延伸到柜子底下,凌乱慌张,好几下甚至打了滑。

易琛顺着痕迹走过去,柜子沉重且空隙狭小,他连手都伸不进去,独自在原地运了会儿气,捏捏眉心。

本来他并不将这小小的一条猫命放在心上,也无意探究这只猫的来历,然而小区里对方锲而不舍的态度让他在一瞬间改变了想法。

在不知道这场穿越会持续多久,多长时间的情况下,他需要一个锚点,一个时刻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幻觉的参照物。

而这只记忆中多出来的、异于常猫的猫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养过猫,小猫的每一个反应都能给他新奇的体验,没什么比这更明显了。

这也是易琛带它回来治伤的原因。

既然打定主意,那么在穿回去之前,就不能让它轻易死了。

只是现在出了点意外,猫崽这么小,还没经历过打针吃药,不存在害怕这种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折腾?

易琛垂眸思索。

人影被灯光投射在墙上,仿佛无处不在,暗藏着几分无言的压迫。

柜子深处的苗邬换了个姿势,仿佛感觉到了那道目光穿透性的注视,夹在缝隙里瑟瑟发抖。

——好可怕!

不愧是未来大反派,十四岁就有这么强的压迫力了。

听着小猫崽“咪呜咪呜”颤抖害怕的声线。

易琛试图用已有知识去解释小猫崽的行为,突兀地想起看过的《养猫秘籍》中有一条——“幼猫到达新环境后会有一定的应激反应,此时新手不要有任何举动,给它一个安静的环境,不要打扰它,让它自己休息就好。”

应激,符合小猫崽此时的反应。

仔细回想小猫崽之前的状态,爪子上没有伤口,骨头没有歪扭,单单使不上力。

——也有可能只是崴到了。

它一直抱着爪子,易琛也无法确定,漠然地想,等小猫崽疼得喵喵叫,或者饿得受不了时,自然就会出来。

想毕他就丢开这件事,将书包搜刮干净,手洗一遍,再和校服一起扔进洗衣机里。

小猫崽不知道在哪个泥潭里滚过,书本隔了一层还好,百元大钞上全是泥点子,还缺了个角,绿色汁液遍布,一看就饱经风霜。

易琛嫌弃地扔进水盆里荡了荡,用小夹子晾起来。

拖干净地上小猫崽踩出的痕迹,拧干拖把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

沾了水的手指搭在水盆边上,易琛舒出一口气,他很想现在就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但强迫症促使他将目之所及的东西收拾干净、摆放整齐。

有时他也会想,这种强迫症是不是也是家族遗传精神病的一部分,让他热衷于折腾自己,哪怕身体累到极限也无法停下来。

感觉喉咙有些痒意,易琛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年少的身体抵抗力差,一场感冒反反复复,他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咽下几片退烧药。

不知道被《养猫秘籍》救了一命的苗邬见易琛不说话,静静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光从脚步声就能模拟出易琛的行动路线来。

拖把“啪嗒啪嗒”扫过柜子,苗邬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有些心虚。

他几次想探出头,但怕易琛把自己抓出去强行看医生,更怕他生气,于是从沙发底下绕到另一边,正巧易琛在吃药。

苗邬歪着头小心打量他。

白炽灯投下的光影将易琛笼罩其中,他嘴唇没什么血色,两颊却有些发红,手背青色的血管衬得肤色越发苍白,透着股病气。

易琛收起药瓶,回身与角落里偷窥自己的小猫崽对上视线。

一句话没说,小猫崽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嗖”一下缩回去,动作太急,隐约听到“砰”地一声轻响,似乎磕到了脑袋。

易琛:“……”

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晾晒完洗衣机里的衣服,一切收拾妥当,正好药效上来,困意席卷。

易琛脱下围裙,径直进了房间,反锁,被子一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苗邬揉脑袋的爪子停住,支起耳朵仔细聆听,确定易琛回了房间,这才慢慢从藏身的柜子底下爬出来。

地板干净得有些打滑,苗邬走了两步回头,果然看到一串新鲜的脚印,初来乍到,总不能一直弄脏地板,换做自己也会不高兴。

苗邬跳上桌子,咬住纸巾抽出来,铺在爪子底下擦拭,直到不会出现脚印为止。

简单弄干净自己,苗邬百无聊赖地环顾房间,易琛回房间了,他也觉得困意上涌。

幼猫的睡眠时间在16个小时以上,本就是一天到晚在睡觉,他昨晚为了看护发烧的易琛没怎么睡,凌晨被环卫工人发现叫来救护车,又钻进书包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医护人员忘了把书包拿下车,他只能跟着辗转,直到天快亮才钻进被窝里休息。

睁眼就领了任务在忙,都忘了自己还是只需要喝奶的小奶猫。

苗邬张嘴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冷硬的桌子和地板,最终瞄准软和的沙发,躺了上去。

***

晚上八点,万家灯火连成一片,几缕微弱的光线投在窗帘上。

浅灰色大床上,沉睡的少年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易琛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开始回忆、陈述梦境的内容,他张了张嘴,又倏地闭上,不仅是因为梦境杂乱无章,没有任何记忆点,还因为眼睛熟悉黑暗后,看到了熟悉的房间轮廓。

记忆回笼,让他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14岁的身体没有遭受神经毒素的摧残,大脑没有产生病变,只是受到遗传精神疾病的影响,噩梦不断……但14岁少年断断续续的噩梦与24岁青年血腥残忍的幻觉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是以,这是他病重以来最好的一个好觉……好到仿佛负重的行人终于放下担子,从寸步难行的泥沼中挣脱出来,精神前所未有的放松。

小区里很热闹,锅碗瓢盆的动静传来,嘈杂声渐起,随之而来的是饭菜的香味和人声,烟火味十足。

肚子开始咕咕叫。

易琛打开灯,一看时间,近十个小时过去,睡过了中午和下午,胃里那点包子早消化殆尽。

他穿上鞋子,手放在门把手上。

一道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这真的是现实吗?

会不会一开门,发现只是一场梦境的序曲。

但也只是一瞬,像以往面对每一场梦,易琛眼中没有一点波动,坦然又坚决地,打开了门。

好在面前的场景很正常,没有出现奇奇怪怪的人物和惊悚血腥的场面,夜风送来一丝凉爽,撩开他的刘海,客厅的小壁灯开着,照亮了整个沙发,也照亮了沙发上的小猫崽。

——只见它平躺在沙发上,半个身体吊在半空,用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晾着白肚皮,睡得天昏地暗。

易琛:“……”

以他贫瘠的想象力,这个大概也可以划分在“奇奇怪怪”一栏中。

说归说,他胸口提起的那口气却不自觉放了下来。

不过,当他走近,看到小猫崽那身被泥点凝成一撮撮的毛在沙发上蹭来蹭去,还有地板上重新出现的泥脚印时。

易琛陷在阴影里的脸慢慢变得危险起来。

一只爪子是养,两只爪子也是养,索性两只爪子一起掰断,让它没力气爬沙发乱跑乱动。

睡梦中的苗邬突觉脊背发寒,好像被一只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给盯上了,再次翻身,露出粉红干净的肉垫和身下垫着的纸巾,事实证明他的毛并没有挨到沙发,可懂分寸了。

巴掌大的身躯透着满满的求生欲。

……还算识相。

易琛怒气收敛,稍稍满意。

柔软的布艺沙发上,被高难度动作反噬的苗邬终于掉了下去,落在地板上,啪叽一下,头先着地。

“咚!”

迷迷糊糊睁开眼,苗邬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支棱起的毛毛,只觉得心满意足,怪不得上辈子那么多人想做猫,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吃饱喝足还睡了个饱饱的午……额,一看窗外,天都黑了。

竟然一睡睡一天。

扭头一看,才发现易琛的卧室门已经打开。

苗邬惊恐地海豹式搓脸,大意了,易琛刚刚没趁他睡着偷偷来捏他的骨头吧?要是让少年病娇知道自己在骗他,那下场太美苗邬根本不敢想。

另一头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易琛应该在洗澡。

不能坐以待毙,苗邬忐忑地爬起来,悄悄来到浴室门前,来回踱步,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既想快点看到易琛,又怕他的反应和自己期待的相反。

正纠结,雾气缭绕的浴室被拉开,易琛额发散落,穿着款式简单的棉质睡衣,肤色苍白,微微垂着眼,眼角的红痣越发显眼。

易琛将毛巾搭在颈间,单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骨节分明地搭在浴室门把手上,顿了顿,垂眸注视仿佛被点了穴道的小猫崽。

终于愿意出来了,还浑身透着股心虚的味道,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它心里有鬼。

没去管小猫崽的心理活动,易琛转身往回走:“过来”

苗邬差点没来得及伪装,僵硬地呼出一口气,提起爪子,一瘸一拐走进去。浴室里湿气重,他不算干净的爪子还是留下了脚印。

易琛找了个东西挑起小猫崽的爪子仔细观察,一动伤处,对方便叫得凄惨,但总有种干巴巴的感觉。

易琛看了它一眼,小猫崽不叫了,闭紧嘴巴,忐忑地任他检查,乖得不得了。

——没有骨折,只是崴了。

易琛丢开手里的小棍子,指着木桶:“跳进去”

逃过一劫的苗邬二话不说往水里扑,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放水的时候易琛脑子总是自动跳出《养猫秘籍》中猫咪洗澡篇——“第一次给猫洗澡的时候要先试水,40度左右为最佳,如果太反抗的话需要猫咪袋……小奶猫三个月之前不建议洗澡……猫咪洗完澡后要把耳朵里的清理干净,不然容易滋生耳螨……”

易琛统统无视,什么猫咪袋,小东西不配合的话,直接淹死好了。

好在苗邬一贯乖巧,加上看到易琛那张冷冰冰的脸怕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都不用他动手,自己抬爪子搓脸搓小肚子。

易琛简直太省心了,只需要戴着手套给它搓搓后背,隔空滴几滴沐浴露,小猫崽自己就完成了洗头的壮举,洗干净了自己滚进干净的毛巾里,然后走入吹风机底下。

就这配合度,简直是万千铲屎官的梦中情猫。

新鲜出炉的小白猫软乎乎地跟着易琛出门,浑身像云朵一样柔软。

没错。原来灰扑扑的猫崽是只白猫,洗干净了颜值直接上升几个度,蓝黄的异瞳更加显眼,这种蓝属于薄荷蓝,就像天空与海洋交界处的颜色,令人神往,着迷。

连易琛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错,这样顺眼多了。

转身去准备晚饭,说是晚饭,其实相当简单,就是将冰箱里的馒头热一热,混着凉菜和凉白开算作一顿。

自己一个人生活,易琛是会做饭的,但多以简单为主,有一顿算一顿,不讲究什么味道,应付过去就行。

眼下多了只猫,自然是他吃什么,猫跟着吃什么。

苗邬向来不挑食,吃什么都香,现下得知自己没露馅,心里放松,胃口更好。

只是直到把易琛家的库存吃告罄,也没等到系统的提示音,这在意料之中,四五个馒头就几块钱,占不了多大比例。

当务之急还是要抓紧时间表现,易琛不是个心软的人,腿瘸能让对方心软一时无法心软一世,还是得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白天睡得多,晚上就没什么睡意,易琛在架子上随意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没锁门,苗邬大着胆子走进去,随意一瞄,满屏的英文,不禁佩服,不愧是未来的大佬,初中就能看这种大部头英文原版书籍了。

如果说客厅是易琛妈妈的风格,温馨风。

易琛的房间就是冷淡风。

卧室主色调为黑白灰,质感冰冷严肃,深色地板与暗纹色窗帘打下暗沉的基调,灰色大床旁放置一张随处可见的黑色靠背扶手椅,书桌上摊着几本学习工具书,除此之外没有过多陈设。

一目了然,一尘不染,像个样板房,没有烟火气。

苗邬挑了个视野比较宽阔的地方蜷缩起来,陪易琛看书,看着看着又睡了过去。

***

“叮铃铃——”

一只手从被窝中伸出来,一把按掉闹钟。

苗邬猛地被惊醒,看到床头的时间,一下子瞪大眼睛,8点,易琛又迟到了!

他一个猛跳,重重坠在床上。

睡梦中的易琛只觉小腿一麻,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了一下。

见他还没睁眼,苗邬举起大尾巴。

昨晚才说要好好表现,易琛是好学生,一定不想旷课,自己叫醒他必然能获得好感!

正要扇下去,易琛倏地睁开眼,眸中有一霎的迷茫,随后缓缓清明,与举着“凶器”跃跃欲试的小猫崽对上视线,双眼危险地眯起:“你在干什么?”

昨天他见识过这条尾巴的厉害,不会单纯认为小猫崽在跟自己玩闹。

苗邬:“……”

他收起尾巴,踩在脚底下。

我,我能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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