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想着,自己和子路共处一室,这件事原本就让夜猫误会了,加之现下子路挑话又来了这样一出乌龙,若要证明她自身的清白,真是难上加难!
子路从拾柒的脸上发现了端倪,就知情了,对着身后的夜猫颔首道:“叶斐兄,回见,祝您和拾柒小娘子今夜好梦!”言讫,他人赶忙儿开溜了。
“夜猫大人,”待子路溜远之后,拾柒才敢开口,“刚刚子路说的都不属实,都是瞎扯淡,你不要误会!”
她言讫,就看见夜猫的脸上浮显出一丝笑容,那一点点笑容仿佛霾云麇布的天穹,岑寂之中绽露出一道澄澄的暗光。
“喵呜——”拾柒怀中的黑丫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胸口,不住地眨巴着碧眸,眨地跟两颗熠亮星子似的,似在催促她干些什么事。
拾柒从黑丫的一对碧眸之中看出了深刻的“赎罪”意味,翻译成人话,就是一句潜台词:拾柒,你已经成功惹得我的主人非常不悦了,你务必快去向他解释清楚!快去哄他高兴!否则,你和他的主仆关系,将会摇摇欲坠!关系破了,你还不敢快去亡羊补牢!
拾柒不敢怠慢,忙战兢地上前,清了清嗓子,对着夜猫道:“大人,请你听我解释,不然你再这么误解我,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夜猫双手负于身后,借一步错开了她,以闲步徐徐入屋,在茶桌旁寻了优雅的落座,道:“解释吧。”
喏,他这是摆明了给自己留了台阶下呢,拾柒暗暗歇下一口气,他没有生气呐,遂是斗胆朝着他上前两步,将之前小银锁结识、命他将地图交与子路的事铺垫一遍,接着再将今晚栓子蒿子窃翻她屋的经过详细道了一遍,事无巨细,以表她对夜猫的赤胆忠诚,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那两个人是为了搅乱宋府与江寇之关联而窃图,”夜猫面上微有凝思,“其次,他们接着表示自己的本质目的是为死去的刘氏。”
“关系是最后蒿子说漏了嘴,说原本投井自尽的刘氏其实并没有死,”拾柒用手比划了一下,“宋府当年那一桩火烧账房的悬案,我觉得可能有些鲜为人知的内幕,刘贞很可能是知情人——按我的直觉,这桩悬案会不会与现在所调查的香货失踪一案有关联?”
夜猫看了她一眼,手指交叠在腿上,嗓音沉冽:“话不能说太满,任何事物虽然不能排除他们之间有隐秘之联结,但假令你眉毛胡子一把抓,那么可能不会有益于案件的集中发展。”
“大人,那我就好奇的问个问题,”拾柒辩驳道,“撇开这桩悬案,我们专心搜集三张地图,如果我们全部搜集到了,之后我们该怎么使用这份地图呢?该如何利用它打通与江寇的联系?”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夜猫瞥了她一眼,眼神带有某种嫌色,口吻却颇平缓且具耐心,“地图之一物,原是始自宋府的手笔,淮巳目前是唯一比较清楚知道如何使用地图的人,当然,宋寅也可能是一位知情人,仅是他选择不参与这种纷争。”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等我们搜集齐了三份地图,再去挟持淮巳,逼他与江寇取得联系?那这样的话,不就太简单粗暴了吗?”拾柒说着,不经意的翻了个白眼。
正巧这一幕被夜猫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可能是今夜喝了夜茶之故,夜茶之中清神精气的效用开始在他的体内挥发、扩散,让他觉得眼前这位大大咧咧的少女显得可爱了。
——翻白眼的动作,也是可爱的。
“那你有何高见?”他移开目光,语调平淡地反问。
“首先,今天我们被鸟笼请上了船,一位叫沙棘的人,我觉得他背景与武功都不一般。如果我们集齐地图之后去挟持淮巳,撇开对蓝衣帮怀有敌意的知府,饕餮和沙棘这两人将会是对我们计划的最大阻碍。其次,”拾柒顿了顿,忽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渴,遂是欲将桌案上的一盏茶杯拿起来,却被夜猫一手阻住,他命她:“把话说完。”
拾柒微微不解他之所行,只好继续道:“其次就是,刘贞的悬案可能与我们所调查的香船失踪案件没甚么关联,但刘贞这个人可能是失踪案件中有用的线索,毕竟刘贞所牵连的人是宋寅,宋寅与鸟笼交往不过密。所以,我想调查的方向可以暂先避开鸟笼与淮巳,转到宋寅与刘贞身上。”
夜猫看着她,若有所思。室内的气氛实则并不凝重,可拾柒发觉,当自己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之后,他身上的气势益发凛冽了,周遭的气压顺带骤减!老天,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抑或者是,她贸然反驳了他的话,是个有违伦次的僭越之举?
夜猫没有开口言语,拾柒当然不敢冒然开口,
屋内的更漏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时阴如一只削瘦之手,于夜色之中描摹了沉寂之影。他此刻的蓦然无声,俨然凝冻了周遭空间的流动空气,这些空气一缕缕一丝丝被抽走,让拾柒觉得倍感煎熬。
良久,夜猫缓缓启口道:“你的提议不能说完全对,但又不能说都是错。”
拾柒觉得他此话颇为高深,竟能不着痕迹的把她的话否定了一通,不觉兴致缺缺,遂砸吧着嘴,讪讪道:“既然大人觉得我的想法不周到,那就按大人的计划来——”
话未必,拾柒忽觉夜猫朝着自己欺身压来,他那清疏的气息渐进地裹着她,问话也是清疏之至:“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啊?大人,我有误解你的话吗?”他的气息贴她过近,气势不太对劲,让拾柒身体微微变得僵硬,心生警惕之绪,想要后撤避让。
“你没有吗?”他是反问的语气,对着她步步紧逼,缓缓欺近她。
“等等,让我想想你刚才说了什么······”拾柒的面上罩着他的阴影,她的气焰与姿态大打折扣,他朝着她逼近一步,她也只能被迫得后退一步。
眼前的他,冷疏的视线缓缓降落下来,目光幽深幽深,连四下的烛火之光也被敛入了进去,那含带光影的眼渗入她的眼底,视线的温度由冰点渐进沸点。
拾柒不敢这样硬生生与他对视,登即埋下脑袋,脑中拚命地思考夜猫对她的回应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什么“不能完全说对,又不能说是错”?
她心思紊乱,越是逼自己去细想,那一句话就若泥鳅似的,在她的记忆之中打着滑儿,愣是不让她的思绪捉住、捉稳,刚一见影儿,就顺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大人,”拾柒咬着牙道,“我好像记不清你说过什么了。”她回答时,见夜猫又往自己的身体欺前一步,她不得已又后退一步,终于,她退至了门板前,身体的后背紧紧贴在了门板之上,整个人已然成了无路可退之势。
“既然你记不得,需要我提醒你吗?”
男子的气息喷薄在拾柒的额庭之上,迫得她的身体微微一僵,目光埋得更低,脑海之中的思绪这一回好像很给力,将那个泥鳅一般狡猾的话语给挑了起来,她疾声道:“大人,我记起来了!你给我的回复是说,我的提议不能说全对,也不能说全错。是不是这样子啊?”
“那你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似是有意不给她钻空子,他一手抵在她身侧的门板之上,上半身朝着她俯倾而去,完美的阻住了她的逃路。
他的声音温沉入水,如润如瑜,润雨细无声般灌注在对方的耳,让拾柒的思路毫不意外的再度被岔开了去。
“大人,你这话的意思是,是······”她心率微晃,有点喘不过气。
“说,意思是什么?”他的气息无声的降落,由她的额庭落在了她的耳根处。
他看见她的耳根处,因敏感而明显地漾出了一抹蟹红般的淡粉色。
“大人的意思,就是、就是,就是······”
不知为何,拾柒觉得自己如被一只被拷在烤架之上的猎物,他是堆柴生火的猎人,从容的掌控着全局之势,将她应付的得心应手,运转自如。他的气息在小口小口的熨贴在她的耳畔之旁,若即若离,使得她那一句回答被自己说的磕磕绊绊。
“就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诱哄。
“是······”拾柒深吸了一口气,正话反说地道,“反正,你对我的言论是持扬弃态度的。我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缺陷,但将调查目标转向宋寅与刘贞上,未尝不是可行之策。”说毕,她将怀中的黑丫托了起来,将它的正面对着夜猫,用背部挡住了自己脸,她真的不行了,不能在与夜猫对峙下去了,她的心跳快不稳了,心腑之内的热意在她的七经八脉之间乱跳乱窜,群魔乱舞,放纵恣肆,
“算你有点点悟性。”
言讫,封锁在拾柒身侧的气息撤了回去,夜猫侧过身,将一扇门拨开,道了一声:“黑丫,回去吧。”
“喵呜——”黑丫眨巴着碧眸,它的任务完美的完成了,遂立即从拾柒的怀中一跃而下,屁颠屁颠地跟着夜猫走去。
拾柒大吁一口气,这尊大佛终于要走了!
她心中乍然飘来个八个字:普天同庆!锣鼓喧天!
殊不知,夜猫这厢在她行将阖上门的那一刹,幽幽来了一句话:“你悉身上下的确没什么料,就算看了,也是徒劳地糟蹋了眼睛。”
“什么意思?”拾柒没有反应过来。
夜猫就给她一个“请自行领悟”的冷淡眼色,就径自离开了,接着传了隔壁上房清脆无比的落锁之声。
拾柒是在落锁之声在寂暗的廊道回荡了第八圈时,才顿然领悟了夜猫所言到底就是什么意思。
她可是那个气啊!一把朝着夜猫的屋门吼了一声:“大人,我还小,以后就会有料了!你等着瞧吧!”
吼完,算是勉勉强强的解气了,她立即气冲冲地返入屋内,之后旋即砸来了惊天动地的摔锁之声。
隔壁的屋内,一室的晦暗。
晦暗之中只听得一个男子黯沉的声音:“好,我等着瞧。”
——
宋府。议事堂厅。
“砰——”只听一声震裂之响,一盏茶杯自桌案之上被一道怒力宛然拂去,杯骨不慎地跌落至地间,成四分五裂之势,杯中烫沸的茶水如湍瀑般惊溅开去,溅至了桌案三尺之外的一位蓝衣客面上。
他们保持着伏跪请恕之姿,恳请端坐于桌案之后的淮掌事恕罪。
“混账东西,今日傍午那么捉不到拾柒夺不回地图,现在呢,你们又失败了!”淮掌事脸上装着盛怒,“自从雄大被夜猫剁了手,蓝衣帮的威气也跟着剁了掉是不是?”
他的怒音如悍刀一般硬是剖开了两位蓝衣客耳膜,这两人不由的哆嗦一阵,觉得这怒火在漫漫黑夜之中烧出了一道大裂之缝,渊暗的缝隙让他们如履薄冰。
淮掌事身旁立着一位身形雄硕的蓝衣客,其面目凶隶,正是王二麻子。
他在获悉了前一夜府内的情况之后,遂一直不离淮掌事左右,雄大一蹶不振,于是乎,王二麻子只好算是暂司他的大哥之职,管理去宋家口与蓝衣帮的冗杂卒物。目下的光景,宋老爷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而面前两位弟兄未能完成好任务,他这个新任大哥,不得不需要出面一下。
“掌事,请息怒。”王二麻子见淮掌事的茶杯见底了,遂急命近旁的侍婢续茶。
淮掌事没好气的嗤了一声,道:“都是没用的东西,不过好在我托了罗先生重新帮我绘制了地图,也算是亡羊补牢之策了。”
王二麻子点首称是,朝着眼前两位磕首道:“你们先起来,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被点名的两个人拿着小心翼翼的眼色看了淮掌事一眼,接着用将信将疑的眼色递向了王二麻子。
他摆了摆手,用强硬的口吻道:“快起来,几个男人一直跪在地上,不是个事。”
两人起身后,他遂问循惯例询问两人执行任务的过程。
询问至一半,其中一人忽道:“其实,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二麻子蹙道:“磨叽什么,有事儿你就说。”
那人看了略微不安的瞅了淮掌事一眼,却被淮掌事一双怒目回瞪了去:“你看什么,还不快说!”
“这件事,”这个人犹疑了一下,尔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口吻道,“与死去多年的刘夫人有关。”
此话一出,现场的人皆是一怔,这是敲山震虎般的一句话,那一个如旧时光的黑白记忆般的人,原是藏匿于历史灰霭之中,目下重新被人擦拭去灰蔼,形象变得鲜亮起来。
淮掌事的面色一抹惧色戛闪而逝,继而维持着面色的威容。王二麻子没注意到他的异态,仅是对着那人愠叱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不知道宋府的禁忌是什么?”
那人连忙俯身告饶:“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另一人附和道:“卑职真的听到了那个种拾柒的屋子里,有个人说刘夫人还活着,这个人与恭清镖局的少主子路有点关系。”
此人语惊四座。
“这——”王二麻子显然也被震慑住了。
“刘贞······”淮掌事的气息有点不稳,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她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儿?”
嗷呜,昨天忘记祝诸位小盆友、大盆友六一节快乐了,今日补上吧~祝大家六一节快乐,能一直保持一颗热爱世界的童心~(老话: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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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杀:刘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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