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卫黎醒得比平常早,起床后先是摸摸叶明夷的额头确认她没事,才去洗漱。
照叶明夷往常性子,身体不舒服而公司又没什么要紧事时,压根不去上班,跟顾韶瑾说一声就行。
可惜如今皇帝不在宫里,她这大太监忙得恨不能一人掰三瓣用,没有偷懒的余地,闹钟一响,只好哼哼唧唧地起身,让卫黎给她拿衣服穿。
小朋友给她搭了一套浅灰色羊绒衫、米色带墨绿和咖色格纹的过膝羊毛半裙,外罩黑色水獭皮长大衣,连相配的羊绒长筒袜和点缀用的丝巾都没忘记。
这些都是卫黎自己思考着“无中生有”搭配的,又保暖又漂亮,品味是真的好。叶明夷乐得嘴上抹蜜,夸了她半小时。
卫黎没有跟叶明夷一起坐老许的车,而是提前坐地铁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当然是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知道她和叶明夷相熟,更不能让人猜到她们一起过夜,虽然什么也没发生。
她更有种孩子般的倔强和傲气,知道那辆商务车和司机其实是公司给顾韶瑾配的,叶明夷能用,是情人身份的证明。她当然不乐意坐。
走前,叶明夷拽着她胳膊嘟嘴撒娇:“你今天只上半天班对不对?下午有课吗?能不能陪我去接苏苏出院?”
“下午有课,但可以翘。”卫黎点头,“我先去你家清理掉虫卵,晚上再一起去接海胆。”
得,看来一时半会儿,两人对这只猫的命名权是谁也不肯让谁了。
“怎好劳烦你?我另请人打扫就好啦。”叶明夷跟她嬉皮笑脸,“何况,你好贵的!”
卫黎气得直笑:“叶总,您昨晚到今天至少占用了我10个小时,请打钱。”
“呦,这话说的,别人听见多不好啊。都是老熟人了,你给我打个八折行吗?”老阿姨跟她油嘴滑舌,还真点开微信打算转账。
卫黎只得一把拽住她手腕,无奈地说:“看来你头不疼了。今天再吃一天感冒药巩固一下,别再大意着凉。”
“小黎,小黎黎~”叶明夷喜笑颜开,跳下床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下胡乱蹭来蹭去,“你最好啦!谢谢你,merci,grazie,gracias,阿里嘎多,danke,康撒哈米大……”(注:各种语言的谢谢,按顺序是法意西日德韩)
她每说一个词就摇晃人一下,简直把能说的语言都说了个遍。卫黎觉得她搞笑得要命,直到走出酒店还在笑。
下午的专业课她请语安帮她代签,反正老师讲的还没她自学效率高,自己干脆留在公司多工作了一会儿。
叶明夷跟她说约了家政在三点至五点。四点半时,靠谱的女大学生还提前去她家里验收一遍,见确实收拾干净了,处处焕然一新,散发着消毒水令人安心的气味,想来大小姐应该敢回家了。
两人约好下班先去接小猫回家,再找个地方吃晚饭。六点半刚过就到了宠物医院。
小猫怏怏地趴在笼子里,看见妈妈和姐姐都来了,激动得立刻站起来,咪咪大叫着,扒拉着栏杆,好像在说快带我回家。
它的小爪子上还插着针管,药液很缓慢很缓慢地滴进身体。
那小可怜又想亲近人的模样、亮晶晶的充满悲伤和不解的眼睛,让见惯输液的卫黎都觉心疼得慌,何况当妈不到24小时的叶女士,眼泪又要流出来,好歹忍住了。
医生说苏苏情况不错,很快退烧了,就是输液比正常速度慢一些,因为太小太弱。第二轮药物和营养剂还没足量打完,最早得到明天下午才能出院。
叶明夷失望极了,可心里也冒出一个念头:那么,明天也可以请她陪我过来了。
卫黎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两人嘴上都说“唉苏苏/海胆还要受一天苦”,心里想的却都是:宝贝,真的对不起,妈妈/姐姐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晚饭吃的是来福士的苏帮袁,苏州本帮菜。卫黎见叶明夷常吃的不是浙菜、淮扬菜就是苏州菜、南京菜,曾经以为她是江浙人,却也没有其他证据。
至于口音,在北京工作久了,一般都作不了数。待个七八年以上,口音早就被同化成字正腔圆的北方语调和用语,连刚上学两三年的卫黎自己都不能免俗。
叶明夷对着一条清蒸翘嘴白吃得香甜,卫黎就笑:“我们H省也做翘嘴白,还有辣味做法。”
“哦?那可得尝尝啊。”叶明夷笑道,“这种鱼很难运输,北方能吃到口新鲜的不容易。”
“下次请你吃,有一家就在国贸。”卫黎看似随口地问,“姐姐是哪里人?”
“我啊,其实是新加坡籍华人。”叶明夷又夹一筷冰草沙拉塞进嘴里,说得煞有介事,“顾维钧的老婆你知道吧?爪哇糖王的女儿,排场比欧洲王室还大。我姥姥就是他们家族在新加坡的后代。”
(注:顾维钧是民国著名外交家,巴黎和会代表中国维护山东主权归属,高中历史课本有讲的)
卫黎点头:“我也有个秘密,其实我是拿破仑三世的私生女。叶总可以投资我,助我重铸法兰西帝国的荣光。”
叶明夷笑得直拍桌:“跟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意思啊!”
一顿饭吃得笑语盈盈,仿佛两人从没有过这几个月的疏远隔阂。
卫黎想得开,就算她是顾韶瑾的情人,那也是她主动招惹自己的,彼此到现在也还都清白坦荡。只要别让公司里的人看出端倪,也不会给叶明夷添麻烦。
至于叶明夷的其他私事,比如公司里传得满天飞的各种八卦,暗示她和许多业内大佬,甚至NovaMuse项目的极动洪总有暧昧关系,她就算不全信,当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那次试听室匆匆一见,确实可以看出那俩老男人跟叶明夷很熟,眼神也不干不净,可在意了也没用,何况自己还远未到有吃醋资格的时候呢。
叶明夷这头,早就想和顾韶瑾一刀两断。之前还未下定决心,实话说主要是有点舍不得她的金钱供养。要维持现在的奢侈生活,Ardentis给她开的工资肯定远远不够。
可经历了昨晚,小朋友那样温柔细心的照料,让她觉得什么钱啊权的都是身外之物。她计划着等NovaMuse项目结束,就找个合适时机跟顾韶瑾正式谈辞职与分手,结束这段持续六年的荒唐关系。该还给她的房子、车子、副卡、各种奢侈品,统统打包还掉也无所谓。
到那时,再问小朋友的心意吧。
两人默契地继续在公司装不熟,私下发消息和共同照料小猫却不间断。接苏苏回家那天,这姐姐还死乞白赖地说要买个蛋糕庆祝一下,订的是6寸大的黑森林,卫黎一查价格,心脏病又快犯了。
但也真的好吃,连她这种为了健康从不主动吃甜食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奶油和巧克力的质感,让人觉得前20年吃过的都白吃了。
同时知道了叶女士原来是巧克力狂热爱好者。给她送礼物,送YSL的衣服包包或世界各地的黑巧克力永不会错。
卫黎看她一边给小猫戴蛋糕店附送的小王冠,一边非常认真地说:“Susu, taiin omedeto!(日语,苏苏,祝贺你出院!)”,随即是一句更认真的:“庆祝你出院的蛋糕,妈妈和姐姐替你吃啦!”只觉她简直太可爱了。
相处久了,卫黎越来越觉得她和海胆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猫。
海胆饿了渴了、嫌马桶脏了、想让人陪玩了,就会颠颠地跑来,看着人的眼睛,撒娇地蹭来蹭去。至于具体需求是什么,全靠人猜。叶明夷也一样,跟她熟了,支使她给自己倒杯水都不明说,只会抱着人胳膊晃来晃去,嘟嘴哼哼。真猜中了,她就乐得跟捡了大钱似的。
海胆怕冷,吃急了容易吐,对入口的东西到底有害没害不会分辨。叶明夷也怕冷,心情不好就不吃东西,吃得稍微不干净一点就上吐下泻,比猫还玻璃胃。
三个月大的小猫对一切都好奇,见着新买回家的东西,都要站上去踩一踩、凑过去闻一闻。叶明夷脑子里充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幻想,说话时话题从东跳到西,都没法追踪她的脑回路,更是对文学、音乐、绘画、电影等各种艺术形式都抱有深切的喜欢,什么都想钻一钻,可什么也都半途而废。
有一次,叶明夷在看卫黎陪苏苏玩逗猫棒时也说:“哎,你有没有觉得猫其实是想象的动物啊?明知道那是人在挥动,可还是把那根羽毛想象成真实的小鸟,把乱晃的绳子想象成蛇或老鼠尾巴。每一次扑击都是超级认真的捕猎!”
卫黎笑:“那在它眼里,我们是什么?”
“我当然是它的妈妈啦。”叶明夷指尖在脸上一点一点,若有所思,“你嘛,大概……就是它的大玩具!可以咬着玩的那种!”
说完她看着卫黎那张臭脸,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笑岔气。
却也不怪她嘴损,苏苏确实对“妈妈”非常温柔,从来不下狠爪或狠劲咬她。对“姐姐”就不一样了,亲热是亲热,疯起来却也真咬,还喜欢从背后伏击。
没办法,谁让卫黎喜欢跟它满屋互相追着玩呢,脾气上来还跟猫对着干、硬碰硬,非把它压服不可。估计它真把卫黎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需要争夺食水领地的那种,而不是妈妈。
叶明夷一说,气得女大学生立刻把猫从地上提溜起来质问了半天,果不其然,收获一排奶猫牙印。
圣诞节前的一周,就这么缓慢却温馨地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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