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杀:沉滞(中)

不多时,小银锁把自己抹得满面通红,那张脸,诡谲,怪异,搞得如害了热病似的。

小银锁犹嫌不够一样,又往郭玉的伤口处“借”了一些血回来,拚命地给自己的脸上抹啊抹。

子路与郭玉等人不悦地睨了这个家伙一眼:“你这是在干什么?”

“哦,我这是怕鸟笼那两个人识破出我整个人毫发无损,”小银锁抹着面道,“你们都受了重伤,而唯独我没有,所以为了避免一切麻烦,我用郭玉的血做伪装。”

此时,一个黑影对着小银锁劈头盖脸覆了下来,子路往后挪了挪身体,对着小银锁使了使眼色,而后者显然毫无这层觉悟,困惑着对他道:“你眼睛抽筋啦?”

子路没啥回应,小银锁的背后倒是有了回应,一只手轻轻地绕了上来,如一根柔润的藤蔓,含了有闺中风暖,陌上草熏之香,攀在了小银锁的肩上,然后,手指在肩上抚了抚,动作煞是温柔。

小银锁不甚在意,不耐烦的作驱赶状:“谁啊——”说着,他回身一望,双目却蓦地撞上了白鹤带笑的面孔。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绿云扰扰,如洒如绣,几根墨丝自肩上斜溢而出,落在了小银锁的面上,仿若数根婀娜花蕊细瓣,垂落间,辗转而绽芳华,

五雷轰顶究竟是何种滋味,何种心境,何种面目,小银锁目下切身切肤地感受到一回,他就把这四个字生动形象的呈现于脸上。

白鹤为什么会在到这儿来?他刚才的一顿评议,她是不是悉数听见了?

只见白鹤双眸弯了弯,眸心秋波荡漾而去,启唇道:“小弟弟,你是不是对本楼主很有好感?”

——小弟弟,你是不是对本楼主很有好感?

此句话的后四个字,不知为何,平添了一种惹人沉沦的意蕴。白鹤的声嗓与她的动作一样温柔,给温水温过了一样,温度不灼人也不寒人,触耳之感刚刚好,但——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在此情之中,小银锁的脑海里一霎地蹦出这两个平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大词。

背后那人的言语令他生生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倾了倾身体,余光摸向前端的子路郭玉他们,目光满含意味:救救我。

讵料,这些人作壁上观,对他不理不睬!

小银锁不得不回过身来,对着白鹤强作笑颜,欢笑起来:“哪有,哪有这回事?您可是神仙姐姐,那句话什么说来着,哦对,叫濯清涟而不妖,我这种凡夫俗子只可亵玩,哦不,只有远远观赏的份儿,哪敢靠近您啊?”

白鹤像是没有顾忌之前的纠葛,亦未对小银锁的辩解之词产生反感。

小银锁兢兢战战地注意着白鹤的脸色,发现她没有什么要让人偿命的举止,遂斗胆着信口胡诌道:“我叫小铜锁,目前在丐帮里当个跑腿的,请神仙姐姐多多指教啊!”

“本楼主看你好像很热呀?” 白鹤浅笑,指腹间,滑出一条素色丝帕,她执着丝帕在小银锁的鬓角与颡额处,拭去上面一层一层的血迹。

“有一点、有一点热而已啦。”小银锁咽了几口唾沫,他强颜上的讪笑随着人堆呜咽的节奏,时而沉落,时而低惋,好端端的一张笑颜,被他僵硬的五官糟蹋得不成人样。

小银锁如履薄冰一样伸出一只手,勉力地避开白鹤的触碰——他这只手近乎是用抢的方式,一把抢过她的丝帕,“我给自己擦擦汗,就不劳神仙姐姐亲自‘下凡’了!”

“客气,客气。”丝帕被抢,白鹤似是宽宥般的勾唇浅笑,陡然间,她话锋一转:“不如,本楼主带你去船外透透气,顺便让你吸收一下月华与清气。”

“不不不,今夜我很忙的,丐帮里很多事情要我去帮忙做跑腿的,”小银锁强颜上的笑庶几要支撑不住了,“神仙姐姐,要不您把您在天上的住处告诉我,等我忙完了,挑个良辰吉日,再去备好几桶露水与日月精华,去天上孝敬孝敬你老吧!”

言讫,小银锁缩肩塌背,就要蜷住身体,预备逃之夭夭——

“起来!”

小银锁觉得自己像蒸笼里被偷掉的那只馍馍,被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觊觎住,一种大祸临头的兆头包抄着他,撕裂着他,随时可能爆掉,四分五裂。

这不,白鹤倏然擒住了他的后领,一把将他一步一步地拎出了船舱之外!

“啊啊啊啊——”小银锁被惊得满面土色,身体拚命挣扎着,“你、你要把我怎样?”不出交睫的功夫,白鹤便用一行一止释了小银锁的惑题——

他左躲右闪,上蹿下跳,企图脱离她的擒控,但均徒劳无用,无济于事!

“啊啊,神仙姐姐,我不会游泳的啊——”此下,小银锁的身体被白鹤的一只手凭空悬于船板上的栏杆之上,铁碧色的海水与他活脱脱打了个照面。

他的身下便是海。海风起兮,乱发飞扬,咸腥味的风咸得小银锁双目绷酸。

“神仙姐姐,我不会游泳,我也不会飞啊!”他登时用一对可怜汪汪的眼神恳求着白鹤,“你是个日理万机的人,就别跟我这个刍狗过不去了好不好?而且,而且,”他阖住眼睛,不敢去看那幸灾乐祸的海水,“你若、若是真真找我有什么要事的话,可以请我去鹤归楼畅谈一宿的呀——不过,一切茶水费用你出,成不成?”

“恕难从命。”此言一出,不知白鹤她有意,抑或是无意,她的力度松懈了少许,致使小银锁的身体堪堪下坠了去!

“求、求你!不、不要松手!”

小银锁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白鹤的手仅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只消她一松手,小银锁的后果便是不堪入目了。

可是,此是二楼船舱,低不算低,高不算高,险不算险,峻不算峻,不失为一个十分中庸的高度。

之前那会儿,长腿长脚的阿韭,就英勇无比地打他身旁一纵而下,动作流畅麻溜,直直白白,摧枯拉朽一般,那种动作感、尺寸感,丝毫不拖任何泥,不带任何水。狗急了也会跳墙,人为了求生,也会奋不顾身。

但——

“神仙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在小银锁心中,不到万不得已,不到火烧眉睫的地步,他是绝不肯消耗一丝半两的骨气与果敢的——向人屈服讨饶,是他为人的上上策。

什么大义凛然,什么舍生取义,什么饮辱不屈,还不如服软求饶来得经济一些,实惠一些。前者,凌受皮肉之苦之时,生存的概率也随之减退,恐怕,这些大词唯一的价值,便是为外人称道,以仰敬的目光、崇尊的声调,称你一声“大侠”,这些他人剀切之语,多少可以给前者的心理一些蕴藉,以及对自我存在的确认。

小银锁不是大侠,他该讨饶、该服软、该屈服的时候,就大力的讨饶,大力的服软,大力的屈服。

“神仙姐姐,我有惧海症啊!我会吓得尿□□的!”他双目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一团黑色疾影,疾影于远空之中打着一条顺滑的长弧线,速速掠了过去。那是数只夜鸦,它们掠过去的海面之外,出现了灯火与航船。

它们似是已等候在那处。

“惧海?”白鹤施力的手掌中又微微松却了几许力度,对小银锁笑道,“你到下面去就不怕了嘛。”

“我、我走楼梯下去等你······”

“哦,你想偷偷逃走,对吗?”白鹤作势将小银锁朝海上一扔,“从这里下去,会比较快哦。”——

与此同时,对端航船处。

捕快郭雨带着阿韭飞速翻上兵马元帅所在的航船,速速将金不换岛畔泊岸的那艘楼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与他。元帅一身黑坚盔甲,手中提着的那柄九环象鼻紫金刀,刀侧间的几照寒光,悍悍然直戳入缁夜的穹空,锋芒沉沉如磬,烨烨如火。

待郭雨吩咐毕,元帅微微侧首,双目打量了近旁的阿韭一眼,口中无言,双目中的瞳色深深,不知是信任亦或是质疑。郭雨在原地等候他的指令,元帅将脑袋又转回过来,静默沉思了片刻,须臾,他以一种哄嘹之声发号施令,迅疾排兵遣将,布阵置局,场面秋毫无犯。

郭雨领了命,就速速执行去了。

话说这位元帅,阿韭虽不知他底细,但及靠近,他即感知到一种硬气压体而来,自此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

少时,只见这位元帅面上的黑须微微曳动,海风强劲了些,船身晃动的稍稍厉害了几许,可元帅他整个人纹风不动,伫挺如山岳——

当是时,一句话自他身上发了出来:“本帅是恭州府的兵马元帅,现在命令你们快点放了人质,尽早归降,因为你们现在彻底被包围了,压根儿无路可逃!无缝可钻!”

此话仿佛一卷海中猝起而就的惊浪,裹挟着滚滚雄势,自此端朝着彼端——那艘楼船冲撞而去!

周遭的数十艘船只,似是响应这番话似的,心有灵犀般齐齐上前,船与船之间的间隔逐加扩大,由紧渐松,由拢向张——

若是自高空之中朝下鸟瞰,这些船只的阵型恰如一张慢慢摊展开去的巨型罗网,每一艘船运行有致,航速均匀,衔接井然,它们摒封住了岛畔楼船的六个重要方位,似是钳遏制某个呼吸道口,就等罗网之中的猎物的慢慢断气。

在说此番话时,元帅的嘴巴丝毫未动,但方才那股声话,似空非空,似嘹非嘹,似骇非骇,似虚非虚,似实非实,却是拥有风驰电掣般的传送速度。阿韭心中晓得,这是千里传音之术,元帅凭靠内力把话隔空直直传送了过去,想必不出几秒,楼船那端的白髯客与白鹤皆会闻见。

千里传音之术,非内功深厚者不可用。此位兵马元帅的武功造诣,由此可窥一斑。

冷月悬空,辰星寥落,海声如注,凌风如倾,穹空呈现一派砢碜之色,此际,对端的楼船,二楼船舱之外。

楼船犹如众星捧月的那一轮月,遭一众“星星”的热忱围剿。它与四遭的船只,如若落落辰星之相望。

“本帅是恭州府的兵马元帅,现在命令你们快点放了人质,尽早归降,因为你们现在彻底被包围了,压根儿无路可逃!无缝可钻!”

此番言语划裂僵局之氛,携带着一股侵人骨髓的庞大气压,甫一轧覆上了船身之时,势不可挡的似白虹贯日一样,蓦地朝白髯客方向处凛然袭去!

白髯客原是傲然地凭栏负手而立,静观风浪起,待声浪卷席而来,他面色依旧是泰然之色,仅是臂动震袖,他的一个举止便把那阵庞大的气压给轻易掐灭了住!

忽然,促风肃雨一般的对峙停歇,月光如万千绿丝绦直直垂落,月色是冬夜雪的白,绿丝绦的软,新艳绝伦不似人境。

这位元帅的身份与武功并不简单,但白髯客丝毫没有放置于心上——可自古《诗经》所谓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一说,简略些讲,不外乎即是“礼尚外来”四字,前方的那位狂妄敌手,势若风举云摇,予他隔海传音以示威、胁迫——加之,闻声足以蠡测一人武功绝学之深浅厚薄、那具骨头可称得斤两几何——

就于几秒前挥臂震袖的刹那间,白髯客虽是轻易拆封了这股传音,但从气势与内功而论,他依然足够辨识得出,此位兵马元帅身份的敌手武功博奥,这使得他白髯客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在掐灭了对方那阵庞大气压之时,他遂双目凝穆,暗运内力,凭空一阵铙钹般的洪声猛地突起,也回敬了过去,算作是一出礼尚往来。

暗鸦与官府吴越同舟似的厮混在一块儿,有了官府的相持助护,暗鸦目下不亚于如虎添翼,而白髯客则有骑虎难下、噬脐莫及之忧,假令不做曲突徙薪之计,如率先解决兵马元帅这颗头号绊脚石,那今后他势必成为他报仇雪耻的一大阻碍!

栏杆之上,由于两端船上彼此隔海传音之故,海浪一尺越过一尺,一卷覆过一卷,激拍之声常夜频频而发,瑟怆彻骨,其声时清如环佩,时浊如凿窟,时跃如飞商,时沉如银瀑,时如和鸟相鸣,嘤嘤成韵,此百相百音,莫能胜记也。

只见那被白鹤擒控住的小银锁,整个人已是一副惊弓之鸟之态,毫无听声领略风情之雅兴。方才白鹤作势将他抛掷于海中,他禁不住“救命呐救命呐,要死人啦要死人啦”的嚎叫迭起,然而这千钧一发之际,对端的一阵声浪翻卷而来,致使小银锁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险险稳住。

白鹤收住了欲抛未抛的动作,只是,当小银锁闻至“你们现在彻底被包围了”这一段之时,嘴角夸张的上扬起来,露出了一抹侥幸而颇觉柳暗花明的笑意,他小心地扭动脑袋,对着白鹤翘嘴着道:“你听到了没有?我们的援兵到了,你如果敢对我怎么样,那什么元帅也会把你从这里扔到海里,喂食人鱼去!”

“是吗?”

白鹤的墨发被海风中群魔乱舞般四下涌动,一半的墨发逸过来,另一半的敛过去,如流动的冷色溪流,汩汩而无声的萦其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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