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窗户外灯影婆娑，树影斑驳，无数个圆球形的暖黄明珠灯规律的簇拥着最顶端的明珠。

周围宁静至极，就连一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都在沉睡。

学生在睡眠中为明日的光明编制着今日的美梦，正常来说，他们的黑夜中应当只有清风，叶声，或许有时还会有夜晚的小雨。

但绝不是近乎无法呼吸的窒息。

黎故清醒的感觉到自己醒来了，但全身却无法动弹。

更可怕的是，他听到了对床的声响，而深夜，不管是谁都应该安眠于梦中。

黎故尽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不断思考着：

“难道这就是鬼压床？坚持唯物主义思想，这个世界没有鬼。”

“估计是睡觉的时候麻痹了神经，啊，要不睁眼看看。”

心中紧张地打着鼓，明明世界宁静无声，但他却能幻听到慷慨激昂的前进曲嘶吼着张大双眼观察世界。

根据书中所教的方法，黎故先尽力试图掌控四肢，再打算缓缓睁开了双眼，但突然，有一个人的手握住了他的腰。

没有一点犹豫，猛的睁开眼睛，更加令他心脏骤停的是，黑暗中那个人的眼睛也是睁开的。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了。

黎故有些近视，凝视着那人，淡淡的垂眸，显然不太清醒，可那人身上熟悉的松木味慢慢抚平了黎故深夜被惊吓的高速心跳声。

明白是他，黎故心里的紧张被一扫而空，反倒留下了一些啼笑皆非与荒谬的意味中的安稳。

满带笑意的在心中吐槽到道：

“这货又梦游了。”

“这么温顺，估计是无梦期。”

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黎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小时候何镜世就经常梦游，长大了才少些。

只是这次恰好黎故被鬼压床了，没办法叫醒他，只能任由着何镜世抱着他睡着了。

幸好睁开双眼发现窗外依旧是那夜色美景，令人安心且昏昏欲睡，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好冷。”

黎故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身旁的何镜世夺走了他的被子，全部盖到了自己身上，好在他现在是闭着眼的，不会吓得他突然心脏骤停。

毫不犹豫的抢回被子，鬼压床早就在上一次睡眠中结束，现在行动自由。

可黎故仔细想想还是不太行，为了自己今晚的睡眠质量，他必须做出行动。

于是温柔地把被子给何镜世盖好后，就准备起身直接走去对面何镜世的床上睡，明早再谴责着他的梦游和抢被子行为。

可才刚起身，何镜世就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扯回到了松木怀中，接着将黎故卷进被子里，一气呵成，黎故被这顺畅无比的动作惊讶到了，哭笑不得的质问道：

“你现在是睡着还是还是醒着的？”

回答他的只有何镜世平稳的呼吸声。

黎故无奈，只好枕着何镜世结实的手臂，宽厚的胸膛，温暖的臂弯，松木味的怀抱再次缓缓的进入了睡眠。

…

长期在学校的条件反射让何镜世在6:00时准时清醒，缓缓睁开了双眼。

正人间昼长之时的阳光洒落在床铺上，泛起光辉的未来中明亮的清晨，也明媚了自己怀中的黎故。

何镜世一怔，马上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轻了许多，黎故睡觉时总安安静静的，呼吸声浅到可以忽略不计，喜欢缩在自己怀里，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毛球球。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平时放假回家一起打游戏，打累了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都是经常的事，但没有贴的那么近过。

一瞬间脑子里传过许多疑问，比如这是谁的床，为什么故故会在自己怀里，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跳的那么快。

怀中人似乎一直枕在自己手臂上，他却感受不到麻痹，只觉得他的脸好软，好可爱，好想吃，不想让别人看到。

何镜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下一秒就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好像有点不对，他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好兄弟，我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罪过了。

不管是为什么我会在黎故床上，都不能让黎故起来时尴尬，毕竟宿舍里面一共有三个人。

于是何镜世拉下枕头，慢慢地捧起黎故的后脑勺，再轻轻地放在枕头上。

看着黎故的美梦没有一点被打搅的迹象，何镜世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再从自己在床上下去。

枕千秋向来卡在6:45的起床铃起床，从不过分努力，所以现在睡得正香，丝毫不知这个早晨的惊心动魄。

而何镜世怀着剧烈的心动，打开水龙头，透明的冰水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金光。

接着便被何镜世一捧拍进他俊俏的脸颊上，水珠从他清晰的下颚线滑下，无序跳动地互相碰撞后滴落在洗手台上。

也有部分水珠随着他将头发随手向后梳而酒落镜中，盈雾了镜影，照不清所想。

就像何镜世此刻的心，剧烈跳动而迷茫无比。

洗漱完毕，何镜世随手顺走三只黎故书桌上总为他准备着的荔枝味棒棒糖，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很喜欢吃。

接着打开门出去后轻声掩上了门，而黎故，在床上睁开了眼，又缓缓闭上了眼。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大道上，明媚的刚刚好，而何镜世走在去饭堂的路上，拆开了第1颗糖，嚼进嘴里，开始思考。

为什么会心动？何镜世并不迟钝，他分的清什么是惊吓，什么是心动。

阳光落在黎故的脸上，那一瞬间，我想的不是推他于千里之外，是怎么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吃掉亦或是融化，是一种剧烈生理性的想吞吃入腹，永不分离。

这是心动。

第2颗糖，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双方性格决定烦恼有无。

两方家长决定是否和睦。

三观匹配决定未来的路。

第1条，我们两个从小就搭伙做生意，什么都试过，就算现在家里把我的卡冻结了，我手里还有一定的资金流，我们赚的。

摆在我们前面的左右不过就两条路，继承家业或自己创业，难不倒我们。

我的成绩目前稳定在660分，还有加分项目，国内专业基本可以任选，并且我有保送项目，不打算出省，家族人脉基本上都在省内，族旺留原籍。

黎故的成绩目前稳定在650分，但他有gat政策，比我更加自由，甚至可以出国，我绝对不能因为我的爱挡住他前进的脚步，高考前都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到他，将来如果他选择出国进修，我们可以拓展国外人脉，将我们的公司做到全世界。

五代世交，交换出国，上一代是我的父亲出国，这一代就是黎故，一个必须留国发展基业，一个出国探求先进技术与人脉后带回国家，家族传统。

第2条和第4条，双方性格与三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我们俩相似的家庭状况将我们捧上了一个相似的观察世界角度决定了我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相似，而我们相伴那么多年早已在每一次对未来的设想中都画好了对方的位置，设想好了有对方的未来。

我们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们了解对方的所有习惯，知道对方的过去，也占据着对方的未来。

第3条，我们家是世交，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出意外的话，不用考虑血脉传承问题。

黎故是同性恋家庭，有两个母亲，一直都是被亲生似的养大，两人家里对同性恋问题都相当开放。

思及至此，何镜世笑着咬碎了第2根棒棒糖，抬眸直视阳光，拆开第3颗糖的包装，用糖果挡住阳光，太阳依旧璀璨，很透明的荔枝味糖果被亮的闪亮，晖映了何镜世的眼眸，他愉悦地将第3颗糖塞进嘴里。

第3颗糖，

“我锺意佢。”

“佢冇锺意其他人。”

“我係佢嘅。”

（

“我喜欢他。”

“他没有喜欢别人。”

“我是他的。”

）

…

买完早餐回宿舍，也才6:20，何镜世知道黎故习惯6：30起床，早就将桂花糕和温甜牛奶摆在他的书桌上。

轻声走上木阶梯。

“故故…故故…”

黎故睡眼惺忪，第四次开机，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上他一段都没睡好，看见何镜世神采奕奕的眼眸，他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只想打他一拳。

不让人好好睡觉的坏家伙。

只见眼前人在自己的床上着，轻轻摇着自己的手叫自己起床，不知为何还红透了耳朵。

黎故一拳打上何镜世的手臂，当然就像打棉花一样，毫无杀伤力，甚至还带有些许撒娇的意味。

“作咩啊…”

“你琴日唔係叫我叫你起身咩。”

又是一拳，这下黎故的双手都被何镜世抓住了，黎故被不情不愿地拉起身。

黎故没有戴眼镜，眼神有些迷糊，就扬起一个笑容，顺势靠在何镜世的肩膀上，整个人黏黏糊糊的，还想继续睡。

何镜世感受到耳旁黎故毛茸茸头发的触感，心微微悸动，但还是轻声哄道：

“好啦，起身啦，少爷仔。”

黎故左手在床边摸来摸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何镜世会心一笑，将他的眼镜拿走。

黎故努力地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手覆着何镜世的手，想抢回眼镜，但没睡醒，整个人都慢半拍，都快在何镜世怀里睡着了，声音软软的，调调拖长，像羽毛一样撩动何镜世的心弦，道一句可爱的：

“唔锺意你。”

何镜世狠狠的被可爱到了，露出了清朗的笑容，纵容的回答：

“好好好～唔锺意我。”

接着揉了一把黎故的头后，认真的将他的眼镜架回他的鼻梁上，静待黎故开机完成。

黎故乖巧的坐在他的床上，任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毛茸茸，像是泛着金光的白毛小猫咪。

再一次抬眸对视，目光交接，何镜世透过镜片玻璃意识到，黎故清醒了。

“几点了。”

“啱啱好六个字。”

（刚刚好30分。）

黎故淡淡地看了一眼何镜世，什么都没说，直接略过他下床吃早餐去了。

而床上的枕千秋戴着耳机睡得正香。

…

两人安静的吃完早餐，黎故正想拿起书便出门，何镜世便笑嘻嘻的用左手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了那本书，右手揽住了自己的肩，黎故没说什么，以往也是如此。

走在教学楼的过道上，何镜世道

“今日体育课国测。”

黎故点头

“easy.”

他们两个体育确实好，算不上什么文弱的书呆子，最后一圈向来可以并肩拉爆所有人。

两人路过一棵桂花树下。

咔嚓。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女孩自信而开朗的笑了，轻抬相机，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记者团抓拍，主题青夏光景。”

黎故礼貌一笑，双手接过相片。

“多谢。”

何镜世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照片上，两个少年在花树下谈天说地，神采飞扬，确实是青春夏日的光景。

又留下了和黎故一起的痕迹，真好。

…

沉重的呼吸，频率渐加，拼力迈开的脚步，一千米的最后一圈，发生在原本应该烈阳高照的下午。

但粤界的天气向来不讲道理，上一秒阳光灿烂，下一秒阴云密布，连绵小雨。

可是已经最后一圈，不可能暂停国测。

迎接着剧烈的逆风和迎面而上拍打的大雨，何镜世和黎故一前一后，到达最后100米。

两人的习惯不同，黎故全程均匀高速，何镜世最前最后冲刺。

所以到最后100米的时候，两个身影极速飞驰，好像要一战高下，男生的胜负欲，在此刻达到了顶端。

何镜世好像丝毫不累，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潇洒一笑，黎故只得再加速。

两人同时冲过终点线后笑着大力击掌，接着两人互相搭肩借力，大口大口的喘气，都这样了，何镜世还不忘逗黎故。

“点样，我叻啩。”

“不过如此。”

接过志愿者给的水，何镜世直接嘴里倒，多余的水顺着他的脖颈混着汗流下，而黎故闭上眼小口小口的喝着，何镜世瞬间喝完了他那瓶，便笑着看向黎故，说道：

“仲要饮。”

黎故直接就把自己手里那瓶给何镜世，自己开了一瓶新的，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有时还直接同喝一瓶，口水这种东西早就混过了，察觉不到什么奇怪。

两人暂作休息后，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学校安排暂停体测，两人便从帐篷里的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直接回宿舍洗澡。

可刚一起身，黎故就跌进了何镜世怀里。

何镜世一惊，双手稳稳的接住了黎故，关心的问：“做咩啦？”

黎故微微皱眉，抓住何镜世的手臂，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可能是天气的问题，整个人变得有些低落了。

“扭亲隻脚。”

（扭到脚了。）

何镜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将黎故背到了背上，黎故一惊，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肩后才意识过来，忙敲他的后背。

“我自己可以走。”

何镜世放荡不羁的笑了，故意向上一荡，将黎故背得更稳了。

单手一甩将长袖外套校服拿起递给黎故，不用言说，黎故会意。

将外套打开，未经汗水沾染的松木混着雨浸润挚友，外套遮得也许不只是雨，而是最亲密相依。

何镜世背起黎故在雨中不急不缓行走，是恰好让黎故感受不到颠簸，又不觉得太慢的速度。

两人靠得极近，何镜世感受着黎故在他耳边炙热的呼吸，黎故感受着何镜世温暖而坚定的后背。

当然，还有如夏日骤雨般极致热烈跳动着的紧贴着的两颗心。

最后，黎故将头靠在何镜世肩上，缓缓说道：

“冇唔要我。”

0.

2036年6月6日，翡翠台

今日，粤界知名企业家何镜世先生在其生日当日係家中自杀，据悉，该日同时係何先生已故爱人黎故的生日与祭日…

佢哋为渐冻症病人创立嘅镜故慈善基金从2030年成立，投资金额巨大，对2036年渐冻症全面攻克起到了重要作用，特效药纳入医保，为全世界渐冻症病人带来福音…镜故集团跨越多界，係名副其实嘅商业帝国…

…

枕千秋走进镜故轩，关上了电视，慢慢地走进了庭院。

桓苍浮在枕千秋的身后，看着那个被墓碑抱着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笑意温柔，微风拂过，桂花树下芳香依旧。

桓苍顿了顿，说道：

“师尊，我可以看到已死之人的遗言。”

枕千秋缓缓点头，桓苍便认真地念道：

“庭有桂花树，吾爱与吾生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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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2章：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