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杀:暗流(上)

翌日,是夜,会仙酒楼。

先是,周家十字街朝北去后数里,便乃是宋家的地盘。其东十字大街,茶坊每五更点灯,明面上博易买卖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暗面上可易许多当朝禁卖之物,打着夜市的幌子,干着黑市的勾当,此街的市集至晨晓即散,又谓之“鬼市子”,属丐帮、蓝衣帮、痞匪等泥沙之流汇聚最盛之地。东街北,宋置十万宅,街南有中山正店、东榆林巷、西榆林巷,至此,不得不提一下东榆林巷的恭清镖局,其有“恭州第一镖”之美誉,今下除却水运,不少陆上的贵物运送,小商大贾大都托付此局操办,这镖局的少主,名如其人,他自个儿就是生活在路上的,并且能混熟许多黎民百姓的面孔,甚得民心。两个榆林巷的巷道的构造较之周家巷,极其简易,敢情榆林巷的百姓大抵都是心直口快、耿帅豪迈之辈,巷道如他们的性子一样,非但没有九曲十八弯,反而极为简易明了,就算是瞎子在巷道之中瞎乱行,也能摸到出口。东街北一路往下,下自街南,植有枣树,枣树夹道成列,自成街景一趣。据说其枣可制成兵器长槊,故此街南谓之枣冢子街。且外,此条街,也有仇氏火器铺,李生小儿药铺。

大街以东,有一会仙茶坊,酒楼内有仙洞仙桥,仕女往往夜游其间,吃茶于彼。而那座会仙酒楼呐,与会仙茶坊同名,可不同质,它盘踞于东北的马行街。马行街是一个小十字街,又名鹌儿市,东向接鸡儿巷、西向亦抵鸡儿巷,南达和乐楼、怡红馆,北即至会仙酒楼。不管四条街的名字如何花哨,实皆妓倌所居。其街甫一向晚,灯烛荧煌,座座楼前皆挂有盏盏红栀子灯,红光醉目无比。一位一位莺色燕语的彩衣女,妙雨般落满了主廊檐面上,以等沽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但凡入了楼内的人,大都如入巫山之梦中,耳闻琵琶响,驼铜嗟,梦华唱,鼻萦芳馥溢,目赏莲步舞,小园琴筝足风流,伴以美酒解断愁,彩衣女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拢去无数沽客的魄神,不归之心由斯纵生。只消沽客荷包够给力,即可让其伴君座,若欲买欢,便使君随往其所居处——

这不,此时的会仙酒楼,披绣闼,俯雕甍,饰以云绸而缀以锦帘,若然仰望楼上,笙歌列管弦,四面围栏杆,椽毫彩画檐。

楼下,车马辐辏,蜚声遄飞。

只见一座奢贵车乘打东街北的地方徐徐游弋而来,云车风马,宝芝作盖,车后跟来数十位蓝衣客。不用猜也知道车中人是身份,即是宋员外宋寅。

一角襜帷被一位蓝衣客搴起,宋寅自里内踏着人梯下车,自外头看,他一身贵里贵气的行扮,落在楼上数位妓倌目中,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大金锭,他的一言一语,一行一止,都是漾扬着浓厚的金锭银锭之气。宋寅是酒楼的常客,也是无数妓倌争夺侍奉的金主。就在她们轻摇罗扇,准备向他挥袖之际——

“救救我!救救我······”

宋寅在蓝衣客的搀扶之下,尚未行多几步,身后传了一个娇弱的女声,声音有些带有点点稚嫩,宛若游丝,游进了他的耳畔。

宋寅登时止步,转身一望。

他的双目扑进了一双婆娑带雨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银蓝色束带裙衣的少女。香风之中,少女的墨发似江南烟雨一般,清清冶冶地在双肩后侧轻舞,额发下是一张婉丽纤美的面容,咋望上去是一张二八多娇女的柔颜。

“请你救救我······”

待蓝衣客没回过神来,少女一把钻入宋寅的怀中,面容连着涕泗一并蹭着他的胸口。

“小妞,你别走啊······”后端,一记浪荡的话语随之跟来。

宋寅下意识护住少女,转目循来声望去——

一个乞儿,灰衣蓬面,走着醉步,浪浪荡荡地朝少女伸着手:“陪我不醉不归嘛······”话未完,整个人彷如一滩烂泥,倒地不省人事了。

宋寅感知到少女仍在颤抖的身体,低下首瞧着她,后急急抬眼,挥手向两个蓝衣客道:“把那个乞丐赶走。”

两位蓝衣客遵如言,双双上前,各个托起乞丐的一条胳膊,将其弄走了。

少时,少女后知后觉的抹抹眼睛,自宋寅怀中退开,与他保持两尺的距离,面色赧然,攥着丝帕捂着嘴,对他倾了倾身:“多谢宋员外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宋寅一边的眉毛稍稍挑起,双目炙炽地上下打量着少女容颜:“你,认识我?”

“在恭州之地,”少女捂着嘴浅笑,笑意闪了宋寅的眼睛一瞬,“有谁不认识仰识宋员外呢?”

宋寅长笑了一声,单手负于背后,另一手向少女做了一个朝车厢内“请”的姿势:“敢问姑娘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小女子原想去买点丰糖糕,”少女做出苦恼状,“无奈遭路性较差,不知为何,会行至此处·······”

“姑娘是要买丰糖糕啊。”宋寅有意无意贴向少女,一只大掌在少女的肩背处摸了摸。

少女噘嘴避开,水淋淋的眼中,半是腼腆半是受惊,她不快地睇了他一眼。

宋寅惬意舒心地笑了笑,唤来一个蓝衣客,扔给他几个银锭:“你去帮姑娘买一打丰糖糕回来。”

“遵命。”蓝衣客几个踏步,身移影跃,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吩咐毕,宋寅打蛇随棍上一般,亲身搴起车前的襜帷,对少女道:“姑娘,此处风大,不如上车可好?”

“既然是宋员外的邀请,那小女子却之不恭了。”少女挑起裙裾,对宋寅的话似毫无推敲,步履起落之间,凌波微动,履声清脆,宋寅望着少女的双足,虽不是着三寸弓鞋,却是十足可爱,或踮或钩,他一掌能握住似的。

“这个妞儿长得不错啊!”宋寅背后,几个行过的青年眼神痞气地往车内溜了一眼。

楼上的妓倌望着宋员外与一个少女齐齐上了马车,虽是泄气,但不免替那个少女堪忧起来,她一入宋寅的马车,就如羊入虎口,贞洁十成要挽回不来了——

马车内十分宽敞,可容三到五人并肩躺着。

少女与宋寅并排而坐,她审视着马车各处,尔后将垂发拨至耳后,对宋寅眨了眨眼:“宋员外斯文有礼,对女孩还这么贴心。”

“这不一定,”宋寅挑起少女的下巴,“尤是像姑娘你这么闭月羞花——”

少女别过脑袋,欲躲开下巴的力道,而那挑她的下巴的手改换成揽住她的肩:“百花神要形惭自愧,连阎罗王都要扮小生了。”

“宋员外,你的嘴真会说话······”少女银袖往他身上一甩,双手朝他胸口捅去——

车马之外,正在边上等候的六七位蓝衣客,忽听到车厢“砰砰砰”剧烈晃动了一下,晃声惊动楼上的一众妓倌的花容,她们一副“我就说吧”的神色,剩下的戏就无甚好看,自个儿揽客去了。两位蓝衣客相互使个眼色,连忙上前,一手扯朴刀一手扯开襜帷:“老爷!”

讵料,眼前的景象尽让他们愕住——

只见宋寅正要扑在少女身上,面上志得意逞,而少女半推半就,面色赪红如火。

蓝衣客的举动惊起了骖马的马嘶,阵阵马嘶恰好让车中旖旎的气氛,瞬即化作一片齑粉。

“你们干什么!?”宋寅猛地咳嗽几声,少女也调整好神态与坐姿。

“呃······”其中一位蓝衣客捂住眼睛,惶惶背过身去,另一位胆大点儿的,就耿直地道:“卑职见到您的车子在晃,就以为有刺······”

“这么好的想象力为何不去写词谱曲!”宋寅语气十足不耐烦,“今下,任是车子翻身也不管你们的事,把帘子放下!”

“是、是!”蓝衣客讪讪地收起动作,面色恭敬地自车中两人的视野之中淡出。

车外。

“这么好的想象力为何不去写词谱曲?”蓝衣客对仍在捂住眼睛的那人道。

那人将手拿开,一边与车厢保持距离,一面对耿直的那个道:“老爷说的是你啊!”

当是时,一辆中型马车自远处奔来,似不经意的与宋寅的马车并列,两车相距不逾一尺。车身正好停在宋寅马车的右侧,仗着自己形小,恰巧遮住了蓝衣客的视线,蓝衣客此际悉数都守在大马车的左侧。

这座中型马车的两个车夫,一身毛色粗衫,头戴斗笠,均是少年面孔,再稍加细望之下,他们俩可不正是小银锁与拾柒嘛!

小银锁将马缰交给拾柒,道:“我要去小便一下······”

拾柒接过缰绳,低喝道:“快点快点!” 语毕,她掀开车帘,抱出一团毛茸茸的黑球,将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上,速速嘱咐道:“黑丫呀,你帮忙看一下马车。”

黑丫半眯着眸子,双耳慵懒地招了招,算作一声应答。

此时此刻,中型马车的车厢左侧,竟然向内推开一洞小门,一个黑色身影伸出一条长腿,麻溜地钻入了大马车内。

车内,宋寅抓住少女的一只手,喉结上下升降,双眼咬着她的嘴唇,嘴巴作势压上去——

倏地,宋寅的背后冒出一双手,将他的口鼻狠狠捂住,接着,他腰下又爬出一只手,指尖持着金针,给他大腿牢牢扎了一下!

“子衿,你没给这老鬼怎么样吧?”子路捂力更紧。

“当然有了!”子衿在宋寅的小腿处全力拧了三下,“完事后,哥哥你就把他两只手给剁了吧。”

宋寅口中“唔唔唔唔”着,他双目塞满了诧讶与惊惧,四肢不断与后身那人搏斗着,金针虽沾了麻药,但他的身体仍是不断挣扎。

车外。

“砰砰砰砰——”

数位蓝衣客望着不住呻吟作响的车厢,一个接一个背过身去,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哈哈哈,好像拆楼一样。”

他的言辞引起其余人的哄谑:“妙不可言。”

移时,两座马车之中架起一块长直的木板,一个白皮袋五花大绑的人形巨茧,滚轮一般,不偏不倚的自大马车里,滚入另一辆马车的小门之中。

子路将巨茧完全塞入车厢后,亟对拾柒道:“种车夫,快驾马!”

拾柒圆目剜了这厮一眼:“要不是容易遭疑,你就是那个马车夫。”

“行行行,下回还我当,不过应该没有下回了吧?”

不好跟他玩嘴上功夫,拾柒散散地回到车前,一手抱起黑丫,一手执起马缰,目光向远处一瞥。小银锁悠闲地伸了一个拦腰,回至马车前:“一泻千里之后,身体舒服多了!”

拾柒将马缰甩给他:“少废话,驾马!”

就这般,中型马车如入无人之境,冠冕堂皇地驶了开去。

罗府,地下暗窖。

“啪——”

忽明忽明之间,一个血色人影自半空中飞了开去,鬼哭狼嚎地摔在地上。此人正是宋寅。

半个时辰后,子路与子衿、小银锁将宋寅成功送入罗府之中,剩下的拷问事宜,就交给专人

人士了。

阿先将暗窖的铁门阖上前,仍是忍不住将话三度重复道:“我家师傅喜清静与干净,希望两位大人下手时,保持冷静与镇定······”

他话未完,宋寅的身影就打他眼前一飞而过,砸在不远处的木桶上。霎时间,这个空间变得极大,发出回声,并且血意通明。

拾柒收住拳势,对阿先道:“我刚刚没听明白,你讲啥?”

阿先:“······”他的下巴庶几要掉在了地上。

“没,我没说啥,你们继续,注意影响就行了。我要上去服侍师傅了。”语毕,他颤抖地阖上铁门,对门边一个童子道,“小悟,你看着他们。”

铁门甫一阖上,拾柒就一把上前揪住宋寅的衣领,想起几日前蓝衣客追杀之痛,不禁一阵心头火起,倏地给他了几拳。

宋寅护住面孔,连声讨了三十个绕。

拾柒不解气,还要再挥上一拳之时,久伫于阴影处的人陡然出声:“拾柒,够了。”

拾柒乖乖刹住攻势,掌力一松,宋寅霎时瘫倒在地,颓然喘着气,接着又翻身爬起,如逢救星一般,膝爬着爬向阴影处那个人:“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啊!”

晦暗的空间之中,弑血的气息,恻恻自阴影处渗了出来。宋寅大片黑红的视野里,只看得见阴影处渐渐淡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按身形是一个成年男子,他着靴的足声像一把锋刃,一刀一刀刮进了宋寅的骨子里,他按捺着心慌,爬到男子脚前,双掌抱着他的腿。

“大爷,饶过我吧!你到底是谁出钱派来的?我付给你双倍,哦不,十倍的酬金,行行好,就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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