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伯用一个爪子指着玻璃转珠:“这些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来自一座所谓的教堂的一扇所谓的窗户。”
“教堂!”赛林喊了起来,“我知道教堂。那是它的窗户上的彩色玻璃!谷仓猫头鹰以前就住在教堂里的。”
“确实如此。有些现在还住在教堂和谷仓里,甚至住在城堡里。”
“城堡…是什么?”
“噢,城堡不是教堂,也不是谷仓,而是一座花哨的大建筑,由巨石、塔和墙组成,是那些‘异类’建造的一种东西。”
赛林听说过异类,但他一直没有搞清“异类”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猫头鹰,不是鸟类,也不是他看见过的别的活物。
这么说来,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生物,没准儿属于歌佬一世的时候。
歌佬是最古老的猫头鹰种族,后来所有的猫头鹰都是他们的后裔。
“城堡,”赛林憧憬地说,“听起来令人兴奋,美丽一一气派非凡。”
“哦,确实很有气派。可是你如果问我,我觉得不管是谷仓猫头鹰还是别的猫头鹰,都不应该属于教堂、谷仓或城堡。生活在树上更舒服。”
“可是你生活在洞穴里呀。”
“那是另一码事。”
“我不明白。”
布伯眯起一只眼睛看着赛林,似乎在仔细地端详他:“你思想挺活跃嘛,小伙子。”
“谈不上吧。”赛林不自然地耸耸肩。
接着,似乎是想改变话题,布伯没头没脑地说道:“你想知道玻璃的事情吗?”
赛林又点点头。
“好吧,”布伯继续说,“在教堂和城堡里,他们用玻璃做窗户,还给那些玻璃涂上颜色。”
“哦,我在藏书室的一本书里看到过。”
“对,他们把玻璃弄得可漂亮了。喜鹊货娘马大姐,她知道哪儿有许多破败的老教堂,那些窗户都被打碎了。
只有喜鹊才能找到这样的东西,那是他们的天性,而且马大姐认识阿彭。”
阿彭!赛林想,他们以前的关系肯定很亲密!
“阿彭见到这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就抵抗不住诱惑。
所以,每次马大姐来卖货,都会带一袋过来。彭嚓嚓认为这地方需要增加一点儿亮色。”
布伯用爪子指了指山洞四壁,“就给我做了这个玻璃转珠。彭嚓嚓的寓所里还有好些——她管自已住的地方叫寓所——在我看来,这个名字很可笑。”
这确实给洞穴增色不少,但赛林忍不住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不怀念住在树上的感觉吗?我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一只穴居猫头鹰,习惯了住在洞穴里。你不怀念天空吗?”
赛林想起了他跟吉菲、灰灰和掘哥合住的那个树洞。那儿有一道豁口,形状跟猫头鹰的嘴巴一样,他们可以透过它看见天空。
因此,白天他们的树洞里总是有一线美丽的蓝天,每当黎明到来之前,他们结束夜飞回树洞时,那豁口正好把最后几颗星星框在里面。
他们能听见风声,还能听见奶莓果藤的轻轻摇摆。赛林觉得他肯定不会愿意住在洞穴里。
“我不是一只穴居猫头鹰,这点不假。我是大角猫头鹰,大角猫头鹰一般是不会习惯穴居生活的。
可是你瞧,我是个铁匠。这种对金属的感觉就在我的砂囊里。”
他指了指他的书架,果然,那里有许多关于金属和锻造的书,“你知道吗?我们铁匠,不管是大灰、大角、白雪还是斑点猫头鹰,在我们的砂囊里都有这种奇特的感觉。
我们也飞,是的,我们也爱天空,但我们同时又被地面吸引,这跟穴居猫头鹰不一样,完全是两码事。
这是一种奇怪的、十分独特的力量。似乎跟铁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之后,我们身体里也有了一点儿磁性,你明白吧?
就像那些特殊的金属,比如说铁。它们有一种所谓的磁场。
以后,你在金属课上会学到的,在较强的磁场中,所有看不见的部分都排列起来,形成了吸引你的那股力量一一对我也是这样——我被吸引到了泥土里,而那些铁的微粒就来自泥土。”
“微粒!”赛林差点叫了起来。
微粒是赛林对圣灵枭噩梦般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怎么了,小伙子?你要吐小食团儿吗?尽管吐吧。我们这儿没有那么多讲究。”
“在圣灵枭,他们要我们分拣小食团儿里的骨头之类,还有一种他们称作‘微粒’的东西。只有一级分拣员才有资格分拣微粒。”
“真是这样?”布伯眨眨眼睛。
“可是我和吉菲一直没弄清‘微粒’到底是什么。当然啦,我们也没法打听,但我们知道它们是存放在藏书室里的。”
“把铁放在那儿,真够奇怪的。”
“难道微粒就是铁?”
“是的,是铁最细小的颗粒。当然啦,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丰富的大铁矿就更好了,跟在小溪里找到丰富的银矿或金矿一样稀罕。
那天,金属队给我带回来一块很漂亮的金子。你知道吗?他们刚落下来,就被彭嚓嚓看见了,然后她就一直缠着我,要我给她打制一件东西。
不用说,白伦和白兰对此肯定会有意见的。金子银子都是整棵大树的财产,而不是某个喜欢亮片片的虚荣的老雪鹗的私人宝贝。”
布伯说着,轻声地笑了起来,“对了,彭嚓嚓很快就要开始唱晨歌了。你最好赶紧飞到你的树洞里去。
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艾文认为你已经可以叼着木炭飞行了。你要留神,孩子,千万别像训练的时候那样差点撞在丽莎身上。”他眯起眼睛看着赛林,“知道吗?并不是随便什么猫头鹰都能像你这样,被同时选进两个团队的。
白伦和白兰肯定认为你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一指大师也这么认为。”
“但为什么选我呢?我不明白。我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呀。”
“哦,你很特殊。你身上有记号。”
“我身上有记号?你在说些什么呀?”
“一指大师发现了。当然啦,我们其他人都看不见。他那只总是眯着的眼睛很不一般。
你跟木炭打过交道是不是,小伙子?这没什么可害羞的。
真的,一点儿也不丢脸!还叼着一块木炭飞过,对吗?”布伯歪着脑袋,讶异地看着赛林。
“对,但我把污迹洗掉了呀。”
“啊,但你仍然有记号。只是除了一指大师,别人都看不见罢了。
一指大师,他可是个厉害角色,而且有智慧!是整个这片地方最有智慧的。他是不会随随便便挑选猫头鹰的。
反正他选了你,不管是不是因为记号。所以,赛林,成就你的事业吧!”
成就你的事业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成就什么事业,他只知道不愿跟丽莎在一个团队,不愿一指大师做他的督导。
彭嚓嚓夫人的歌声早就结束了,赛林还在思索布伯的话。
灰灰、吉菲和掘哥都已进入梦乡,至少他认为是这样。可是,他突然听见掘哥略带沙哑的声音,正从树洞豁口渗进来的乳白色光线中传来。
“赛林,你没事吧?”
“没事呀,怎么了?”
“我替你担心呢。我的意思是,自从团队选拔后,你一直这么不爱说话,而且也不来喝茶了。”
“噢,别担心,掘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怎么不是?”
“真的不是,掘哥。你想太多了。你只需要替自己操心就行了,不用管我。这不是你的工作。”
“这不是工作,赛林,”掘哥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恼怒,“是我自己。”
“什么意思?”
“你大概认为我只是一只穴居猫头鹰,有两条结实的大长腿,特别擅于追踪,但我不仅仅有这一堆羽毛和两条光腿。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我只是有一些感觉。此时此刻,我为你感到非常难过,非常忧伤。”
赛林眨眨眼睛,他思索着掘哥的话。
他又想起了跟布伯的对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布伯也说了同样的话。
当他问布伯为什么住在洞穴里时,布伯说他不仅仅是一只大角猫头鹰。换句话说,布伯像掘哥一样,不仅仅有一堆羽毛和两个翅膀,以及两条不管结实不结实的腿。
他还有更多的东西,正是这东西把他吸引到地面,居住在洞穴里,靠近他熟悉和打交道的那些金属。也许,布伯叫赛林成就他的事业,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许这牵涉到一只猫头鹰真正的秉性,超越了其自身的种类,不管他生来是谷仓猫头鹰还是穴居猫头鹰。这些想法太复杂了,赛林想得头都晕了。
这时,掘哥问了一个特别令人震惊的问题:“赛林,你认为做一只猫头鹰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我是说,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我也不清楚,”掘哥说,“好像要描绘我们是很容易的。
你知道,我们有这么多跟其他鸟类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你说,做一只猫头鹰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于我们的脑袋能够旋转一百八十度,我们能在夜里看见别的鸟类看不见的东西,我们飞得很慢、很安静我们作猫头鹰的意义就在于这些区别吗?”
“掘哥,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呢?它们都是没法回答的。”
“也许正是这样我才问的——就因为它们没法回答。这挺让人兴奋的。这意味着,我们作为猫头鹰,或许还存在着意想不到的奥妙和意义。
你瞧——所以我知道我不仅仅拥有两条结实的腿和一对软弱的翅膀。
你也是,赛林——你不仅仅拥有一张漂亮的白脸,两只什么都能听见的敏锐的耳朵,以及一双奇怪的黑眼睛。”
掘哥真是一只古的猫头鹰,这是毫无疑问的。
赛林从那道豁口看着晨曦逐渐变成明晃晃的正午。
如果掘哥说得是对的,确实还有意想不到的奥妙和意义等着被发现,赛林不知道这对自己会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几位安然人梦的朋友:灰灰,块头那么大,在晨光中闪着银灰色的光;吉菲,像一块小小的灰色污迹,比灰灰的一只爪子大不了多少;掘哥,两条奇的长腿那么结实,上面没有羽毛,尾巴秃秃的,脑袋有点扁平。
赛林又想起,在期待着投奔珈瑚巨树时,他和吉菲只把它想象成跟圣灵枭正好相反,可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
那么,也许他也会发现更多的意义。最后,当正午的阳光照得树洞那道嘴巴形豁口白得耀眼时,赛林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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